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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杨迈发现自己爱上霍君然的时候,感觉简直像冬天在雪地里踢完一场球后,直接用冷水淋浴。本来冒着热气的身体,一下子什么都熄灭了。
他发现的时候,其实一切都晚了,因为他已经泥足深陷,并且相信自己无法自拔。
他买了两瓶小二(二锅头),心跳的好像要蹦出来一样,手哆嗦着拿着第一瓶一口闷进去,等到又一口闷进去第二瓶后,随即热泪便顺畅地流出来,好像是刚刚喝进去的酒化成的一样。
喝酒不一定真的可以壮胆,但是喝酒的人都觉得这样就有了个好借口,无论做出什么来,都可以怪罪在酒上。
他打车来到霍君然家门口,不给自己一点犹豫的时间,因为有一秒钟犹豫他便会怀疑自己刚刚的发现,而也许,其实,他内心并不想有一丝一毫怀疑。
杨迈把门咣咣咣凿得震天响,门还是过了很慢才开了,杨迈这边已经开始骂娘了。霍君然站在对面,显然是刚刚在洗澡,又赶来给杨迈开门,于是头发上滴着水,衬衫裤子都印着水,贴在身上,一只手还在系衬衫扣子。
见了杨迈,仿佛一点也不奇怪,静静的,只是嘴角慢慢向上翘起来。侧了身,让杨迈进来。
杨迈见状,顿时觉得浑身火在烧:刚才的两瓶小二,对自己发现感觉的煎熬,一切霎那冲上头。他双手抓住霍君然的衬衫,连同他那只系扣子的手,粗鲁地推着他进了客厅。
他压抑地吼着问:“你早就知道,对不对?对不对!”目眦尽裂,跑完一万米一样大口大口喘气,胸上下起伏得厉害。
霍君然却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他,只是很自然地眨了一下眼睛。像所有时候一样,杨迈总觉得有霍君然的地方,时间都是静止的。
就在两个人石化了两分钟后,霍君然慢慢地用那只自由的手抚上杨迈的脸颊,那么温柔,轻柔,眼神中充满怜爱,仿佛当杨迈这样的粗暴鲁莽的男孩子是个一触即溶的雪人。然后,他很诚恳地说:“对不起。”
杨迈渐渐平静下来,松开手,慢慢低下头,猛地抱住霍君然的肩,粗暴地狂吻他,就好像要把霍君然融入到自己身体里一样,很快两个人都尝到血腥味。
杨迈渐渐松开霍君然,两个人对视。霍君然眼中有一丝忧伤,和一点快乐的火花。杨迈眼中有一丝受伤,而霍君然那一丝快乐的火花实在刺激了他,杨迈又大力地推开霍君然,同时一拳挥出去,霍君然跌坐在沙发上,血从鼻子里流出来,他也不顾得擦,又是静静说了声“对不起”。
杨迈跳将起来,用手大力地抹去霍君然脸上的血,然后指着霍君然大骂:“他妈的,混帐王八蛋,你一早就勾引我,什么生病,订餐,流血,你一早知道我爱上你,他妈的,我怎么会爱上你!外面大把大把的姑娘,我为什么会爱上你!”
然后,他又转身冲出门去,楼梯上留下他咚咚的脚步声。门也没有关,就大敞四开着。
霍君然只得苦笑。他只知道自己看到杨迈的第一眼就爱上他,并且谨言慎行避免拉他下水,并不知道这么快就有这一天。
心脏又有意见了。刚才的一顿拉扯,摔打,心里的惊涛骇浪,又让它吃不消了。可是,匆匆穿上件衬衫给杨迈开门,药不在身边。这一次又特别严重,很痛。霍君然用手抓着胸口,身体斜倚着沙发,一动也不能动。
真惨,他心里想,心心念念的人刚刚来表白,虽然有些方式特殊,但是自己恐怕确是要死了吧。太不负责任了,如果这个时候死了,杨迈,他会很难过,会把一切罪过放在自己身上,一辈子留下这个伤痛。还是不能这一次死,太坑害人了。可是,实在太难过了。
杨迈冲出来,其实并没有走,在一个路灯下,像电视剧里任何一个为情所苦的男孩子一样攥起拳头大力地打了两下无辜的电线杆,然后泄气地身体靠着它滑下去坐到地上。
天上打着闷雷,却不肯下雨。已经很晚了,路上只是偶尔有辆车开过。
他想起来找霍君然之前,其实已经完全惊慌失措,于是就先去找他姐姐杨速。杨速大他九岁,老姐比母。她是社会新闻版主任记者,这个世界上的千奇百怪,她都见惯。
一照面,杨速已经知道事情不同寻常。她给他拿了一厅冰镇可乐,是他一直喜欢的,可是杨迈碰都没碰。杨迈平日的嚣张气焰完全荡然无存,进了门,就坐在椅子上,看着窗外,五分钟没有说话。
突然开口说话,却仿佛完全不合时宜。他说:“老姐,那一年,你结婚第二年,却突然爱上个有妇之夫,又意外怀孕,我借口暑假和你出去旅游,给你们做掩护,后来一切风平浪静。”
杨速明白了,杨迈今天要说的,恐怕是要天崩地裂的事。她去把公寓的门反锁上,也拔了电话线,关了手机,然后回来坐下。
杨迈却住了口,紧紧咬着嘴唇。他一紧张有事就会这样。杨速爱惜地摸摸他的头,说:“记不记得,你上初中时,有一阵子管咱妈叫‘妈’,管我叫‘娘’?妈一心指望你将来成为什么科学家,你说如果不能做个职业球员,那干什么都无所谓。全家就我支持你。”
杨迈当然记得,那时候,他上初中,杨速已经在报社打滚五年多了。全家好大的风波,为了他的职业选择。他管姐姐叫“娘”,是因为只有她不顾一切立挺他,只是因为他喜欢。后来,是他看不过老妈伤心,自己屈服了。
“娘,”杨迈这一声叫得委屈极了,甚至眼泪汪汪。杨速握住他的手说:“这次又是什么事?天大的事,我帮你摆平。”
“我喜欢上一个人。”杨迈扁扁嘴,又有些迷惑地说:“我爱上他了。”一拳砸在身边的茶几上,晃晃头更加肯定地说:“对,爱上了。”
杨速知道这件事肯定不简单,但是还是微微笑了。这小子,二十五岁了,终于有这根筋了。从来,一直是女孩子主动缠着他,宠他爱他,从来不见他对任何一个动一点心思。
“可是,可是我他妈的从来不知道我会爱上他。我应该,应该爱上阿猫阿狗,也不应该是他。那么多人对我好,那么多人,不管不顾地说喜欢我,到学校去找我,在球场上等我。娘,我怎么办?”
“为什么不可以是她?”杨速问。
“因为,他也是男人。”杨迈看着他姐姐,平静无力地说。
杨速也吃惊不小,条件反射地挥手碰撒了那厅可乐,棕红色的液体染了杨迈的白衬衫,像一块旧血迹。
“只要你自己确定,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杨速镇静了一下,说出来。
“娘,我这样的男人,这么男人的男人,我怎么会?我踢球的兄弟会怎么说?我以为那些都是娘娘腔的人做出来的。”
“那你能不能成功地骗你自己,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能我就不来找你了。”
“那你这么男人的男人,就对自己负点责任吧。”杨速微笑说。
“娘。”杨迈委屈地趴在姐姐腿上,像回到小时候一样。
不知怎么地,午后的阳光好像让屋里的空气漂浮着若有若无的香味,也许是起了什么化学变化。
杨速抚摸着弟弟的头,爱惜地说:“都什么年代了,二十一世纪了,中国都能成功发射载人飞船了,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人各有志,是男是女有什么关系。是霍君然吧,当初你还说把他介绍给我。。。。。。”杨速想说“结果你自己近水楼台”,又怕杨迈一时间承受不了。
杨迈赖着不肯起来,杨速接着说下去:“你不是认识小白和小强,他们和我们吃饭的时候竟然还明目张胆地互相喂对方,而且人也没什么不同,你也挺喜欢他们的。”
“我以为只有搞艺术的会这样。”
“胡说,小白是做进出口贸易的。你只是,突然发现,有些惊慌。”
“爸妈那边怎么办?”
“先过了你自己这关再说。”
于是,就出现现在这一蹋糊涂。他本来是要告白的,结果却打了告白的对象。霍君然,霍君然,他心里叫着他的名字,身子倒比脑子快,已经又重新冲上楼。
“该死,怎么不知道关门。”看见门还是像他走时那样敞开着,灌着冷风。他知道霍君然平时身体不好,什么时候都要保温的,总比他多穿两件衣服,大夏天都喝热水,不知情之前,他曾经明里暗里嘲笑过他。
可是进了门,就看见霍君然那样躺在沙发上,吃力地喘着,左手按在心口上,嘴唇发紫,脸色发青,脸上还有刚刚的血迹。一时间,什么都忘了,抱住霍君然,紧张地大声问:“药,药呢?”霍君然说不出话,却费力地要做出个笑的表情。杨迈觉得这样的表情就是找扁。
他冲进霍君然的卧室,在枕头下面找到药,喂霍君然吃下去,才小心翼翼把他身体扶正,躺在沙发上。霍君然任他摆弄,一直保持那个欠扁的表情。杨迈又去找来电话,问:“一定得找肖冲来?”肖冲是霍君然的医生,朋友。杨迈上次见过他一次,那时肖冲很暧昧地朝他眨眨眼,把自己的号码给他以备出现这种情况。杨迈从不知道自己竟然把那个号码牢牢记在心里面了。
霍君然却费力地摇摇头,说:“不用他。”那虚弱的声音讲出的请求,是杨迈无法拒绝的。
他愣了一下,放下电话,看到霍君然的脸色好些了,才喘出一口气。这口气,就像那颗心一样,憋在胸膛中,悬在半空中,直到现在,才小心翼翼恢复运转。全身无力的感觉,刚刚真是惊到死。
他坐在地上,拉住霍君然的一只手,敷在自己眼睛上,眼泪汩汩流出来。打从有记忆开始,就是上次3:0输球给也没有这么伤心懊悔。
过了几分钟,霍君然动了动,要起身,杨迈立刻扶住他,在他说“我没事了”的时候,他已经轻轻抱起他朝卧室走去。
霍君然的头抵在杨迈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让他觉得十分安心,加上本来的虚弱,他有些昏昏欲睡。杨迈曾经和女生有过任何亲密的行为,但是从来没有让他感觉亲密。怀中的霍君然却激起心中无限柔情。
杨迈把他轻轻放在床上,从床头柜里找出一堆药,唤醒霍君然让他吃药。给霍君然擦脸的时候,他本来是心怀歉意,结果一张口却说:“太不禁打了。”
霍君然只好微笑着说:“对不起。”
杨迈猛地停住手,说:“妈的,不许再说这三个字。”
杨迈觉得不好意思,于是关了灯,才三两下脱了衣服,慢慢上了床。上了床,也是仰面躺着,睁着眼睛,不自觉屏住呼吸。是霍君然轻轻咳嗽,叹了口气,他才有所反应,转过身,伸出手臂,揽住霍君然,杨迈也没想到只是这样轻微地搂着他,就让自己的心如此满足。
霍君然被杨迈搂在怀里睡觉。梦回他们第一次见面,是五个月前。
杨迈读工程管理学研二,跑去霍君然的房地产公司应征总裁助理。过五关斩六将,到了最后一轮,只剩下三个候选人。他没想到最后面试的内容是才艺表演,才艺形式不限。
于是杨迈当场在等待室叫嚣起来:“又不是选港姐,考什么才艺大比拼,难道总裁的助理真的要三陪?”起他两位,耸耸肩算是反应。
就在这时,霍君然和一位主考同事从门口进来,看见这一幕,竟然眉毛都没有动一动,完全装聋作哑。
一个应试者进去,杨迈听到里面传出朗朗的歌声,是《老鼠爱大米》。杨迈肆无忌惮地哈哈大笑,笑声直穿透房门,传进霍君然的耳朵。
到了杨迈,他走进去,坐下,先不急着表演,喝口水,端详对面的考官。很明显霍君然是老板,穿着浅灰色西装,深紫红色衬衫,他甚至不用打起精神,就那样静静的。这里的房间都很注重自然采光,午后的阳光斜射在他头上,一层金色。杨迈觉得有些精神漂移,好像这里的时空都是静止的一样。
可能过了很久,霍君然身旁的同事忍不住说:“杨先生,你可以开始了。”
杨迈于是张开嘴,用非常不专业地解说方式说了一段足球比赛讲解:“现在场上比分是1:0,绿队领先,并且红队的后卫有一人被罚下场,形势对他们非常不利。幸好红队的中锋阿迈今天出场。他身高丈二,英俊潇洒,带球过人技巧无人能及,他在敌众我寡的情况下,沉着应战,找到突破,从绿队主将大方的脚下抢过球,带球赶往对方场地,与对方中卫狭路相逢,错身而过;然而前方又受到拦截,他的队友前来帮忙,终于阿迈历经千难万险将球传给红队前锋,哇,红队射门成功,将比分扳平。”
他讲完,时空仿佛还是静止的,六只眼睛对望着。霍君然转头在同事耳边说话,杨迈终于听见那人问他:“中锋阿迈是谁?”
“是我。”他回答得理所应当。
霍君然又和那人讲话,那人问:“您的解说中很明显带有个人英雄主义色彩,为什么您不踢前锋?”
“为什么他不能自己和我说话,次次都要你传话?”杨迈故意装作闲闲地说。于是气氛一下子变得僵硬。
而霍君然不以为忤,仍然转头对他同事说了几句。那个同事有些尴尬地解释:“因为霍先生喜欢这样。”
“可是我不喜欢。对不起,告辞。”杨迈起身就走,一边骂:“见过拽的,但是没见过这么拽的。”声音在这个静止的时空传进每个人的耳朵。
第二天,上午九点,杨迈还在梦周公,手机哇哇响。他不耐烦地接起来就说:“睡觉皇帝大,麻烦过两个小时打过来。”
十一点钟,准时有人打来,杨迈还在赖床,接气电话懒洋洋地答了一声,对方是很好听的男中音,静静地,就像一潭碧水,无波无澜。
对方说:“我是XX公司霍君然,通知杨先生我们愿意请您作我们的总裁助理。”
杨迈说:“知道了。”
对方说:“杨先生可否明天九点到公司报到,需要带来的材料和其他细节,等一下我的秘书会和你联系。”
杨迈问:“你是那个不肯说话的人?”
对方倒是回答停了两秒钟,说:“是。也是需要助理的那个人。明天见。”
讲完电话,杨迈很想把那支姐姐刚刚送给他的索爱手机直接从窗户扔出去。
杨迈作的助理,是个专业助理,主要帮助审核竟标预算和合同。因为公司的业务好,文件还蛮多。
杨迈一直都很受女孩子喜欢,除了外形,还有他总是当女孩子弱小,十分乐于助人。所以到了公司,从扫地阿姨到总裁秘书都喜欢他。
霍君然本人倒不怎么和他有联系。第一个礼拜,杨迈就干脆没有见到过霍君然,甚至连电话也没有。两个人的联系都是通过邮件,文件都是由丽丽转交。杨迈和秘书丽丽坐一个房间,自从他来,那里时时欢声笑语,而一墙(玻璃墙)之隔,便是霍君然的静止时空。
杨迈忍不住问丽丽:“老板为什么那么怪?”
丽丽摇摇头,说:“你不觉得你才是公司里最出奇的一个?”
“我怎么,是人总得有点动静,他怎么好像一点生气都没有。”
“老板身体不太好,所以平时不怎么有动静。人人像你,天棚早就掀开了。但是我向你保证,任何私人公司都不可能有这么好的老板了。员工的福利你没要他都先帮你想到。每周只上四天半,周五下午可以去约会,上街,也可以留在公司喝茶,每年公司出游,允许每个员工拖家带口,还有培训制度……”
“得,总之,你们被他用钱收买了。”
“你这么大声在背后讲他,不会被炒,难道也是用钱买的?”
于是杨迈收了声。
过了一会儿,他又问:“他女朋友怎么受得了他?还不如买个热水袋抱着更有感觉。”
丽丽头也不抬地说:“老板从来没有女朋友。”
“不出所料。”杨迈不屑地说。
丽丽却抬起头,看看他,终于没有说话。
杨迈其实不是个认真仔细的人,他也知道这份工不是他长项。第二个周一,上周做的所有文件都被打回,其中一份有批注,上面任何一个差错都被霍君然修改过,甚至标点符号。他要求杨迈把其他都按这样标准修改好。杨迈一边骂他吹毛求疵,一边佩服他的见地。
杨迈又是个急性子,宁肯加班通宵赶出来。
下班,破例霍君然敲门进来,问:“以我给你的期限,不需要加班的。”
杨迈说:“我高兴加班。”
霍君然听了,只是略微点点头,转身走了。杨迈却在发愣,想骂人又没有素材。到底是哪里不对呢?他是不需要一定要在这里工作,整天开着姐姐出钱帮着买的二手夏利,住着爸妈的一套小公寓,但是也不必这么看不惯老板。如果一定这么看不惯,又赖在这里上的什么班?他自己也迷惑了。
七点钟,居然有人送晚餐外卖上来,指定是给杨迈的。除了霍君然没别人,杨迈一边吃,一边找出“虚伪”“道貌岸然”之类的词加注给霍君然。但是还得承认,饭菜还是十分可口,大鱼大肉,都是他喜欢的。
第二天,他当面把改好的文件和饭钱还给霍君然。
霍君然说:“加班本来就可以免费享受晚餐。”
“无礼加班也可以?”
霍君然只好静静收下。
杨迈转身要走,想了想,又转过身,说:“谢谢。”
霍君然听了,终于脸上的表情有了变化,那个笑容是很淡,但是很阳光幸福的样子。不知道是因为阳光还是那笑容,杨迈觉得他脸上的光亮刺眼得很,他要转过脸去才行。就在转身一刹那,他听见霍君然问:“菜式,你喜欢么?”
杨迈闷闷地“嗯”了一声,也不管对方听见没有,推门出去了。
没想到那批文件又被退回来,于是一来一回,杨迈每天加班到周五。而晚饭外卖竟然成了约定俗成的。
周五下午,杨迈在公司换好球衣,准备下午去学校保养车子,并且踢球。在楼下碰到霍君然走在路上,穿着休闲衣裤,他连走路都是静静的,让人感觉不到一丝运动。从侧面看过去,杨迈承认这个男人很好看,只是皮肤太精致太白,比丽丽的还好。然而他的举手投足又完全不女性化。古人说什么“大智若愚,大勇若怯,大相无形”之类的屁话大约可以形容这种人,一潭水样,深不可测。
杨迈开到他身边,按按喇叭,霍君然就停下来和他招招手。杨迈不自觉拿出对待女生的做法,问:“要不要送你一程?”
大概没有人想过他也需要捎带一程,霍君然有一秒钟迟疑,然后就微笑了,不知为什么,那光芒又让杨迈觉得刺眼。他小声骂一句“他妈的,什么毛病”,然后打开车门,霍君然坐进来。
杨迈问:“你去哪里?”
“随便,下午没事,我只是走走而已。”
杨迈心想:“那你坐上来干什么?”
霍君然问:“你去踢球?”
“对。”
“你为什么踢中锋?”
“因为中锋可以很炫,又没有进球的压力。”杨迈说的是实话,说得恶声恶气。
霍君然肯定是又笑了,杨迈觉得那一侧的脸有些发热。
“你要不要一起来看?”杨迈突然问。
“好。”这个肯定又是一个霍君然不常收到的邀请。
杨迈自己心中翻腾,为什么会说出这个邀请呢?
其实霍君然看起来也不会比杨迈大多少,不会超过五岁。杨迈自以为是地觉得像霍君然这样的人,不说话不跑不跳,人生肯定完全没有乐趣。而他一时可怜他,所以带他去玩。
见到伙伴,杨迈在霍君然背后拍了拍,自作主张把他介绍成:“这是我远房表哥,过来看看我们踢球。”霍君然维持着一个微笑,一个字也没有反驳。
然后,霍君然就抱着杨迈的衣服,书包,坐在场边上等他。
四月份,天气早晚乍暖还凉。霍君然本来没有准备在外面呆这么久,结果越坐越冷。等到杨迈他们冲完凉结束,他已经开始打喷嚏。
杨迈踢得很爽,又拿出一惯的做法,自然而然地拉着霍君然一起去吃晚饭,霍君然就乖乖跟着他。
就在学校里的川菜馆。大家照常叫啤酒,老友也是同系的同学大方问:“你表哥可以喝多少?”
杨迈只好问:“你喝酒么?”
其他人说:“别逗了,是男人不是?先算两瓶吧。”
霍君然其实不喝酒,也不吃辣,但是心里想着不能给杨迈丢脸,就点点头。大家说:“还是你表哥爽快,阿迈,你今天鸟什么鸟?”
饭桌上,杨迈处处照顾着霍君然,给他挡酒,帮他夹菜,一切做得那么自然而然,于是连他自己也没有注意到。
杨迈注意到霍君然的打喷嚏,咳嗽,问:“要不要紧?”霍君然摇头。
霍君然上洗手间,杨迈等得担心,找出去,发现他在洗手间里呕吐。立刻火冒三丈,一边扶着他,说:“不能喝酒就别逞强,结果给人添乱。”
霍君然苍白着脸,虚弱地说:“对不起,和我平时的饮食不太一样,一时间不习惯。”
杨迈看着他,再恶毒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只是紧张他不舒服。
“你在这里等着,送你回家。”还没等霍君然说话,杨迈就跑着回去和大家告别,又跑着回来。把自己的外套给霍君然披上,霍君然攥着衣角,说:“我自己打车回去好了。”
“算了,送佛送上天。还是我送你回去。”于是霍君然就任他拉着胳膊走。
一路上,杨迈都是气呼呼的,两个人都没说话。经过药店,杨迈才粗声粗气地问:“你吃什么感冒药?”
霍君然说:“我家里有。”
到了霍君然家楼下,杨迈说:“你没事吧?住几楼?”
霍君然静静看着杨迈很久,然后摇摇头,说:“三楼,我没事。今天,谢谢你,这是我第一次看球赛。”
杨迈大叫:“不会吧,第一次看球赛,不喝酒,不吃辣,你真的是不是男人呀。”
霍君然装作没听见,推开车门。杨迈捂上自己的嘴,想说声对不起,终于没有说。他一直等到三楼亮灯了,才离开。
心里觉得说不出来的怪,踢完球的爽劲儿全没了,于是开到个酒吧,要了一套深水炸弹喝完才回去。
那么累,又喝了太多酒,没想到周六一大早八点钟就醒了。清醒后,第一个想法是想知道霍君然怎么样了。昨天一路上,他坐在车上,捂着胃,脸色难看得要命。
想打电话,又觉得不妥,于是写了个短信过去,突然怕他没收到,又发了一遍,没想到很快有人回,写:“病。”
他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胡乱穿上衣服,就冲出去,路上开车强路,差点和人打架。到了霍君然家,是个戴眼镜的男人开了门,对他上看下看,问:“你是阿迈?”
杨迈没注意,一心在霍君然身上,只问:“霍君然怎么样了?”
“发烧,感冒,胃痛。”
“这么严重?”
“你还说,都是你带他胡闹。你不知道他完全不能吃辣,不能喝酒的么?”
杨迈听了火大:“鬼知道他这么娇气。要不要去医院,我的车在楼下。”
“我就是医生,我叫肖冲。我要回诊所上班了,你看着他吧,他睡着了,刚退烧。不过马虎不得,我煮了粥,他醒了让他喝。”桌子上一堆药,肖冲告诉杨迈用量,留下自己的电话号码,就走了。
霍君然的卧室装修得很精致,深蓝色为主。他搬了椅子坐在床边,看着霍君然睡在那里,皱着眉,苍白的脸色,长而卷的睫毛。他心里着实不是滋味,这些病痛竟然全是因他而起。
杨迈找到一本《长安乱》,于是看起来。突然手机哇哇响起来,他立刻跑出去接,是老姐打来,今天是她生日,让他记得回去吃饭。
杨迈一拍脑门,昨天中午还想着,礼物都买好了,今天为了赶过来看霍君然,竟然就全忘了。
他只好实话实说:“我有个朋友病了,我在他家照顾,看情况吧,有可能过不去了。”
放下电话,杨迈骂霍君然,真他妈的。以他和杨速的关系,本来是无论如何都得去的,现在倒好。
他摇着头回到卧室,发现霍君然被他吵醒了,正昏沉沉地要坐起来。他立刻扶住他,问:“哪里难受?吃点东西?”
霍君然看见他,十分吃惊,不过没有出声。杨迈只好说:“肖冲要回诊所,让我照顾你。”
“我没事了,你回去吧。”
“祸是我闯的,应该我负责。”
霍君然倒笑了,虚弱地弯弯嘴角,说:“孩子话,别听肖冲吓唬你,周末去陪女朋友,我什么事都没有,而且不是你闯祸。”
“哪来的女朋友,那么麻烦。我去给你盛粥,肖冲说你醒了要吃点东西。”
霍君然只好任他摆布,但是问:“你怎么这么听他的话?我是你老板,你怎么从来不听我的话?”
杨迈拿着一碗粥,加了咸菜回来,说:“他是医生,生病了当然听专业人士的。你是我老板,大不了不要你的工钱,为什么一定要听你的。”
他把粥递给霍君然,没想到霍君然虚弱得拿着碗吃口粥都费力,他发烧一夜,自然是这样。杨迈一下子拿过来,一口口喂他。吃到一半,霍君然说不吃了,杨迈用勺子敲敲碗,哄着说:“乖,再吃多点。”
说完,他自己都想打自己一耳光,这都成什么了。
霍君然看他脸色不对,只好又吃了两口。吃完饭,又喂他吃完药,杨迈松口气,说:“接着睡觉。”
霍君然照做,却睡不着,小声跟杨迈说:“跟我说说你们家人。”
杨迈侧侧头,说:“爸爸妈妈和姐姐。爸爸妈妈都是老师,一心指望我成为科学家。姐姐是报社记者,离婚一年。”
“那你想成为什么?”
“职业足球运动员。我最喜欢踢球。”他看看霍君然认真地听,心想,除了老姐,还没人关心他最想做的事。
“那怎么选了工程管理?”
“随便选呗,反正最想做的已经不行了,做什么都一样。”
“你还做过什么工作?”
“我,以前卖过两年电脑,还开过酒吧。”
“怪不得你这么有钱,还一副随时走人不在乎的架势。”
“都没怎么赚钱,酒吧还赔了。我也不用有钱,就可以随时走人,这叫骨气。”
“等你饭钱都没有,再跟我说有骨气这回事。”
“嘿,跟我叫板?”
霍君然听了,眼睛晶晶亮,眨一眨。杨迈还是觉得刺眼,转过头,嘟囔着说:“怎么病了还看起来正常点,平时一点人气都没有。”
“像你倒好,嚣张得简直上了天了,要是没人罩着你,怎么办?”
“大爷我就是无法无天,谁要人罩?”
杨迈倒杯水,扶着霍君然说:“再补充点水,然后乖乖睡觉。睡一觉就好了。这么弱,下次不带你玩了。”
“我下次会小心点。”霍君然连忙说,怕杨迈就从此扔下他一样。
杨迈看了,嘿嘿笑,说:“要是你今天不生病就好了,我把你介绍给我姐姐,今天她生日,如果你做了我姐夫,就好玩了。”
霍君然却生气一般,说句“胡说八道”,躺下闭上眼睛,不理他。
杨迈呆着没意思,看看时间,决定趁他睡觉去看看杨速,把生日礼物给送去,同时回家把自己的东西收拾一下拿来,他还真是不放心霍君然晚上一个人。
结果一个半小时之中,全家人以为他有了稳定的女朋友。一个半小时后,杨迈看见这个被误以为是他女朋友的人形只影单地蜷缩在沙发上,抱着个流氓兔公仔,百无聊赖地翻电视台。
看见他背着个60升的旅行袋开门进来,霍君然的惊讶一览无余。杨迈见状,粗声粗气地问:“干吗?不在床上好好待着,成心折腾我是不是!”
离开的这一个半小时,杨迈简直是心急火燎,归心似箭,就怕霍君然自己有个闪失,现在看他这样,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我以为你走了。”霍君然小声说。
“我走不走和你好好养病有关系么。”杨迈过去拉着他往卧室走。
“吃药。”霍君然于是乖乖吃药。
杨迈把自己的大手放在霍君然额头,试了一下,放下心,没发烧。然后他发现霍君然一直那样静静地看着他,目不转睛,心中又有些不好意思,说:“看我做什么,还有哪里不舒服,说。”
霍君然垂下头,低声说:“都是老毛病,习惯了。”
“什么?”杨迈觉得这种答案不可思议,把手放在霍君然肩上,对他上上下下地看,问:“头痛?嗓子痛?胃痛?还有,你怎么总不好好睡觉?”
霍君然听了,觉得一颗心都化成一滩水样,差不多有两年时间,没人这么自然地在乎他哪里不舒服,连自己都不放在心上。所有病痛他都习惯了,在他生活中不可或缺样。
“我本来就睡得少。”
“我叫肖冲再来看看?”
“你饶了他吧,他老婆随时分娩,他自己还自身难保呢。我没事了,你也回去。”
“我考,我刚刚回家把我的睡袋都拿来了,你让我走?”杨迈一边说,一边就把旅行袋里的东西往外拿,睡袋,防潮垫,牙具……
霍君然看了,再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两个人吃过饭,霍君然精神好多了。杨迈到他书房找书,看见全是些《易经》,《风水》,建筑方面的书。一点意思也没有,他想,我说这个人神神道道的,全看这些书。
书房还有一堆玩具公仔,和一个台球桌。看了那些公仔,杨迈差点没笑喷出来,骂了一句“变态”。
杨迈很霸道地一定要睡在霍君然卧室的地板上,怎么也不肯去客房。关了灯,才八点半。外面月光很亮,其实两个人都睡不着。霍君然轻轻说:“我们说会儿话吧。”
两个人差不多朝夕相处了半个月,也没有这一天说的话多。
杨迈问:“你怎么一点老板的派头都没有?”
“老板要有什么派头?”霍君然笑,觉得杨迈孩子气。
“总要有点气势吧,压得住人。你看你像个小白兔似的,别人不碰你,是怕碰坏你。”
霍君然真的从来没有这么被娱乐过。
杨迈又问:“你怎么当上这里的老板的?”
“我第一份工作,就是在这个公司。第一个项目是被派去盖楼房,结果连图纸都没有,我三个月盖起一幢楼,很受赏识。就一直做下去,后来老板移民走了,我就撑到现在。”
杨迈听他娓娓道来,总觉得语气中有一种很受伤的味道。
“那老板和你关系很好吧,移民去了哪里?”
霍君然听了,一时间胸口竟然闷得说不出一句话。过了好久,才慢慢说:“去了澳洲,据说有妻有子了。”
杨迈觉得他声音不对,问:“你不舒服?”
“胸口闷。”霍君然老实讲。
杨迈腾地一下起来,跪在地板上,把霍君然稍稍扶起一点,用手在他胸口一下下来回给他顺气。
过了一会儿,杨迈抬头问:“好点没有?”
霍君然没有回答,借着一点月光,杨迈看到他眼睛里脸上亮晶晶的,分明是泪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又帮他揉了一会儿,说声“睡吧”,就自行先躺下了。
霍君然这一晚倒是睡得极好。第二天早上十一点,他才醒来,觉得病痛全消。杨迈又不知哪去了。走到洗手间,他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杨迈真的把一个及时贴贴在他脑门上。
杨迈留言:“好好吃药睡觉,别再有反复。我走了,早饭在厨房。怕吵醒你,没收拾行李,你帮我理好,带去公司给我。”那么粗犷的人,写字居然是一笔一划,像小学生。
霍君然一直保存着那张字条。其实杨迈前天醒来,突然觉得说不出来的怪异,也不知道霍君然醒了,到时候怎么离开,于是见他没事,就跑掉了。回到学校,又找人踢了三个小时的球,才算缓过来。
周一上班的时候,杨迈看到他的旅行袋就在自己办公桌上。想也不想,就推门进到霍君然办公室。霍君然抬起头,看看他,静静说声“早”,然后就等他开口。杨迈愣了一下,发现此时的霍君然和病床上的霍君然完全判若两人,而和这个霍君然,他竟一个字也没有。于是就那样点点头,转身出去了。
又恢复了从前的日子。一开始杨迈觉得不爽极了,前三天就是想找人来骂来打。于是干脆请假说是导师让他做论文大纲,霍君然毫无声息地批了。
休了两个星期,几乎每天踢球。抄了一堆笔记,颠三倒四地揉成了一篇论文大纲,交给导师。老头子看了,居然赞他的论文将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鼓励他好好写。
大方和小乔,都是一起踢球的好兄弟。三个人一起喝酒,小乔问:“阿迈,你最近有问题,总是有些神游太虚。”
大方问:“你到底有什么心事?”
“是不是太久没找个姑娘了?德语戏的那个戏花一直在等你约会她,跟谁都说喜欢你。”
杨迈闷一口酒,一拍桌子,张张嘴,又没话说,自己都觉得这个姿势可笑至极。最后,他说:“我想回去上班了。”
他突然明白,这些日子,其实是在记挂着上班,上班有什么呢,他又不敢多想下去。
第二天提前一个小时到办公室,没想到霍君然的房间里已经有人了。他在相隔的那道玻璃墙边站了一会儿,才回去座位上,打开电脑工作。过一会儿,他到茶水间,居然看到霍君然在煮咖啡。看到那个瘦弱的身影,他突然觉得心里踏实了,就那样拿着水杯默默等着。
是霍君然转过身,微微点点头,静静说声“早”。杨迈却大步走过去,倒掉他杯里的咖啡,说:“还说睡不好,别喝咖啡了,对胃也不好。”
霍君然像预料他会那样做一样,也没什么反应,洗了杯子,乖乖拿了杯水走了。杨迈就跟在他后面,回到座位上才发现自己又拿着空杯子回来了。
很快,杨迈发现自己曾经说过霍君然是“小白兔”的说法大错特错。原来公司里流传的关于老板如何如何厉害的传说都是真的。
杨迈第一次参加管理层例会,就坐在霍君然旁边。开会前,杨迈问霍君然:“我需要干什么?”
“认真听。”
开发部经理提出,公司开发楼盘用的材料成本,比起竞争对手毫无竞争力,因为用的材料太好,长此以往,恐怕会影响业务。
霍君然静静听,头也不抬,问:“我们的标准很简单,就是人身安全。你平日对外面是怎么解释这个‘安全’的?”
开发经理说:“我们工地的员工安全,不会出现安全事故。我们的住户安全,不会因为住我们的楼房中毒。在座各位安全,不会因为此类事故或者暗地交易坐牢。”
霍君然又问财务经理:“去年我们赢利多少?”
“15%。”
霍君然问人事经理:“去年平均员工工资增幅是多少?”
“20%。”
霍君然问公关经理:“你每年预算是公司净利润的多少?”
“5%”
“都是怎么分配的?”
“1%捐赠孤残机构,2%员工培训,2%公司活动。”
霍君然问所有人:“公司有任何人有任何不满么?”
所有人都摇头。
霍君然又问开发经理:“按照现在的做法不变,你能否保证这样的业绩?”
“可以。”
“我有没有给你利润增长的任务?”
“没有。”
“那还有什么问题?”
“没有。”
工程经理提出,即将竞标的盘,对手公司提出建成一个大型□□,政府也有这样的倾向。而公司提出建成文化型商用楼。
霍君然问: “你当初的提议是根据什么?”
“对附近居民和机构的意愿调查结果。”
“你是政府官员,日后无时不刻听到老百姓抱怨,你的钱拿得安不安稳?下次还敢不敢把工程给这个公司?”
“是。”
人事部经理说,有员工发现总裁办公室里办公时间太过吵闹,担心有损公司形象。
杨迈一直处于震惊状态,震惊这个永远不愠不火的“小白兔”原来是威而不怒的老虎。听到这个问题,才发现这是在说他和丽丽。
霍君然问公关经理:“我们公司一直要树立什么形象?”
“最好雇主。每个员工在这里工作最开心,最有保障,最有个性化发展。”
霍君然问人事经理:“总裁办公室的吵闹有无影响其他人办公和心情?”
“没有。他们只是担心长此以往,人人仿效,对公司不好。”
“开心就好。”
人事经理又说,公司不鼓励任何人加班,但是这两个星期霍君然早来晚归,没有以身作则。
霍君然点点头,说:“我道歉。”
最后,霍君然说:“下个月的员工聚会,麻烦公关经理和人事经理安排好,生日蛋糕就用那个抹茶的不错。”
再没有人提出问题。散会。
人事经理就是那个面试才艺表演的人。杨迈直接去找他,闯进他办公室。
“你对我好像意见很大。”杨迈直接问。
“为什么你会那样想?我不过希望每个人都能各司其职。”
“别绕圈子了,有什么问题你说。”
“总裁助理,你有没有真的助理到他?如果有,他不用像现在这么累。其实,你从来不觉得奇怪,当初他为什么选你,现在又为什么护着你?”
杨迈发现他不自觉已经攥紧了拳头。
人事经理又说:“我是作为他朋友这样说的。”
妈的,原来是为霍君然打抱不平。全公司都被霍君然收服,当然了,工资增幅多过公司利润,又口口声声自己的事业是为全人类幸福着想。他自己过个生日,也要全公司一起吃喝玩乐。
不过,他为什么护着我,杨迈发现他从来没有被人照顾过。原来一直是他见义勇为保护别人,没有人像霍君然这样为他说话撑腰。
他这个助理其实做得并不好,他自己心里也清楚。还成天一副天上地下老子最大的架势,霍君然凭什么要忍他?
于是他气呼呼地冲进霍君然的办公室,正撞见霍君然站在落地窗前,捂着胃。见到他,只是做个询问的表情。
杨迈见状,本来要说的话,又变成质问他为什么胃痛。霍君然看见他脸上那么关切的表情,突然觉得平时那副静静的没有表情的面具挂不住了。
“什么事?”
“药呢?”
“吃过了。”
“管不管用啊,好端端怎么会胃痛。”杨迈一直是健康宝宝,不理解怎么有人是这么弱的。
霍君然坐下,见到杨迈,听到他孩子气的话,好像胃真的不那么痛了。
霍君然递给他一堆文件,说:“下周和我去开会,是个竞标简报。”
“为什么不带开发经理去?”
“你不是我助理?”
“我能做的并不多。”
“不多不少,足够就好。”
“我已经做到足够?”
“对。”
“好像不仅没有助理你多少,反而添了好多麻烦。”
“我以为你刚刚在会上认真听了。我要的从来不是一时利益,要细水长流。”
“我好像也不是细水长流的材料。”杨迈挠挠头。
听到这话,霍君然心里一惊,胃好像骤然又痛起来。
“你有什么不满?”他皱着眉,这句话说出来,听得到他的喘息。
杨迈马上说:“你到底有什么不妥?去看医生吧。其他的以后再说。”
霍君然也倔犟起来,不让杨迈拉扯他,说:“这里,不是你要来就来,要走就走的地方。你要是想做,就出去干活,不要每天一副谁也不忿的样子。你是我的人,有用没用我说了算,没有别人置喙的份。你想好了一个小时之内告诉我。”
他说这番话,像是用尽了力气,说完忍不住喘气,冷汗涔涔。杨迈大大吃惊且惊慌,连忙低声下气地说:“你别生气,我会好好干活。你到医院去看看医生好不好?”
霍君然却拂袖说:“你不用因为可怜我,才这么说。前途是你自己的,不开心尽可以走。”
杨迈也生气了,一拍桌子说:“霍君然你不要得寸进尺,我就是看不惯你每天半死不活的样子。身体是你自己的,你凭什么不爱惜。我都告诉你我要留下了,开不开心我自己知道,关你什么事!”
于是两个人都怒视对方,丽丽正好这个时候敲门进来,看到两个人像斗鸡一样,却非常狡猾地视而不见,说:“阿迈你的电话去接一下。老板,你的药买来了。”
杨迈这才头也不回地走出去。从来也没有这么低声下气求过谁,可他霍君然还不买账。真他妈的。杨迈从来没有这么挫折过,全家人都宠他,学习不是最好也毫不费力人人满意,大把女孩子大胆露骨地向他表白,系里的老师也全部搞定,他的生活中真的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难题。
不过从此开始,杨迈的工作倒是十倍认真努力。
那天下班,杨迈竖起耳朵听霍君然房间里的声音。听到霍君然锁门,慢慢走出去,他隔一分钟抓起书包冲出去。
他小心地跟着霍君然,到了停车场,霍君然在自己车旁停住,转身,静静问:“你要做什么?”
杨迈嘻嘻一笑,说:“请你吃饭吧。”
“我不在外面吃饭。”
“那你请我吃饭。”
“我做的菜式怕不合你胃口。”
“合不合我胃口,我说了算,别人无从置喙。”
终于霍君然叹了口气,说:“上车吧。”
杨迈也长长的舒了口气,真是比踢一场球还累。
杨迈要开车,霍君然也没拒绝。杨迈发现看到霍君然苍白的脸色,他有一种心痛的感觉。那是一种很陌生的感觉。
到了霍君然家,杨迈熟门熟路地放下包,进了厨房,霍君然跟过来,他说:“你去休息,我来做饭。”
霍君然大惊:“你也会做饭?”
他推着霍君然在沙发上坐下,又倒杯热水给他,才说:“小觑我。其实小时候爸妈和姐姐和我年龄差那么多,没人管我,我还不是得自己喂饱自己。当然,这也主要因为我有做饭的天赋。”
霍君然双手捧着那杯水,低下头说:“别拆了我的厨房。”
杨迈敬个礼,说:“是,老板。”他得令去了。
很快,杨迈就着冰箱里的材料,做了四个青菜豆腐类的菜上来,主食就是粥。他觉得没有什么比粥更养胃了。
霍君然看到这些就说:“你怎么吃得饱?”
“关键你要好好吃饭。”
霍君然听了,低头静静吃饭,任杨迈给他加菜。他吃完一碗,杨迈也吃完一碗。因为要照顾他,杨迈一改往日作风。
霍君然看看杨迈问:“你不吃了?”
“你吃我就吃。”
为了杨迈能够吃饱,霍君然说:“我还要一碗。”
他们又吃了一碗。霍君然还要,杨迈却说:“有胃病的人一定要少食多次。电饭煲放在保温档,你两个小时后再吃。”
杨迈又说:“虽然你没有赞扬我,不过我对自己的厨艺有信心。我走了,你洗碗。如果不舒服,给我打电话。”
霍君然听了,没什么反应,杨迈也不要他什么反应,拿上自己的书包,大步走出去。
霍君然站在窗户边看着杨迈走出来,在楼下,像是知道他一定会在窗边看着他一样,朝他挥挥手。霍君然见了,迅速躲开,坐回沙发上,良久,没有变化姿势。
两个小时后,霍君然收到杨迈的短信:“再去吃一碗粥。”他乖乖又吃了一碗。
那天以后,两个人又恢复了第一个礼拜的样子。杨迈也没有再去霍君然家里做饭,上班也没有只言片语交换。但是气氛却很明显地平和了。
他们一起去开会,霍君然又是那个威而不怒的霍君然。从会议室出来,看到其他公司的人。很明显,对面的人认识霍君然,从他出来视线便没有转移过。杨迈看到那个人身材颀长,戴着黑边眼镜,很典型的广东人长相。他走过来,杨迈发现霍君然脚步下意识后退一步,浑身肌肉僵硬。于是杨迈靠近霍君然,作保护状。
那人仿佛和杨迈说了一句话,但是对于杨迈干脆就是鸟语。他再没有理杨迈,用广东话快速地和霍君然讲起来。杨迈听得很仔细,但是绝对一头雾水。他发现霍君然表情越来越激动,且不高兴,他立刻站出来,说:“我们不是还有个重要的会议,要走了。”
那人似笑非笑地看看杨迈,侧侧身,让他们过去。
霍君然在前面走得很快,快得杨迈都要快步大步跟上。上了车,霍君然跌坐在座位上,随即用右手捂住心脏的位置,嘴唇发紫,杨迈见状,心中大叫不好。帮他在口袋里翻出药,喂他吃下去,又把座位调整好。他看霍君然挣扎得辛苦,恨不得替他,问:“我会心脏按摩,有用么?”
霍君然吃力地说:“不行。抱我,一下。”
杨迈听了,竟然没有一丝犹豫,转过身,很轻柔地托起他的上半身,靠在自己怀里。也不敢再移动他,只是掏出纸巾,帮他抹去额头的冷汗。
大约过了二十多分钟,霍君然才自己动了动,杨迈轻轻跟他说:“再躺一下吧,别急。”
霍君然却坚持着起来,说:“我想回家。”
杨迈帮他扣上安全带,平平稳稳地把车开回去。到了楼下,霍君然说:“你开我的车回去吧。”
杨迈听他话才怪,自己先下了车,又打开霍君然的车门,解开安全带,扶他出来。可是霍君然不让杨迈碰他,自己缓缓地走上楼去,杨迈也不驳他,跟在他身后。
进了门,杨迈被挡在卧室门外。杨迈在门外打电话给肖冲,只和他说霍君然刚刚犯了心脏病。
肖冲听了,医生口吻问明情况,松了一口气,问题不大。但是随即又骂杨迈:“他又跟着你干什么了?他本来已经很久都没什么问题了。”
“他家里人呢?怎么放心他一个人这样?”
“他没什么亲人。”
杨迈听了,觉得心里面好像被根针扎了一下。
这时,杨迈听到卧室里不同寻常的声音,他想也不想就推门而入,是霍君然在床上呕吐。
杨迈立刻过去扶起他,轻轻拍拍他的背。其实什么胃里干脆没什么食物,吐出来的都是水,最后是黄疸。
霍君然吐完,本来只有一口口倒气的份儿,却挣扎着推开杨迈,说:“我,我不用,你管,你走,走。”
杨迈也不理他,扯下他的床单,扔进垃圾箱,回来按照肖冲的吩咐,找出几样药,要喂霍君然吃下去。霍君然坚持不肯配合,躲着杨迈的任何碰触,声音虚弱地说:“你快走,我不用……你管。否则,你会,会恨我,我不要……你,恨我。”
杨迈从来没有这么头通过,如果不是怕刺激霍君然又犯病,此时的他,怕是要拆了这间屋子的。他那么那么用力地用左手握住自己的右手,生怕控制不住出手损伤任何人和物。
然后,他重重地忍下一口气,学霍君然平时那样,静静地说:“我走,只要走之前确定你吃了药,没事了。你要是不愿意看见我,我就从此消失。你要是再不合作,怕是我今天也走不了。”
霍君然听了,也平静下来,没有任何坚持了。顺从地由着杨迈喂他药,给他擦汗,甚至给他换上睡衣。
最后,杨迈给他身后枕头垫高,让他尽量躺得舒服。又去他的书房,拿了个玩具Snoopy,放在他旁边,让他用胳膊揽着。
把水和药放在床头,手机调成静音放在枕头下,又检查了他的号码在里面,而竟然发现他的号码是第一个。他转头看看霍君然,发现他也在看他,眼睛里全是不舍,他的心就那么被这个眼神狠狠地揪成一团。
可是霍君然却说:“你还不走?”
也不知怎的,杨迈想起小时候听到的《狐狸和葡萄》的故事,突然觉得霍君然和狐狸其实有异曲同工之妙。
然后他就嗤地笑了。就在霍君然看着杨迈的笑容无比愕然和留恋的时候,杨迈一句话也没有说,转身就走了,随手轻轻关上卧室的门。
他回去学校,找到小乔,一把将他从床上拉下来。小乔抱怨:“大佬,昨天看球赛到凌晨四点,你让我再睡会儿。”
杨迈松开小乔,小乔以为躲过一劫。其实杨迈去打湿条毛巾,回来在小乔脸上一顿擦,小乔杀猪一样嚎叫着醒过来。
杨迈拽住他脖子,小乔惶恐得不知所措,他很少在赛场外看见杨迈憋着股气,像愤怒的公牛一样。
小乔声音颤抖地说:“大佬,我错了,我上次因为不得不参加党员保鲜,没能去给你助阵。还有,我因为自己喜欢小美,所以上次她来找你不在,我后来没告诉你。”
如果是平时,杨迈现在已经笑喷出来。可是他去反锁上寝室的门,回来整理一下小乔的衣服,诚恳地说:“兄弟,我求你一件事。你发誓不会告诉任何人。”
小乔只有惊恐地点头的份儿。
杨迈拿出MP3,给小乔带上耳机,说:“听这段录音,告诉我他们在说什么。”
小乔觉得莫名其妙,一听,更是眼睛眉毛都飞上天了。录音并不长,霍君然和那个人也没讲几句话,杨迈就觉得事态不对,拉着他走了。
杨迈问:“他们说什么?”
小乔声音别扭地说:“我再听一遍,我怕没听清说错。”
听完了,小乔小心翼翼地问:“直接翻译,粤语到国语?”
看着杨迈怒目而视,他立刻说:
“甲男说:好久不见。
乙男说:我不想和你讲话。
甲男说:没关系,你的新朋友听不懂粤语。我一直想着你,你回到我身边。
乙男说:过了这么久,没想到你还做梦。
甲男说:他都在澳洲找女人结婚生子了,没想到你还做梦。
乙男说:我没有。
甲男说:难道另有新欢了?没想到你现在喜欢大肢佬。怎么,年轻有活力?
乙男说:不许你胡说,他和我没关系。
丙男说:还有个重要会议,我们得走了。哦,这句是普通话。”
杨迈听完,低下头。良久。小乔也不敢动,不敢出声。
杨迈其实也没有特别惊讶。这样一来,什么都明白了。怪不得刚开始问丽丽关于霍君然的女朋友,丽丽很自然地回答说他从来没有女朋友的。怪不得人事经理质问他为什么被霍君然选中,为什么还没有被辞退。他也没有瞒着任何人,只是没有敲锣打鼓地告诉他而已。又其实,杨迈心里早就明白,只是不肯超那方面想而已。
他拍拍小乔的肩,说:“多谢你。”
然后杨迈回到家,蒙起被子睡了二十四个小时,睡得天昏地暗。看看手机上,有公司的电话,小乔大方的电话,肖冲的电话。一律删除。他发现心里面仿佛自动把什么东西包起来,藏到很深很深的地方去了。到底是什么,他也不去想。
他仔仔细细地洗个澡,把下巴刮得青青的,然后换上他最得意的一件浅灰色衬衫,去找那个德语系系花了。
他挺拔地站在她面前,就在语音室外的楼梯上,台词是这样的:
“听说你告诉全世界说你喜欢我。”
那女生点点头,然后他就拉起那女生的手,走去了小树林。
夏日的艳阳天,午后的阳光穿过树林,每片叶子仿佛都发光。小树林里很多一对对的情侣,杨迈偏偏选个人多地地方站住,转身,看那女生咬着嘴唇,脸颊激动地发红,一双眼睛发亮。
他揽过她的肩,她环着他的腰,他像大灰狼要吃了小红帽一样吻她。结果,就在她陶醉时,他戛然而止。他重重地喘着粗气,无比失落地低下头。他又拉着她坐在石凳上,让她坐在他腿上,温柔地深情地吻她,结果还是很无奈很失落。
系花叫阮明真。她也只好无奈地笑了,说:“现在我能跟全世界说我不喜欢你了。”
杨迈捂住她的嘴说:“别,有点耐心。我太激动了,反而表现欠佳。”
她还是喜欢他,愿意给他时间。
为了表现诚意,他和她去看电影,看得完全融入《魔戒》,一眼也没有看身边的她,一句话也没有和她说,维持着一个姿势三小时没变。
后来,整整三天,他们腻在一起。一大早,杨迈就来接阮明真去吃早饭,陪她图书馆,她学习,他睡觉。一起吃午饭,然后在小树林消磨时光。然后一起吃晚饭,在外面逛街。第三天,杨迈用车把阮明真载到自己的公寓,初衷是要让她留宿,并且把能做的都做了。可是一起心猿意马地看电视到十点钟,他主动提出送她回去。
第四天,杨迈终于不再坚持,睡到中午,吃了饭,下午照常找人踢球。
兄弟们都问他:“终于泡到手了?”
他一脚把球踢出去,说:“没劲。”
球踢到一半,他突然看到阮明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坐在看台上,抱着他的书包,一心一意看着他踢球。
不久前也有个人这样看他踢球,看了很久,还为此感冒发烧。这两个人影一下子重合,让杨迈神游太虚,结果被迎面过来的小乔铲倒。
小乔看着他抱着腿,简直痛哭流涕,说:“大佬,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明明可以躲开的。”
他们把他送到医院,只是普通的脚部扭伤。阮明真陪着他回家,在门口,他十分十分抱歉地对她说:“对不起。”
阮明真看着远方,说:“我早知道会这样,否则也用不着我对全世界说我喜欢你一万年后,你才来找我。无论那个人是谁,你还是去找她乖乖承认吧。感情这回事,你骗不了自己。”
他在家里歇了三天。三天中,他打电话给丽丽,丽丽说:“杨大少爷,你虽然一甩手不做了,也好歹过来一趟把工资领回去。”
他问:“霍君然好么?”说出这三个字,仿佛荡气回肠。
“马马虎虎。”
“我最近脚扭伤了,等好了就过去看你。”
丽丽轻轻惊呼,又嘱咐他自己小心。
杨迈又忍不住问:“霍君然是怎么说我离开的?”
“就是你志不在此,于是他让人事部主动炒掉你,给你两个月赔偿金。那阵子他也病了三天,你们谁都不来,也不接电话。”
杨迈一砸桌子,他妈的,谁要他的赔偿金,他总把别人照顾的那么周到干吗!病了三天,也不知道身边有没有人照顾他。
一瞬间,所有他和霍君然发生的片断在脑海中像过电影一般闪现。他们的第一次会面,他看他踢球,他在他家睡地铺,看他流泪,他听他在会议上洋洋洒洒指点别人做事,他保护他不受旧情人纠缠……
霍君然是从一开始就拒绝他,小心避免接触。可是杨迈其实早就把他放在心上了,从来没有任何人让他这样为难,这样牵挂,这样放不下,这样厚着脸皮屡败屡战。
甚至连阮明真在短短四天都看清楚他的心,只是他自己逃避着不去看。
怎么办呢?杨迈实在迷惑,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对女生不感兴趣,是因为他有一天会爱上一个男人。
然而激励他去告白的还是不到一个小时后,丽丽就出现在他家门口。看着他其实行动自如,丽丽大大松口气,说:“你在电话里说的那么严重,都没办法来公司了。于是老板立刻出去买了药,让我送来。”
杨迈看到丽丽拿来的有:三七片,红花油,什么各种软膏,还有些薯片虾条。他拿着那些零食问:“这是干什么?”
丽丽看了也笑,说:“他怕你呆着无聊。”
杨迈把个红花油的瓶子在手里揉搓,垂头丧气地问:“他自己怎么不送过来?”
丽丽叹口气,说:“你们两个就互相折磨吧,一个爱得浑然不觉,一个爱到深处情怯。倒让旁人着急。”
杨迈吃惊不小,他表现得有那么明显么?
于是他去找了杨速,然后喝酒壮胆找到霍君然,本来想着是去告白,结果打了他。
结尾
霍君然睡得很好,有杨迈在的时候,他都睡得特别好。醒来发现杨迈已经醒了,半坐着靠在床头,把霍君然搂着放在自己胸上。
他看见霍君然醒了,立刻说:“原来你这么能睡。快起来,憋死我了,怕惊醒你,不敢动。”
然后他移开霍君然,冲进洗手间去放水。霍君然失笑了。杨迈总是让他笑,而且都是他很认真说出的话让他笑。
杨迈回来,坐在床边,问:“你觉得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
霍君然摇摇头。
“那好,霍君然,”杨迈扶着霍君然坐起来:“我发现,承认,并原意接受我爱上你这个事实。从此,不许你说要我走的话。”
霍君然静静地问:“你要怎样?”
杨迈晃晃脑袋,说:“你不是要罩着我么,我给你机会。一切事情你搞定,我要和你在一起就是了。”
“无赖。”霍君然却是眼睛里含着笑意说这句话的,那光芒此时温暖到杨迈心里去了。
“说你什么时候爱上这个无赖的?”
“我有说过爱你么?”
“现在说!”
“凭什么?”
在杨迈凭体力战胜霍君然后,霍君然看着压在他身上的杨迈,静静说:“我对你一见钟情。否则为什么我要雇一个毫无才艺,又嚣张无耻的人。杨迈,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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