《晴明徐行》一年灯火

6、大瓜

　　离开学还有二十多天，校园里还是空荡荡的。

　　一大早，林晴走在通往实验室的小路上，路上只有她一人。

　　两侧树木高深，不时传来鸟鸣，幽静宁远，如同繁华闹市的一片绿洲，城市的喧嚣被隔绝在外，仿若一片净土。

　　从大学到现在，已经过去十多年，这条路她已经走过无数次。不知道是她陪伴着这条路，还是路陪伴着她。

　　想来还是路陪着她，毕竟无数人走过这条路，而她只是一个人。

　　一日又一日，不知道未来几十年是否依旧会如此。

　　从家乡来到上海，很多人经常会问她：“你喜欢上海吗？”

　　很多时候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感觉并没有什么喜欢不喜欢，不过顺其自然到了一个城市，读书、工作，然后留下来生活。

　　除开家乡的其他城市是不是都差不多。

　　这个城市是上海，也有可能是北京、深圳、杭州、南京等任何一个城市，也有可能像同学朋友们去的纽约、伦敦、洛杉矶、旧金山、西雅图。

　　就像一颗蒲公英种子，被风吹走了，不知道去往何处，落到什么地方，但总会落地，然后生根发芽开花结果。

　　人们不是因为爱一个地方在那生活，而是生活在那才会爱上。

　　进实验室时，还以为只有她一人，结果发现王倩早就到了，她马上研三。

　　今天早上，她本来的确是不准备来的。小姨来上海，不知道她有什么安排，万一时间碰不上不好。

　　不过昨天已经和小姨吃过饭了，又为了应付桑晚说今天要来实验室。虽然没人检查，心里总感觉说出去了，不来不好意思。

　　“你怎么来了，不是和男朋友约会去了吗？”林晴诧异问道。

　　王倩嘟囔着嘴，脸上不是很开心，不愿意多说。

　　看来是吵架了！

　　她是个漂亮的姑娘，身量高挑，人很聪明，喜欢追求时尚，不缺乏追求者，自然也少不了几分骄傲。

　　可她学习很认真，做实验也很踏实，和老师同学们相处得也很好。

　　“我上次按照你给的思路，重新调整了比例，结果很好，又重复做了一次，有几个实验数据再复核看看。”王倩说道。

　　她为这篇论文准备了好久，若是能顺利发表在核心期刊，毕业就十拿九稳了。

　　林晴对她点了点头，就各自忙去了，等稍微歇会已经快十点了。

　　王倩拿了一杯咖啡过来递给她。

　　国民奢侈白酒和国民平价咖啡出了个联名款咖啡，味道嘛一言难尽。

　　“这是什么神奇的组合，难道很多人买？”

　　“哎，林老师，这你就不知道了，超多人买，都已经上热搜了。”

　　原来是out了，她不理解这些新潮玩意，“我是跟不上时尚了，这次是酒和咖啡，上次是时装品牌和茶，不知道还会有什么组合。”

　　“混搭嘛，味道不重要，要的就是这种感觉。”

　　“你的那个帆布袋怎么没看到你背了？”

　　前不久，一个知名奢侈品牌卖书送帆布袋，又是全网轰动，王晴男朋友排队很久给她买了个。

　　“没刚开始喜欢了，感觉有点傻。”

　　能够低价买到的奢侈品是没有灵魂的。

　　“哎，林老师，你知道最近学校的大瓜吗？”王晴说着听来的消息。

　　“隔壁院的知名学者严教授出事了，他性骚扰女研究生。”

　　“严教授？”

　　那个手握数项重点基金项目，还有数家大企业赞助的著名学者？

　　“对，就是他，没看出来吧！看上去一本正经，道貌岸然的，没想到私底下是这种人。知人知面不知心。”

　　“听说他以发表论文为饵诱导学生，那女孩子是我老乡，平时就很刚，不理他，他就恼羞成怒威胁她不能发表论文，也不能毕业。”

　　“我这老乡特厉害，三观特正，保存好证据，就去学校告了。学校现在一个头两个大，网上声音已经开始出来了，他们正忙着灭火呢！”

　　“听说这不是第一次，以往也有受害者，那些女生也就认了，还有的以为他爱她，还幻想和他结婚，你说是不是傻？”

　　林晴立马上网搜了搜，果然，网上已经开始有热度了。

　　名校老师性骚扰女学生，简直是天然的流量，自媒体哪会放过这机会。

　　她与桑晚曾经讨论过这问题，自媒体当然有时为了流量吃相难看，可碰到这种事，有了自媒体，谁也别想灭了声音。

　　看来学校马上要应对了，不过有新闻学院，比起兄弟高校，那是妥妥的行家里手。

　　“网上声音也是把双刃剑，到时候各种猎奇造谣声音出来，这女孩也要当心。”林晴实事求是地分析道，也给兴奋的王倩泼了一盆冷水。

　　“都实锤了，他们还能造谣？”王倩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我看了看网上的信息，从微信内容看，顶多是有点暧昧，还不到性骚扰的地步。”

　　王倩有点不服气，也有点蔫，叹了口气道：“这人太狡猾，微信的确没留下太多东西，都是当面或者电话里说的。”

　　“孤证不立，但若是能找到其他受害的女学生一起，那就能做实。”林晴出主意道。

　　王倩眼睛亮了，“谢谢林老师，我马上去告诉她。”

　　林晴喝了一口味道奇特的咖啡，“你也不能太乐观，那些姑娘不见得愿意站出来。到时不要给媒体贡献了流量，反而被二次伤害。”

　　“那怎么办？”王倩气愤道，这不是遂了这帮衣冠禽兽的愿嘛！

　　“不要被媒体牵着鼻子走，不要跳过学校，看看有没有一二个女孩子站出来，那就好办了，你们比我们那时勇敢。”

　　王倩明白了，立马走出去打电话，进来后脸色好了很多。

　　“林老师，你说这些男教授都功成名就了，怎么这么油腻。这些学术大咖的光辉形象在我心目中一下子轰塌了。在我心中，这些人本来可伟岸了，为了科学献身的那种。”

　　王倩双手撑在凳子上，身子前倾，叹了口气说道。

　　“那也不能一竿子打死所有人！”倒没必要这么极端。

　　以前林晴也和王倩一样，对这些知名人士有滤镜，后来发现其实人首先是人，然后才是各种身份，人自然是各形各色都有。

　　王倩微微点了点头，长叹一口气，有感而发道：“林老师，这社会对我们女孩子太不公平了，既要我们在职场像男人一样厮杀，又要我们在家庭做贤妻良母。”

　　“男人只要播个种，还爽了，我们要怀胎十月，还要养育孩子，累得半死不活，你说女性解放的意义何在？”

　　现在孩子讲话可真直接！林晴白了她一眼。

　　这话桑晚以前也说过，“以前女性只要侍奉一个男人，TMD，现在不仅在外面要侍奉那么多男人女人，回到家还是要侍奉一个男子，这也太不合算了。”

　　林晴当时怼了她一句，“那你也可以找个人嫁了，做全职太太，没人拦着你。”

　　这句话她可以对好友桑晚说，却不能对着一个涉世未深、思绪万千的女学生说。

　　“船到桥头自然直，有一天你会自然而然做选择的。”

　　“那老师你呢？”王倩好奇问道。

　　林晴被她这么一问给愣住了，半晌轻笑道：“这个问题从来不在我的考虑范围。”

　　“看我说的，林老师肯定像老板一样选择事业。”王倩手臂一挥，做出一副横扫千军模样。

　　林晴微微笑了笑，也没作过多解释。

　　她不如导师有天分，导师在她这个年龄已经是教授，才华横溢，锐气十足。

　　盛颜少年成名，不到三十就破格提拔为教授，在行业内鼎鼎大名。她一直没有结婚，全身心扑在科研上，成就斐然。学生们自然认为林晴也会如此。

　　“林老师，他们说老板可能不回来了，真的吗？”王倩支支吾吾问道。

　　盛颜已经去美国做访问学者快一年了，她直接申请的是国际基金项目，不像一般的访问学者到期必须回国，一直有传言她会留在美国。

　　“我也不知道，你不要瞎想。”林晴安慰道。

　　没有导师就是没妈的孩子，王倩担心自己研究生毕业受影响。

　　这几年局势对国际科研交流影响很大，很多研究人员受影响，还不知道最后怎么样。

　　“你把实验做好，论文发出去就没问题。”

　　王倩点了点头，成果是王道。

　　“林老师，我早点走可以吗？今天这数据我复得差不多了。朋友约我下午参加活动，特别好特难得，放弃我要后悔死。”

　　“去吧！”林晴给她放行，被她激起了好奇心，顺口问了句，“什么活动，这么难得？”

　　王倩眼睛睁得很大，深吸一口气，整个人像个闪闪发光的小灯泡，兴奋道：“徐行下午在国茂中心参加活动，为新店开张剪裁，好多人去现场应援。我和朋友要早点去，占个好位置。”

　　“咳咳咳。”林晴差点被咖啡呛得窒息，不可思议地问道：“你多大了，还追星？”

　　“哎，林老师，美需要欣赏，工作需要调剂，生活需要惊喜。你也不要整天待在实验室，除了旅行看小说，你也开发开发新爱好，说不定做实验有新灵感。”王倩笑嘻嘻地说道。

　　林晴被王倩说得一点脾气也没有，看来自己真是没什么生活情趣，桑晚一直也说她被工作占据了太多时间，留给自己的空间和时间都太少。

　　“行，不打扰你happy。”

　　“哎，对了，徐行还是你们县人吧，你也比他大不了两岁，你是不是曾经见过他。”王倩突然灵光一现。

　　“什么叫比他大不了两岁，嫌弃我老是不是!”林晴装作生气的样子。

　　王倩讪讪笑道：“口误口误，那你到底有没有见过他。”

　　“高中时他比我低一届。”

　　“啊......”一阵尖叫，“那他中学时候怎么样？是不是就长得像现在这么帅？”

　　林晴轻轻点了点头，不过那时的气质和现在相差很大。

　　“我就说嘛，我仔细对照过他中学、大学、刚毕业、还有现在的几百张照片，不可能整容，那些黑子整天在睁眼说瞎话。”王粉丝愤愤不平，咬牙切齿。

　　“你若是做实验有这个钻研精神，论文早就出来了。”林晴微微摇了摇头，带着几分鞭策。

　　“那你当时喜不喜欢他？”

　　“拜托，他可是学弟。”

　　再说学霸的眼里只有其他学霸和未来的顶尖高校。

　　“好可惜！你不觉得高中生活很暗淡吗？”小姑娘颇为她感到遗憾，又摇了摇头道：“不过每天可以看到他太幸福了，我羡慕死你。”

　　林晴有点无语，自己的高中生活与徐行有什么关系，那是“林猪”的高中。

　　“那他中学时是不是就很出名？为人怎么样？性格好吗？”

　　“对，一直很出名。为人还行，听说朋友不少，性格应该也不错。”

　　“啊！！！我要死了，我果然没有粉错人，我要把你说的发到网上，和那些黑子大战三百回。”王倩简直要仰天大笑，一副通杀千军的派头。

　　“那你可有他的照片，能联系到他吗？”

　　“没有没有，好了，王倩小姐，满足了你的八卦，现在可以干活去了。”林晴打断了她源源不断的好奇心，转身去忙了。

　　快中午时分，小姨杜鹃打了个电话过来。

　　“小晴，我上午给徐行打了个电话，他知道我在上海，说要看看我，请我吃中饭，还说你很忙来不了。我琢磨着，还是和你通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