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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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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粟就这样跟江鹤青走了。
他们在山洞里歇息了一晚,天亮后他们一直朝南走,在两天后抵达大军驻扎的营地。
那是江鹤青所率领的大军,那些人满脸喜悦的将他团团围住,唤他“将军。”
江鹤青将她安置在一侧军账中,其他的人对她笑脸相迎,一口一个“银粟姑娘”。
她询问江鹤青去了哪里。
“将军正跟几位副将谈事,估计子时方才结束。”
银粟点点头,到帐外坐着,等着。
天边鱼肚白时,江鹤青才从帐中出来,瞧见她步子一顿,大步走来。
“怎么在这儿?”他问。
银粟:“等你。”
旁边的守卫说,“银粟姑娘一整夜就坐在这儿等将军,谁劝都不听。”
江鹤青心下一动,抬手拂去她头顶的雪。
银粟下意识要避开,但心里有个声音又让她不要避开。
轻柔触感落在头顶,轻飘飘的,像雪花落在枝头。
“外面冷,下次找我直接过来便是。”江鹤青说。
银粟望进他的眼。
江鹤青的眼睛很好看,也比初见时温柔。
“找我什么事?”他问。
银粟摇头,“没事,就是想看看你。”
她直白的话引得旁边守卫笑出声来,但触及江鹤青目光又立刻收敛。
江鹤青当她是在军营待得无聊,“等过了这两日,我陪你出去走走。”
银粟扬起笑:“好。”
两日后。
江鹤青带她出了军营,策马到军营十几里外的枫树林。
“这座山秋天时开满枫叶,十分好看。”江鹤青说,“等将辽人击退,来年秋天可以来这儿看看。”
银粟看着牵马的江鹤青,“你喜欢秋天,不喜欢冬天?”
“不喜欢。”江鹤青说。
银粟:“为什么?冬天不是很漂亮,白雪皑皑的多好看。”
“大雪封山封路,粮草无法顺利送到前线,连年战火百姓流离失所,在这样的寒冬里不知有多少人挨不过去,活活冻死街头。”江鹤青说,“其他季节还能吃野果,蔬菜,但冬日什么都没有。”
到达山涧处,原本的山泉被冰冻,厚厚的冷冰下是早已被冻死的鱼。
“靠水而活的鱼都在冬天死去,何况是人。”江鹤青声音低沉。
树枝不堪积雪重负,断裂落下。
寒风吹起江鹤青衣摆,凭添几分苍凉。
银粟垂眼,手抚上心口。
这种感觉很不好,陌生又难过。
“怎么了?”江鹤青问。
银粟抬眼看他,“没事。”
“天凉便回去了。”江鹤青牵着马掉转方向,“姑娘放心,等退了辽兵,江某必会为姑娘寻一安身之地。”
银粟问:“那你呢?”
江鹤青:“继续镇守边关,守大周平安。”
他说这话时神情郑重,掷地有声。
那时的银粟觉得,江鹤青比天上的太阳还耀眼,赤诚磊落让人想要靠近。
“江鹤—”
她话没说完,忽然从林间飞出一支利箭,江鹤青揽着她腰从马背离开,利箭从空中划过钉在树上。
马受惊长啸一声跑开,但空中跃出的人一刀斩在马脖,马嘶叫一声,倒地没了气息。
“江将军,这次你可再也跑不掉了。”
无数手持弯刀的人将她们团团围住,带头的是之前在破庙的男人。
“掉下那么高的悬崖都不死,江大将军果然福大命大,只是今天,就没那么好运了。”
江鹤青将银粟护在身后,“你们要找的是我,她是无辜的,放她离开。”
银粟拽着他手,“我不走。”
江鹤青拿下她的手,与此同时偷偷递了一样东西给她,“回去找左副将,他会安排你今后的生活。”
银粟不知道他递给自己的是什么,但都不重要,“我不能走。”
“你也走不了。”男人将弯刀扛在肩上,“你们没资格讨价还价,杀她不过顺手的事,我们可没有你们那些婆婆妈妈的规矩。”
男人往后退了两步,“杀了他们。”
四周的人一拥而上,江鹤青从腰间抽出软剑。
江鹤青功夫很好,但再好的功夫不过一人,还要护着她,渐渐的他力竭,肩膀胸膛都挨了刀。
辽人下手无半点留情,招招致死,江鹤青将上前的人打退,回头见身后有人举刀朝银粟砍下。
“当心!”
有东西溅到银粟脸上,很难闻。
跟她醒来那天闻到的一样。
江鹤青膝盖中了一刀,蓦低跪倒在地。
“快...走。”
银粟虽不动。
江鹤青心口被刺穿,她看见皮肉包裹之下的雪白心脏,一点点被血红浸染。
银粟脑中忽地涌上很多画面。
她来自雪白冰冷的世界,无所顾忌拥抱属于自己的领域,寻找舒坦的地方憩息。人们都叫她雪,因为她的到来而欢喜,雀跃,会在地上用她堆成一个娃娃的模样,会用她来打雪仗。
人们都很喜欢她,她却觉得这世间乏味,年年看早已腻了。是以连着几年,她都不曾来到人间,再一次降临时,遇到了江鹤青。
那天的江鹤青一身红衣,意气风发明朗如月,他伸手接住她。
他粘着那一片雪花,轻笑。
她栖息在他营帐外的树梢,看着他忙里忙外,看着他上阵杀敌,第一次在春来临时不愿离开。
后来,她看见他被身边出卖,身受重伤奄奄一息。
雪妖的心能让人起死回生,但会丧失所有法力和记忆,在初春第一缕阳光洒下时化为虚无。
银粟捂着他的心口,“你不会有事的。”
江鹤青攥住她的手,“不要。”
原来他早就知道。
银粟笑着,“你的命是我的,谁也取不走。”
狂风大作,漫天风雪齐齐朝他们这边汇聚,辽人被这番场景惊住,想要撤但已经来不及,风雪化作无数冰刃,穿过他们的胸膛。
“江鹤青。”银粟倒在他怀里,“这场雪,结束了。”
怀里人化作雪花消散,江鹤青心头被钝刀刺痛一般,喉咙一阵腥甜,吐出一口血来,在雪地开出刺眼的花。
——
半月后。
江鹤青率领的军队大胜辽人,辽人节节败退,递出求和书,愿意每年给大周上贡。
这场持续一年的周辽之战方才平息,少年将军江鹤青大捷而归,班师回朝那日,城中百姓夹道欢迎。
皇帝给他升了官,刺了府邸良田。
百姓不再流离失所,街口巷尾处处都能见说书人讲述最后一战的盛况,故事里的银粟战死沙场,成了无数夫人小姐崇拜向往的对象。
又一年冬。
京城迟迟未下雪,人人皆道奇怪,往年这时早已大雪纷飞。
江鹤青在院子里坐着,下人皆被遣退。
不知坐了多久,耳边一阵吵闹,冰凉的触感落在脸上。
“下雪了,下雪了!”
管家的两个小孩开心的在院子里跑来跑去,管家怕孩子叨扰了他,江鹤青示意无妨。
“将军,您在看什么啊?”扎着羊尾辫的女童问。
江鹤青伸手接住一片雪花,“看心里的人。”
男童睁着大眼问:“是将军的爱人吗?”
雪花很快化为水从指缝流逝,江鹤青捻了捻手指,“是。”
“我在等,那场最美的雪。”
——全文完——
2023.10.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