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城雨霁初晴》盏辞

11、（11）

　　宋霁推门出去，一眼就看见了站在前台的萧亦。
　　桌面上搁着一堆食品袋子，她手里还提着一份，正百无聊赖地四处打量。两个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相遇，萧亦冲他露出笑容，看着他大步向自己走来。

　　“你怎么来了？”宋霁伸手轻搂她的腰，低声问。
　　“我给你点了宵夜。”她晃了晃手里的袋子，小声问，“我记得你说，你们部门是十个人对吧？我点了十份，给你单独留不一样的。”
　　“够了的。”他拍拍她的腰，正准备拿东西进去，出来打水溜达的赵杰忽然凑了过来，眼睛一亮——

　　“哎？哎哎哎？！”他指着萧亦，想了想又觉得不礼貌，赶紧把手指收回来，激动地看看宋霁，“这不就是，不就是……”
　　萧亦笑笑，点点头道：“你好，我叫萧亦。”

　　“哎，你好你好！”赵杰和她打招呼，挠了挠后脑勺。
　　宋霁说：“搭把手，把东西拿进去。”
　　“好嘞好嘞。”

　　“宵夜来咯——”赵杰手里拎着十份三明治，兴致勃勃。
　　宋霁两手提着十份咖啡，带着萧亦走进了偌大的小组办公室。

　　“哇——”组员们都两眼放光，看着萧亦。
　　宋霁的上司程珂也在，站起来推了推眼镜，主动和她握手：“你好，我是宋霁的组长，叫我程哥就好。”
　　萧亦忙回握，礼貌笑着；“您好，我是萧亦。”

　　“萧、亦。”组员林成念道，“好名字啊！宋哥，你不介绍介绍。”
　　“还介绍什么呀？这不是明摆着的吗？”赵杰把食物分到众人桌面，大声起哄，“叫嫂子！”
　　“嫂子好！”其余几人应声大喊，惹得萧亦不好意思起来。

　　“我们平时都习惯了互相开玩笑，闹着玩儿呢。”宋霁哄她，“你别怕。”
　　“没，没事。”她摇摇头，对众人说，“我听宋霁说，这家西点店的三明治特别好吃，所以试着定了一次。哦，还有，不知道大家喜欢喝什么口味，我就统一选了生椰拿铁，加热少糖，大家别介意。”

　　“不介意不介意。”林成啃着三明治，竖起大拇指，“要说美食，还是宋哥会选。这三明治我眼馋很久了，但是太贵了，一直没舍得下手。这次是托嫂子的福，终于吃上了。”
　　赵杰喝了口咖啡，也点点头：“平时我都喝冰的，没想到这热咖啡也别有风味啊，甜度、温度刚刚好，喝了倍儿精神。”

　　程珂招呼秘书进来，给萧亦添了张新椅子。宋霁把他放在桌底的坐垫给她垫上，又挪了腰靠给她。萧亦摆摆手推辞：“我就不打扰大家工作了，一会儿就走。”
　　“哎，嫂子别急着走啊。”
　　“就是啊，这么难得一见呢。”

　　程珂也说：“没事，我们差不多忙完了。大晚上的人多车多，你一个人回去，宋霁也不放心。干脆留在这等他下班一块儿走吧。”
　　萧亦不确定地看了宋霁一眼，他接着说：“程哥都发话了，给我个面子。”
　　“那，好吧……”她说，“我在这等你下班。”

　　众人请她先坐，而后各自就坐。
　　小组会议室里的桌子围成一个大的椭圆形，十位成员围坐一圈，宋霁刚好在转弯的窗边，萧亦的位子添进来也不妨碍大家。
　　他们把笔记本电脑挪到中间，腾出位置放吃的，个个嚼得一脸幸福，赞不绝口。赵杰是出了名的话痨，又是办公室唯一一个知晓宋霁和萧亦“前尘”的“知情人”，最乐意担当八卦人的角色。

　　“那个，萧亦啊，你和我们宋霁怎么认识的啊？”他冲着宋霁挑了挑眉毛，后者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这一问，大家都看了过来，就连一向老成持重的程珂也是满眼好奇。
　　萧亦落落大方，回答道：“我们是小时候的邻居，父母都认识的。”
　　“啊，青梅竹马啊……”林成感慨道，“太浪漫了哥！你是这个——”说着，竖起大拇指。

　　“好了，别八卦。吃完干活。”程珂斥道，转脸对萧亦软了声音，“萧亦，你不用拘束，若是无聊了自由出入就好。他们说话没大没小，你别见怪。”
　　“不会，不会。”萧亦说，“大家都很好，宋霁经常夸你们的。”

　　宋霁打开食盒，发现里面是和别人不同的抹茶蛋糕卷，还有生煎炒鱼片。他看了眼萧亦，她凑到他耳边说：“特地给你留的，特别好吃，快尝尝。”
　　他笑了笑，打开一次性筷子，搓掉上面的碎屑，先夹了一块鱼片给她。

　　“哎哟喂，秀恩爱啊。”赵杰夸张地捂住胸口，一副“没眼看”的表情，把大家都逗乐了。
　　宋霁若无旁人，把食物递到她嘴边，示意：“张嘴。”
　　饶是萧亦脸皮厚，在这么多双眼睛下被他喂食，还是耳朵生热。她张口咬住，宋霁习惯性伸手托在她下巴，被她瞪了一眼。

　　“还要吗？”他问。
　　她连忙摇摇头：“不了不了，你吃吧。”
　　心里想：再喂下去，自己可能会忍不住全部吃光……丢脸不说，还增肥。

　　宋霁打开咖啡小盖，把吸管放进去，又递给她。萧亦喝了口，宋霁才喝。

　　在一旁围观的人看着他们娴熟自然的动作，不自觉地埋低头。
　　看不到、看不到……听不见、听不见……

　　吃完宵夜，众人干劲十足。收拾干净桌面，他们又继续放假前的收尾工作。
　　晚上气温降低，宋霁把西装外套罩在萧亦身上，让出自己备用的笔记本电脑和耳机给她玩儿。
　　萧亦说：“你这电脑没有重要文件吧？”
　　他捏了捏她的手：“都存在U盘里了，随便用。”

　　萧亦放心了，打开扣扣登录邮箱，把今天审过的稿件又看了一遍，而后打开小说网页，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宋霁见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也投入到自己的工作去了。

　　时间分秒流逝，萧亦回过神来，已经过了十点。
　　会议室里，只有大家敲击键盘和点击鼠标的声音，间或有人低头讨论。萧亦看了看窗外，伸了个懒腰。
　　写字楼下的街道上，路灯明亮，车水马龙。对面的办公楼也有几层亮着灯，再远一些，越过江面，就是陷在朦胧夜色中的住宅区。

　　宋霁按了按肩膀，低声问她：“腰疼吗？起来走走？”
　　“好啊。”她说，“要不要打水？我帮你。”
　　“不用，我带你一起去。”

　　他拿起自己的保温杯，牵着她走了出去。
　　茶水间里，咖啡机还在运作，饮水机上亮着绿灯。宋霁接满热水，又从柜子里拿出干净的一次性纸杯，给她接了一杯温水。
　　萧亦一手端着水杯，轻靠在墙边，打了个哈欠。

　　宋霁笑：“困了？”
　　“是啊。”她呡了口，叹气，“没想到你们这么能熬，太卷了。”
　　“都说了大概率通宵，你还跑过来。”
　　“我这不是心疼你吗……”萧亦委屈巴巴，瞪大眼睛看他，“你还说我。”

　　“我也心疼你啊，好好的觉不睡，陪我熬什么？”他摸摸她的耳朵，“女孩子不要总是熬夜，对身体不好的。”
　　“那你快点忙完，我们早点回家呀。”她勾勾他的手指，眼睛亮亮的，像闪耀的星辰。宋霁看着她，总能心情好起来，再难受的情绪都能一扫而空。

　　晚十一点，众人终于把剩下的工作一网打尽。程珂松了口气，和大家说：“可以安心度假了，大家都散了吧。”
　　赵杰举手大喊：“程哥，你说的啊！那这七天我可就断网了，勿念。”

　　众人乐呵呵地收拾东西，闲聊几句。

　　“我要屏蔽一切工作信息，睡个昏天黑地！”
　　“哎，你呢，你要干什么去？”
　　“想回家陪爸妈几天，好久没回家了，想念豆腐酿！”
　　“你说得我也想吃了……”

　　萧亦站在一旁，看着宋霁把物品收到公文包里。抽屉拉开，那个木框罩着的照片赫然出现在她眼前，她看了宋霁一眼，拿起来仔细观赏。

　　十八岁，正是最好的年纪。镜头前，她眉眼弯弯，两个浅浅的梨涡嵌在有些婴儿肥的脸颊上，甚是可爱。
　　萧亦说：“你怎么还留着啊，天天在办公室睹物思人？”
　　“是啊，想你想得不行了。”

　　她翻了个白眼，还给他：“每天都见面，你好肉麻……”
　　宋霁珍而重之地收好，把照片放到抽屉深处，锁了起来。

　　他揽着萧亦的肩膀，说：“其实还是很遗憾的，那时候我应该勇敢一点。就算你要走，至少让你知道我舍不得你。”
　　萧亦的心剧烈地晃了晃，酸涩感从鼻腔涌上眼眶，险些哭出来。

　　赵杰在门口喊：“宋霁，快点儿啊，要说悄悄话回家说啊。”
　　几人哈哈大笑：“你们怎么回事啊，在办公室你侬我侬啊，哎哟我的眼睛。”
　　“来了。”宋霁牵着她往外走，回头笑，“走吧，我们回家。”

　　事务所的灯全部熄灭，写字楼里一片寂静。
　　电梯里，大家都在闲话家常，萧亦身处其中，确确实实感受到了宋霁说的——友好和谐的同事关系。
　　这是一个快乐的团队。

　　向来少话的程珂忽然八卦了一句：“宋霁，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赵杰嘿嘿一笑，把胳膊搭在了宋霁肩膀，一脸的不怀好意。

　　宋霁叹气：“各位兄弟，饶了我吧。就我这点工资，哪好意思啊。”说着，还幽怨地瞥了一眼身边的女友。
　　萧亦：……戏真多。

　　林成道：“嫂子，不是我说，我哥前途无量啊。你看你看，一脸富贵相！嫂子你可别抛弃我哥啊，不然他得伤心死了。”
　　“是啊是啊，宋霁上班可老实了！就是今年咱们效益一般般，以后峰回路转，必然暴富！”
　　“没错，嫂子咱们眼光要长远，咬死宋霁！肥水不流外人田……”

　　萧亦被大家逗笑，挽住宋霁的胳膊说：“好，我一辈子缠着他不放。你们也要给我盯紧了，宋霁要是敢劈腿，我提刀上门。”
　　“哎哟，嫂子烈女啊！宋霁，你慌不慌？”
　　众人哈哈大笑。

　　出了大门，分道扬镳。
　　萧亦提出走到江边散散步，宋霁欣然接受。

　　夜风呼啸，卷起她的裙摆和长发。宋霁把她拢到怀里，两个人慢慢地沿着街道往前走。
　　踩着路灯落在地上的光，感受吹过耳畔的风，聆听都市里喧嚣的声音，和爱人一起欣赏风景。
　　走到江边，萧亦往前跑了两步，趴在栏杆上迎风呐喊：“宋霁——节日快乐！”

　　她转过头，冲着宋霁一笑。
　　他按捺不住心潮涌动，上前紧紧抱住她，和她在江风中放肆拥吻。

　　萧亦回应他的热烈，手指抚上他的发，在他渐渐加重的深吻中沉迷。
　　好像要这样抱着，吻到地老天荒。
　　山川失色，浮世三千，他们只能望见彼此，一眼万年。

　　江水滚滚东逝，轮船鸣笛声起。
　　烟花升空，同贺良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