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生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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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沁玥，今天你是寿星，朕敬你一杯！”西花园的烛火照得每个人脸上都红红的。我穿着一身红衣，笑着端起酒杯和皇上碰杯。今天是八月十六，我十五周岁的生日。去年今日，我一身紫衣驰骋在草原，今天，我静静在柔美的畅春园接受着众多认识的、不认识的人的祝福。心飘向了草原，乌珠穆沁草原现在一定是满地鲜花，不知父王和母妃可好。我这个不肖女一定让他们担心了吧。
“沁玥啊，朕有礼物要送给你！”皇上宠溺的看着我。我一愣，“皇阿玛，您不是已经让内务府给我送了不少好东西了吗？怎么还有礼物啊？”
皇上笑了起来，轻轻击掌，“上来吧！”
我屏住呼吸，看见父王和母妃缓缓走进花园。
“父王！母妃！”我一跃而起，快步跑向他们。母妃的眼睛泪光闪动，温柔地看着我。我心里一酸，眼泪直淌了下来，纵身一跃，跳到了父王的怀里。父王身上有股淡淡的青草气，一股让我安心的气味。
“沁玥，小心点！”皇上惊叫起来。我紧紧搂着父王的脖子，多日来的委屈化作汹涌的泪水，打湿了他的衣襟。父王轻轻拍着我的背，用蒙古语低声道：“乌珠穆，不要难过，我们来了！”心里更加难受起来，眼泪哗哗直下。
“沁玥，朕看着有点眼红了啊！”皇上笑语。我脸一红，放开父王，不好意思地看着皇上，“皇阿玛，沁玥失礼！”
皇上爽声一笑，“你这个死丫头，还是亲你的父王啊，朕看着可不是滋味！”我巧笑着跑到皇上跟前，给他捶背，“谁说的，在沁玥心中，皇阿玛和父王是一样的。皇阿玛最疼我了，今天还特意让父王、母妃过来，皇阿玛最好了！”
“这还差不多！”皇上大悦，招呼父王和母妃坐下。荣妃娘娘亲热地拉住母妃说起吴侬软语，三阿哥则恭恭敬敬地请父王上座。
萋卉朝我眨眨眼睛，一脸喜色。今天胤祥和十四阿哥都带着新过门的福晋来参加我的生辰晚宴。萋卉穿着红色的旗装，看着分为俏丽妩媚。十四福晋长得也颇为端正，比较安静，坐在一边总是低垂着头，脸上的表情淡淡的。胤祥看着我脸上的泪光，表情僵硬。十四阿哥低头不断喝酒，忧郁的眼睛时而瞟过来。
“道尔吉王啊，委屈你了，沁玥现在都待在京城，朕是贴心了，你和王妃可能有些寂寞吧！”皇上向父王举杯。
父王恭敬地向皇上举杯，“承蒙皇上看得起，如此照拂萨仁。萨仁从小顽劣，希望没有冒犯皇上。”
“顽劣？沁玥最乖巧了，现在一天看不着她啊，朕就觉着少了些什么！”皇上温和一笑，和父王干了杯中酒。
母妃紧紧握着我的手，我依偎着母亲，感觉到自己不是单独一个人，母亲在身边。这些日子来总是悬在半空的心落了地，我感觉到安全。
一时间，各位阿哥纷纷向父王敬酒。轮到胤祥时，父王的眼中明显涌出一份感慨，两人默默无语，一口干尽了杯中的苦酒。不少福晋也走到我跟前，和我聊起家常。萋卉挨挨蹭蹭地坐到跟前，轻声在耳边低语：“今天终于高兴了吧！”我笑着转头看着她，同样低声道，“再高兴也没我们十三福晋高兴啊！”萋卉脸一红，露出娇羞的神色。我平静地看着她，真心替她高兴。
“禀皇上，多日来，喀尔喀土谢图汗部扎萨克多罗郡王世子多尔济向乌珠穆沁求亲，希望迎娶萨仁。因着萨仁也是皇上的女儿，臣不敢独断，想请皇上示下！”父王突然向皇上语道。顿时，诺大的花园安静了下来，我定定看向自己的父王，感觉到母妃温柔的抚摸。我心里一黯，知道父王此举无非是希望带我回草原。毕竟是我的身生父母，他们看得出我强颜欢笑下的支离破碎。
十四阿哥愕然抬头，脸色发青。胤祥低着头，紧紧攥着腰间的荷包。我心里也很不好受，不想嫁到喀尔喀作一个陌生男人的妻子，但是待在京城只是对自己、对胤祥、十四阿哥的进一步凌迟罢了。我低下头，内心烦乱。
“道尔吉王的意思呢？”皇上沉吟道。
“依臣之见，多尔济世子为人沉稳，当日在围场对萨仁的印象也不错，因此看着分外诚恳。”父王的回答已经非常明显。
我抬头静静看着自己的父亲，他的表情淡定，眼中有一抹关爱。心里一痛，觉得自己是个不肖的女儿，为了我，父王殚精竭虑，多了不少华发。
“朕上次和多尔济聊过，也觉得这个世子堪当大任。朕只是舍不得沁玥嫁得这么远！”皇上叹了口气，脸上的不舍发自内心。我眼圈一红，近一个月下来，皇上疼我之心发自内心，对我这个非亲非故的女儿倒比对十格格她们更加上心。
“喀尔喀目前还是有些零星战役。虽然漠西蒙古不足惧，但是沁玥的身子尚弱，到大漠上经历风雨总让人不放心。”三阿哥皱着眉头。
“老三，这沁玥格格也是身手不凡。再说了，妹妹的故乡毕竟在蒙古，让她回到蒙古草原可能更合适吧！”太子喝着酒，浅笑着。三阿哥脸色一僵，却也不好再说什么。
“这样吧，先给沁玥和多尔济定亲，至于迎亲的时间，等沁玥的身子好透朕再安排时间吧！”皇上深思道。
“对了，策凌也到了定亲的年纪了。策凌，你一直在朕的身边，朕可把你当亲儿子看待。朕的十格格性子柔和，今日朕作主，为你和十格格指婚！”皇上笑了起来。
“恭喜皇上，又是双喜临门！这喀尔喀草原可真是积福，沁玥和十格格这两朵深宫鲜花都插了过去，喀尔喀全族该感激涕零了！”荣妃娘娘笑着看向皇上。顿时身边闹闹哄哄，众人都向皇上说着好听的话。身边的妃嫔和福晋们也开始向我和十格格道喜。
我和十格格站起身，跪到御前，“谢皇阿玛！”我的额头接触到冰冷的地面，心已经麻木，似乎今天我并不是主角，只是在冷眼看他人的悲欢而已。
“你们两个平日也谈得来，以后一起到了喀尔喀互相也好照应，朕觉着放心些！”皇上整张脸异常柔和。父王在一边感慨地看着我，脸上的表情非常复杂。
我麻木地由锦儿搀扶着回到座位。对面，胤祥的脸色完全黑了，紧紧握着酒杯，几乎想捏碎它。十四阿哥咬紧牙关，不满地看向父王。
“沁玥，恭喜你！听说，那个多尔济世子很会讨乖啊，你这次来京城他可没少拖人献殷勤。”萋卉朝我甜甜一笑，“就是喀尔喀太远了，你嫁过去我可就寂寞了！”
我轻轻握住萋卉的手，“你放心，我会时常回来看你的！再说了，皇阿玛不是说了不会这么着急把我嫁出去吗，你想甩开我还没那么容易呢！”萋卉轻轻一笑，推了我一把。
一时间，众多宫眷在眼前晃来晃去，我被强劝着略喝了几杯酒，毕竟身体底子虚，头有些痛了，我和母妃及荣妃娘娘打了招呼，悄悄让锦儿扶着回寝宫。
湖风吹来一股桂花的甜香，我深深吸了口气，似乎多日未曾跳动的心脏开始扑扑地雀跃起来。当日，就在这湖边，也是在一片桂花的浓香下，胤祥抱住了我，从此夺走了我的心。物似人非，今天，他是我十三哥，是我最亲密的姐妹的丈夫。横在我们之间的一切坚不可摧。我默默地走着，桂花仍是不愧天香之名，而我却再也找不回一年前无忧无虑的笑容。
“沁玥！”胤祥站在桥边静静看着我，晚风吹起他的衣袂，使他看上去俊美得不像凡人。我平静地看着他，脑中一片空白。
“不要嫁人！”胤祥眼光深沉。
一阵风来，我轻轻颤抖起来。胤祥一见，快步走来，一把抱住我。我大惊，立刻后退一步，一不小心踩到自己的裙角。“格格！”锦儿一声低呼，我跌坐在地上，愣愣地看着胤祥的俊脸。
“沁玥，当日在围场，你蒙着眼睛摸向我的脸，最后好像也是这样跌倒在地上！”胤祥小心翼翼地扶起我，轻轻帮我拍着裙角的灰土。“沁玥，你总是这样不会好好照顾自己，你叫我怎么舍得？不要嫁人，你答应过我的啊，除了我，谁也不能碰你！”胤祥轻柔地为我整理发髻，满意地看到我戴着他送的簪子。
我的心寒寒的，胤祥一身酒气，目光中有一种近乎疯狂的神色。“谢谢十三哥关心，沁玥不是小孩子了，沁玥会好好照顾自己！”我尴尬地后退一些，谨慎地看向四周。锦儿熄灭了灯笼，四处张望着。
“沁玥，你是我的。我受不了了，我不要等到下辈子！”胤祥大力地搂住我，滚烫的手在我腰背际游离。我心下大急，死命撑着他，“十三哥，不要这样，沁玥不能对不起萋卉，不能对不起皇上！”
“那我呢？”胤祥的脸苍白，嘴唇开始颤抖。“沁玥，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我每天都梦到你在一片海棠花下朝我笑，每次这个美梦都终结在痛心疾首地看着你离我越来越远。沁玥，我不要你嫁到喀尔喀，那样我会更难看见你！”
“胤祥！”我的眼圈红了。“求求你，放开我吧，我不想在你面前假装坚强，求你不要继续折磨我了！”我泣不成声。多日伪装的平静终于在胤祥的怀中全然崩溃。
胤祥痛心地紧紧抱住我，“沁玥，求你，求你不要嫁人。我怕自己迟早会忍不住杀了那个多尔济。”我心里一紧，“胤祥，不要逼我，我说过的话你都忘记了吗？”胤祥身子一僵，脸色变幻不定。我咬紧牙关，轻轻挣脱他的怀抱，心疼地看向他在理智和情感间挣扎。“胤祥，我们还有三生三世。今生你要好好替我照顾萋卉，她的聪慧和才情足可与你琴瑟合鸣，你们两个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如果让我知道你敢对不起他，小心我拿箭对着你！”我做了个鬼脸，龇牙咧嘴的。
胤祥无言地看着我，表情凄然。曾经那样痛彻心扉，我的心早已沉到冰凉的湖底，无法再忍受更多的波动。我缓缓一福，在自己没有全然崩溃之前缓缓地走向寝宫。胤祥僵硬地立在原地，紧紧握着当日我亲手绣的荷包，浑身颤抖。
我闭上眼睛，感觉眼睛日渐干枯。走下桥，十四阿哥颤抖地呆立在一边，我静静地看着他的面如土色。此时此刻，我感觉自己像是被人戳了无数刀，每个伤口都在汩汩流血。我惨然一笑，向十四阿哥微微颔首，浑身无力地任由锦儿拉着走远了。
“小玥！你真的好狠心！”十四阿哥闭上眼睛。
我浑身一震，没有回头，快步走着。如果有可能，我真希望能在此刻就喝下孟婆汤，永远遗忘所有的一切。
我连日高热，张太医的脸色越来越凝重，皇上每天铁青着脸，我都有些同情起张太医。
“废物！这么点小病都治到今天！道尔吉王前脚刚回蒙古，沁玥就变成这样！你叫朕如何向人家交代！”张太医跪在地上浑身发抖。我心下不忍，“皇阿玛，您就别责怪张太医了，这段日子来他一直尽心照料，沁玥只是偶感风寒而已，秋天来了，沁玥忘了多穿些衣服。”突然喉咙一痒，我开始咳嗽。
“沁玥，觉着怎么样了？”皇上快步走到床前，心疼地摸向我的额头。
“混帐东西，烧成这样，居然还有脸和朕说公主的病日渐好转！”皇上大怒起来，荣妃和三阿哥在一边脸色都变了。张太医拼命磕头，我心里非常不好过。“皇阿玛，您别生气，这些日子，是沁玥不争气，大家都尽心尽力，还让皇阿玛如此忧心！”
“沁玥，皇阿玛疼你是应该的啊，你是朕最疼的女儿啊！”我眼圈一红，皇上脸色一紧，“怎么了，沁玥，哪里不舒服！你们还不过来看看，公主脸都烧得这么红！”皇上厉声喝道。我心里感动，微微起身，扑到皇上怀里：“皇阿玛，沁玥不喜欢看到您这么忧心。您别担心，沁玥一定争气，一定把身子骨养好！”皇上轻轻搂着我，“乖孩子，不枉朕疼你！”
为了不让身边的人遭殃，一连数日，我尽力吃药，努力进食，烧倒是慢慢退了。觉着身子清爽了些，我让锦儿扶着我到澹宁居给皇上请安，让他老人家安心。
“你给朕再说一次！”我刚和门口的太监使个眼色，想给皇阿玛一个惊喜，却听得里面皇上的爆喝。
“回皇上，沁玥格格虽然慢慢退烧，但是连日来脉象却是越来越弱，昨晚，臣感觉格格的脉象都已停滞。正惊惶间，格格的心又慢慢跳了起来，似乎被什么力量拉了回来。这几日，格格在昏睡时，脉象时停时跳，真的徘徊在生死边缘，臣必须向皇上实话实说，让皇上做好准备。”张太医的声音抖得很，却勉强把话给说囫囵了。
“准备？你让朕准备什么？”皇上猛地拍向桌子，听得里面一片慌乱，似乎跪倒了一大片。我脑子一片空白，身边锦儿开始抽泣。我缓缓向她摇摇头。
“父皇息怒！儿臣看着妹妹的身子也没太医说得这样虚弱，只是天气转凉，旧伤有些缠绵罢了！张太医，你用心救治，别拿这些没上没下的话惊了圣驾！”三阿哥的声音也有些颤抖。
“废物！统统都是废物！如果沁玥有个三长两短，你们太医院等着满门抄斩吧！”听得一片纸屑纷飞的声音。我心里一恸，真没想到自己的身体居然已经到了这部田地。
心里有些不忍，觉得张太医着实可怜，略退后几步，很大声地叫道，“皇阿玛，皇阿玛！”
里面顿时没了声音，皇上亲自迎了出来，一把抓住我的手，“丫头，不乖乖躺着，到这里干什么？”
“皇阿玛吉祥！今天沁玥觉得身子舒爽了不少，特意给皇阿玛来看看，让皇阿玛宽心！”我甜甜的笑着。皇上堆起满脸的笑容，把我往屋子里带。“小心着点，九月天了，秋风凉！”
一进屋，顿时愣住了，满屋子人，张太医垂着头呆立一边。两边的座位上，太子、三阿哥、四阿哥、八阿哥、十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都脸色肃穆，看见我来了，大家都勉强装出一副欢天喜地的样子。胤祥和十四阿哥的脸色分外苍白，笑得也最为勉强。我心里微微一痛，也笑得很高兴地给诸位哥哥请安。
“沁玥啊，今天感觉身子如何啊？”皇上温和地朝向我。
“好得很，换身衣服，沁玥都能上山打虎了！”我眨眨眼睛，皇上开心地笑了起来。
“沁玥啊，身体绝对不能掉以轻心，可要听太医话啊！”皇上温言道，胤祥定定看着我，面色平静，却眼波彭湃。我静静看着他，如果生命正慢慢离我远去，我一定要好好看清楚胤祥的脸，等着下辈子的相逢相守。胤祥眼中一恸，轻轻咳嗽起来。
“沁玥啊，今日没什么烦心政事，朕陪女儿好好聊聊家常。反正几位哥哥也在，等下大家一起吃个饭。”我一愣，这是决少的事，皇上用膳规格不同，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陪同。心下感慨，知道皇上真的有些担心我，赶紧谢恩。
“对了，这几日喀尔喀不断给儿臣上折子，催着沁玥嫁过去呢！”太子微笑道，顿时皇上脸冷了下来，三阿哥也满脸不悦。十四阿哥几乎是恶狠狠地盯着太子。我知道太子因为索额图的事一直都对我心存不满，一找到机会就会让我难堪。我平静地直视他，如果我真是病入膏肓，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这事压后再议！沁玥啊，你可真够讨人喜欢，多尔济这混小子跟朕要了好几次人啊！”皇上戏谑道。
“那是，沁玥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又是皇阿玛的心头肉，我一天不过门，多尔济就担一天的心啊！”我自己都觉得脸皮够厚。
“哈哈，琴棋书画？妹妹，我可没看出来你有这么厉害！”十阿哥大笑起来，一屋子人都看着我笑意盈盈。反正已经丢脸，我把心一横，“琴呢，马头琴、古琴，沁玥都略知一二；棋嘛，围棋是不会，不过五子连珠沁玥还是颇有心得；书么，皇阿玛可是亲教《礼记》，蒙蒙那多尔济绰绰有余；画么，这个好像有些麻烦哦，皇阿玛，沁玥小时候画过小鸡啄米图，算不算啊？”我微笑着看向皇上。皇上大笑起来，“算，怎么不算！”十阿哥笑得直打跌，胤祥和十四阿哥的笑意僵硬，脸上更多的是忧色。
“禀皇上，喀尔喀军报！”门外太监高声唱道。我一愣，军政大事，我一个姑娘家似乎不适合搀和，虽然很挂心在喀尔喀作战的哥哥，我还是起身，“皇阿玛，沁玥先到园子里略逛逛！”
“不要走远，等下，朕着人来唤你！”皇上满意地看着我。我点头答应，和传送军报的兵士擦肩而过。感觉策凌有些担忧地看着我，我微微一笑，迎着满园的花香走去。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生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