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沁》淹**鱼

26、生死

　　我和父王在烛光中对视着，第一次看见父王对我如此冰冷的眼神，我的心微微打起寒颤，但是咬紧牙关，死命不低头。
　　“就这么决定了，明天我去向皇上禀报！”父王一字一顿。
　　“我不要！我绝对不会嫁到喀尔喀！”我也是一字一顿，心里百感交集。醒过来才两天功夫，父王居然就跑来告诉我他打算接受喀尔喀土谢图汗部扎萨克多罗郡王世子多尔济的求婚，让皇上指婚。为此我已经和他对峙了一个晚上，虽然发着高烧人难受得紧，但是我绝对不会屈服。
　　蓬地一声，父王站了起来，几乎是恶狠狠地瞪着我。“婚姻大事轮不到你说好不好，今晚我只是来告诉你我的决定，你这个做女儿的只需要说知道了就可以！”我冷冷地看着自己的父亲，觉得这15年来我从来就不认识他一样。
　　“父王，我是人，有血有肉的人，为什么你要如此轻率地决定我的命运！”胸口一阵闷痛，我剧烈地咳嗽起来。父王目光中似乎透露一丝浓浓的不舍，但是只一刻，他就换回铁青的脸色。
　　“看来我是太宠溺你了，把你宠成现在这样无法无天！喀尔喀蒙古的多尔济世子迟早要接扎萨克多罗郡王之位，而且为人沉稳，论人品论家世都配得上你，你还想怎样？”父王负手转过身子，背对着我。我紧紧咬着牙关，心里翻江倒海。几天前，我和胤祥还如此开心地在一起，为什么风云突变，是我摔坏了脑子还是整个世界已经疯了，为什么我突然无法理解所有的一切？！
　　“即使多尔济是个完美的人，我也不要！父王，你现在要做的决定关系到乌珠穆的一辈子，您难道就不愿意听听您最疼爱的乌珠穆的哪怕一点点心里话吗？为什么，为什么您要这么着急地把我嫁出去，而且是嫁给一个我从来就不认识的人，您就这样忍心吗？”我的声音有些哽咽，但是眼睛却干干的，似乎高热已经烧干了我所有的眼泪，我欲哭无泪。
　　“乌珠穆，你的心事父王能够猜个八九不离十。但是这事，乌珠穆，父王无法答应你，也没有能力答应你！”父王的背影一下子衰老了不少。我的心一下子揪紧了，浑身发颤。
　　父王缓缓转身对着床，注视着我苍白的脸色良久，他的脸突然让我有些不忍心再看。“乌珠穆，且不论你是否能如愿嫁给十三阿哥，就算皇上真的如此疼爱十三阿哥同意指婚，但是太子呢，十四阿哥呢？他们会放过你吗，至少，他们会放过十三阿哥吗？你这次的受伤就说明了太多的问题！我是你的父王，与其让你到如同深渊般不测的紫禁城，我宁可你嫁到喀尔喀，至少在蒙古，我们乌珠穆沁左右二旗还是能护你周全！”父王闭上眼睛，手微微颤抖起来。我愣愣地看着一向充满自信的父王在我面前暴露他的脆弱。
　　“父王，求您了，至少不要这么快下定论好吗？”我哀求道，心里却知道父王说的都是实话。如同被人从心房狠狠砍了一刀又一刀，我的心在经受凌迟之痛。
　　“乌珠穆，你受伤的时候，皇上必然已经看出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对你的心意，在君王的眼里，没有任何事情比子嗣和睦更重要。与其到时候让你陷入更无措的境地，我宁可先行帮你决定！乌珠穆，这是我现在唯一能为你做的了！”父王的脸异常苍白。
　　父王一直是我心里的神，他曾率军随皇上攻克漠西蒙古，他带领全族丰衣足食，是他振兴了我们乌珠穆沁，也是在他的保护下，我能如此无忧无虑的长大。今天，这位似乎无所不能的神亲自在我面前显示了自己的无力。心里的血开始滴滴下淌，我浑身痛得缩成一团。
　　“父王，就算我真的不能嫁给胤祥，也求您千万不要如此草率地把我嫁给别人。您这样对我太残忍了！”我痛得语词间断，在这绝望之际我根本找不到一根能够救命的稻草。胤祥温柔的笑脸在心中滑过，我紧紧闭上眼睛，感觉生不如死。
　　父王没有作声。一直以来，我都是他最疼爱的孩子，他一直希望我能够快乐地生活。现在，看着我一点点支离破碎，他的心必然也在经历挣扎。
　　“王兄，现在乌珠穆的身体这样虚弱，似乎再谈下去也没有结果。我看大家还是都冷静一下吧！多尔济也说过，他不急着要答案。”赤温叔叔的声音有些颤抖，从进来到现在，这是他说的第一句话。我缓缓地睁开眼睛看着叔叔同样没有血色的脸，他的眼睛里有着深刻的自责和悲伤。父王抬头长叹一声，缓缓道：“来人，好好守着公主的帐营，没有我的许可，任何人不准接近这里。”言罢，他默默走出帐篷。
　　赤温叔叔坐在凳子上，似乎已经没有力气站起来。“乌珠穆，我至今有两个必将后悔一生的决定。其中一个就是当日没有把你从京城带回来，如果当时我坚持，可能事情不至于到今日的境地。”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叔叔，“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命运似乎真的在轮回，我不想和她陷入同样的命运，我想和心爱的人在一起！”赤温叔叔剧烈地颤抖起来，我脑中一片空白，今晚父王和赤温叔叔同时在我面前暴露了自己的脆弱。
　　“乌珠穆，今日你的情形更加无奈。他们是皇子，他们的父亲握着所有人的生杀。任何一个爱护孩子的父亲都会在必要的时候变成猛兽。到时候真正受到伤害的只会是你！就算你不怕，你可曾想过族人，可曾想过你的父王和母妃？就算我们都不重要，你可曾想过你深爱的人？如果你真的陷入更加叵测的命运，他该如何自处？”赤温叔叔浑身颤抖，闭上眼睛不敢看向我现在的脸色。
　　心里的那把刀更紧地切割着，心灵经历着的凌迟让我彻底和自己的□□割裂了，似乎自己的灵魂已经高高飘荡到空中冷酷地看着身体的挣扎。胸口真实的剧痛瞬时又拉回了我，我开始剧烈地咳嗽，一口一口的鲜血喷涌而出。
　　“乌珠穆！”赤温叔叔惨叫一声，顿时门外涌来众多的脚步声。在昏过去之前，我看见父王惊恐的表情、太医苍白的脸色……

　　“到底怎么样了？你不是说已经没有大碍了吗？”三阿哥的声音有些气急败坏。
　　“回，回三阿哥，前两天刚瞧着好了些，没，没想到今晚格格就突然这样了！”太医的声音怯懦得很。
　　“好？这能叫好吗？一直高烧不退，沁玥是个姑娘家，这么折腾能行吗？”似乎是四阿哥的声音。他冰冷的语气让屋子里响起一片倒抽凉气的声音。
　　“三阿哥也无需着急，先让着太医院的御医仔细会诊吧！”八阿哥淡淡道。
　　我好想睁开眼睛，看看四阿哥身边是不是带着胤祥，我想告诉他太多话了。但是虽然脑子渐渐清晰，身体却不受控制，我浑身疼痛，虚弱得根本没有办法哪怕是睁开眼睛。
　　“谢谢各位阿哥的关心，时辰已晚，你们先回去歇着吧，这里有我。”父王的声音透着深深的疲惫。
　　“道尔吉王不用客套，父皇很关心沁玥的身体，特意命我们过来仔细瞧着的！我和四阿哥都粗通医药，八阿哥府上的骨伤医生颇负盛名，我们在这里多少总是帮得上些什么的。”三阿哥温言道。
　　父王长叹一声道，“给各位阿哥添麻烦了！我已吩咐下去，明日就着人送萨仁回乌珠穆沁，省得在这里拖累大家。”
　　“王爷此举荒唐！沁玥格格目前的身体要是再旅途劳顿，岂不是雪上加霜！”四阿哥冷冷道。“呵呵，王爷也是好意吧！不过道尔吉王，您真的不用这样，非但我们不会同意，就算是父皇想必也不会答应。”八阿哥的口气沉稳。
　　“格格，给您进药了！”锦儿的声音几乎淹没在哭声中，嘴唇感觉到汤勺的温度，但是我却无法张嘴，汤药淌到脸颊边。“格格，您张嘴啊，锦儿求您了！”锦儿哀哀地哭了起来。我的脑子在拼命命令自己的身体，但是心脉却随着身体想陷入沉睡。胤祥，我不想死，我想和你在一起。我在脑中高喊着，脸颊一凉，似乎眼泪缓缓滑下。
　　“不好！格格的心脉弱了！”太医惊惶失措，身边传来锦儿和圆圆的嚎啕和一片纷乱的脚步。帐篷内外顿时乱成一团，似乎更多的人涌了进来，耳边响起更多的哭声和叹气声，太医气急败坏地命人进药、进参汤。
　　“沁玥，我求求你，我求求你，醒过来，不要离开我！”胤祥的声音突然传来。手臂被人紧紧地抓住，一阵熟悉的温暖让我冰冷的手慢慢回暖。
　　“你给我让开！都是你！都是你害的，你把小玥还给我！”十四阿哥的声音中有着剧烈的颤抖。
　　“够了！你们两个都给我让开，都什么时候了！别挡着太医！”四阿哥几乎是暴怒了。“成何体统！你们都给我出去！”三阿哥声色俱厉。接下来就是一阵拉拽的声音。“几位爷，求你们了，都什么时候了，格格现在已经、已经快……”太医颤抖得几乎说不成话。
　　胤祥，胤祥在身边，我的心突然定了下来。“沁玥，如果你敢离开我，就算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一定会亲自把你拽回来！”胤祥在耳边轻声道，脸颊又是一凉，心开始皱缩。我在心里皱眉，却突然想笑，没想到我快死了还耳根不清静，胤祥真是我命中的克星。
　　“格格，这是汤药，求您可一定要张口啊！”太医的声音透着一丝绝望。微烫的汤勺送到嘴边，我用尽全力仍然无法张嘴。“来人，撬开格格的嘴！”四阿哥镇定地下命令。被人粗暴地撬开嘴，温热的药汁灌到喉咙口。太医轻轻地按摩我的喉咙，听得“汩汩”的声音，药汁慢慢淌了下去。
　　“好了，好了，能进药了！”身边乱哄哄的，我觉得越来越不耐烦，恨不得能大喊起来，让这乱糟糟的人都给我出去。
　　“慌什么！吵成这样！沁玥就算真的好点了也被你们给吓坏了！”威严的声音传来，顿时响起一片请安的声音。
　　“丫头，朕在这里亲自帮你守着，任何牛鬼蛇神都近身不得！”皇上的声音有着让人宽心的魔力。口中越来越苦，这太医实在太可恶了，怎么给我灌这么多药！喉咙越来越不适，我开始剧烈咳嗽，借着这股子劲我猛地睁开眼睛，对上皇上平和的目光。“好苦！”我皱眉道。皇上几乎是愣住了，一边太医虚脱地摊倒在地上。
　　“救回来了，救回来了！”父王几乎是扑到床头，热泪盈眶。“乌珠穆，父王不好，是父王不好！”我的心一恸，无力地伸手摸向父王额头深深的皱纹，直到今天我才发现，父王老了。父王握住我的手，身体颤抖起来。
　　“丫头，看看把你父王吓成什么样子了？”皇上微笑着。我艰难地转头看向这位握着所有人生杀大权的君王。“多亏皇上庇佑，萨仁才能躲过这一劫！”父王感激地看着皇上。皇上和我静静对视着，眼中混杂着各种情绪。“朕和这丫头一向投缘，朕是天子，天神总得给朕三分薄面吧！”顿时帐篷里响起一片歌颂皇上的声音。
　　“张太医，你今晚给朕仔细守着，沁玥要是出一点点事，朕决不轻饶！”皇上威严的目光环视帐篷四周，顿时，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你们也都别添乱了，现在这里只剩下太医的事了，继续在这里也帮不上任何忙！”皇上看向自己的儿子们。我背对着皇上，看不见他的脸色，却感觉到所有人的噤声。
　　“沁玥，你给朕争气啊，好好养病！”皇上微笑地看向我。我怔怔看着他眼中的深意，艰难地点了点头。皇上笑着拍拍我的脸，起身出门。屋子里的人都浩浩荡荡地随着皇上出门。人群中，胤祥和十四阿哥落在后面，回头恋恋不舍地看着我，他们都面色发暗，多少有些狼狈的样子。我用尽自己所有残存的力气，扯开嘴角笑了笑。胤祥的眼睛亮亮的，手微微发抖。十四阿哥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四阿哥皱着眉头拉了他们一把，两个人怔怔地出门了。
　　“乌珠穆，你觉着怎么样？”父王在耳边小心翼翼地问道。
　　“父王，让您担心了。”我抱歉地看着父王眼中的血丝。“你放心，我们乌珠穆沁不出孬种！”父王一愣，惨然一笑。□□在帐篷的稍远处开始大笑，“乌珠穆，好样的！他娘的，哪个缺德的把我们乌珠穆弄成这个模样，有种别让老子知道！”父王冰冷的目光过去，□□讪讪的笑不出来了。
　　我的眉头重又皱了起来，风雨欲来，现在只是暂时的平静而已。

作者有话说

　　网友的眼睛是雪亮的，我是沁玥她后妈，把她都快折磨死了！其实心里是很舍不得滴，无奈复无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