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鹧鸪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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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玥姑姑！”一声悦耳的童音，弘晴一下子扑到怀里。
“小心点，弘晴！怎么样，今天身子骨好些没？”我一把搂住他，宠溺地瞅着他红扑扑的小脸。弘晴是三阿哥的长子，入冬以来不知怎的身子不太壮实起来。
“这么冷的天怎么让小爷跑出来了？”我抬眼问道，弘晴身后奶娘、侍女、太监跟了七八个，有些个浩浩荡荡的。
奶娘一低头回道：“知道您今天来，小贝勒就巴巴地候着呢。刚才听见张顺儿说格格到了，小爷也不听劝，急急奔了出来！”
“真是的，下次不要这样了哦，弘晴！姑姑一进府肯定会第一个去瞧你的啊！”我抱起弘晴，柔声说道。弘晴亲热地搂着我的脖子，一路絮絮叨叨和我诉苦，说什么药太苦，嬷嬷太烦人。我心里偷笑，觉得这孩子和我真有一拼，难怪投缘。
赤温叔叔和巴尔斯进京之后就暂时歇在三爷府，荣妃知道我心里惦记着这头，今天特意让锦儿她们陪着我到三阿哥这里来。
一进正厅，赫然一屋子人，五阿哥、八阿哥、九阿哥和十四阿哥都在。我一愣，含笑向几位阿哥以及巴尔斯他们打了招呼，这弘晴死活不肯从我的怀里下来，害得我行礼都行不下去。
“弘晴，不象话，还不下来自己走，小心累着你小玥姑姑！”三阿哥一见弘晴死乞白赖地腻在我怀里就正色训斥道。
弘晴一见他阿玛的脸色，吓得缩到我怀里。“三哥，他这几天身子虚，别吓他！”我紧紧抱着弘晴道。
“都是你们惯的！”三阿哥苦笑了一回，也就转头和哥哥他们聊草原上的事。
“姑姑，我要吃枣泥糕！”弘晴轻声说。我立刻挑了一块小点的，细心地切成小块用牙签喂到他嘴里。这小子一边嚼着一边闭着眼睛靠在我怀里，很享受的样子。
“我看啊，这小玥以后一定是个好额娘，弘晴和弘晟都和她亲，成天腻在她身边。”三福晋笑语。我脸一红，“嫂子，您就知道损我。明明知道我粗手毛脚的，每次抱着他们两个小爷可是连大气都不敢喘，紧张着呢！”
三阿哥他们几个都笑了。从一进门，十四阿哥就老看我，眼中的温柔和满足让我都不敢和他对视。觉得赤温叔叔探询的目光在他和我之间游转，我有些不好意思，低头和弘晴说话，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小玥姑姑，你属什么的？”弘晴眼睛亮亮的看着我。
“我属龙的。”我亲了他一口，这小子真是惹人疼。
“那你就是小龙崽子！”弘晴高兴地说。我一听乐了，说：“弘晴啊，好像你是属兔的啊！”
“嗯，是啊。所以我是小兔崽子！”弘晴不知这是陷阱。
哈哈哈哈！全屋子的人都笑得肚子疼，巴尔斯几乎笑倒在地上，手用力拍着桌子，让我一阵担心那套上好的瓷茶杯被他震碎。
“好你个小玥，够阴的，耍我们弘晴啊！”三福晋娇喘连连，右手食指指着我，一脸娇嗔。
“是我不对，是我不对！我给三嫂赔罪！”我吐了吐舌头。
“小玥姑姑，你一来大家就都高兴了！以后你天天陪我好吗？这样我就不会生病了！”弘晴圆圆的眼睛定定地看着我，让我心里一阵怜惜，轻轻捏捏他的小脸蛋，嫣然一笑。
“想得美，你看现在小玥姑姑的哥哥来接她回去了！等你小玥姑姑回蒙古了，她哪有空理你啊？”三福晋笑道。
弘晴一听大急，死命攥着我的袖子。“姑姑，你不要回蒙古，弘晴不要！”言罢又一脸敌意地看向巴尔斯，恨不得吃了他的样子。十四阿哥也是愕然抬头，吃惊地看向三阿哥和我。
“姑姑总得回家吧！”我心疼地看向弘晴，轻轻用手绢抹了抹他粘了糖屑的小嘴。听赤温叔叔说，他们这次来想把我一起带回乌珠穆沁，毕竟我在京里半年多了，父王和母妃都很不放心。现下快过年了，也急着招呼我回家。而且其其格明年四月就要成亲，科尔沁托人带话说其其格希望我作她的喜娘。因此父王也希望我回去准备准备。
“不要不要！”弘晴几乎要哭了，求助地看向他阿玛：“阿玛，怎么办？怎么样才能让小玥姑姑永远留在这里啊？”
“那就让小玥姑姑在京城安家啊，你给小玥姑姑在京城找个好姑夫不就结了！”三阿哥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自己的爱子。
弘晴沉思了一下，看向我的眼睛说：“小玥姑姑，你就嫁给我好了！”
噗哧，巴尔斯正在喝茶，一听这话不禁一口笑喷了出来，我不禁暗暗可惜那上等的铁观音。这边，一屋子人骇然看着刚满五岁的弘晴，又是大笑不止。我也撑不住笑了，觉得这个孩子比我还异想天开。
弘晴以为我不信，拼命拉着我的衣服道：“真的！小玥姑姑，我要封你作我的嫡福晋，以后就宠你一个！”
“没规矩，像什么话！”三阿哥板着脸，但是眼中笑意浓浓。
“等弘晴长大了，姑姑都是老太婆了！我们弘晴的嫡福晋可得是又漂亮又年轻的哦，姑姑不行！”我忍着笑柔声跟他说。弘晴仔细打量了我一眼，似乎在想象我老了以后会是什么个模样，最后他拍拍我的肩膀，说：“放心，小玥姑姑老了也会是个漂亮的老太婆，我不会嫌弃你的！”
哈哈哈，一屋子大人都给这小子的一席话逗得前仰后合。“我看这小子可比他老子出息啊，才这么点大就知道私定终生，厉害厉害啊！”三阿哥拿了块帕子擦擦笑出来的眼泪，有些自嘲道。
八阿哥笑意盈盈看向赤温叔叔道：“沁玥格格真的要回乌珠穆沁了？”
赤温叔叔恭敬地回道：“是啊，道尔吉王爷和王妃都非常想念公主，希望公主能够回家过年。而且科尔沁其其格公主也点名让公主作婚礼喜娘，公主怎么也得回蒙古准备准备。”
“有什么可准备的？京城什么都有，就让沁玥在这里准备好了！”十四阿哥突然开口。
赤温叔叔看向十四阿哥不悦的脸色，一下子倒有些迟疑该如何回话。“十四弟，想来道尔吉王爷也是想念沁玥得紧啊。不过荣妃娘娘那里舍得吗？”八阿哥笑着看向三阿哥。
“娘娘那里怎么会舍得啊？昨天娘娘还嘱咐我和你们商量商量，说是怎么着也得让小玥在京里过了年再走。”三阿哥看向赤温叔叔。
“这个似乎不妥。等过年了，宫里肯定会有很多事，小玥在那里只会添麻烦。”赤温叔叔沉吟道。
“怎么会？小玥在这里可是人见人爱！要是依着荣妃娘娘啊，她可是希望小玥这一辈子都不要回蒙古了。”三阿哥爽朗一笑。
赤温叔叔和巴尔斯交换了一个眼神，一下子倒没做声。我抬眼看着叔叔，心里有些犹豫。说实在的，我非常想回乌珠穆沁，毕竟第一次离家这么久，在宫里也实在闷得慌。可又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似乎竟有点割舍不下。
“呵呵，不急！这事啊我们再从长计议。你们远道而来，明儿个我做东，在府里聚聚。五弟、八弟、九弟、十四弟，明天你们都来啊！”三阿哥笑着说。
几位阿哥都答应了，大家又寒暄了一些京城趣闻。弘晴听得无趣，在我怀里打起盹。我轻轻摇着他，轻声哼着蒙古摇篮曲。十四阿哥转头看向我，目光有些深沉。
“格格，我来吧！”奶娘轻轻上前抱弘晴，谁知这弘晴刚一离开我怀里就开始哼哼，我向奶娘摇摇头。
“这孩子，真是的！”三福晋有些歉然地看着我。“没事，我送他回房！”我浅浅一笑，慢慢走出了正厅。
有些疲惫地从弘晴屋子里出来，心不在焉地走在三贝勒府的长廊上。刚才太医的话有些模糊，也不知道弘晴的身子到底怎么样。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愣愣抬头，却发现十四阿哥静静立在长廊的另一头。脚步一顿，我有些犹豫地看着他。
他朝我温柔一笑，缓缓走到跟前。“那个小兔崽子睡了？”他低声问道。
“噗哧！”我不禁回想起弘晴憨憨被我诓的样子。
“你啊，真够淘气的！”十四阿哥宠溺地看着我。我脸一红，“别说得我好像小孩子一样，我可跟您一般大！”
“刚才我真希望和弘晴调个位置！”十四阿哥闷闷道。我一脸吃惊地看向他，“不会吧，感情十四阿哥想当小兔崽子啊！”
“你！”十四阿哥一口气没顺过来，胸膛起伏地看着我。突然他长长叹了口气，“你真的要回蒙古啊？”
“乌珠穆沁是我的家啊！”
“这里也可以是你的家！”十四阿哥有些犹豫地说，缓缓看向我的眼睛。
心里咯噔一声，这是我不愿意触碰的话题。正正心神，故作镇定地笑道：“不过等弘晴长大了还得好几年呢，要想在这里安家还是得耐心点！”
“小玥，不要拿这样的话来诓我，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十四阿哥一把抓住我的肩膀，急切地看着我。“这些天我好几次都想到翊坤宫来看你，都是被八哥给拦住了。我担心你，我，想你！”我猛地抬头看着他，紧紧咬着嘴唇，心里陷入从来没有过的混乱。
“没来由的说这些干什么！也学着弘晴逗我啊！”我勉强地一笑。
“这些话在我心里不是一天两天了！小玥，不要回去，留在我身边！我说过，我要守着你！”十四阿哥深沉的目光、严肃的表情让我一阵惊惶。我突然发现，他已经不是我在草原上初见的那个爽朗的男孩，他已经是个男人，一个能给我带来压迫感的男人。
“乌珠穆！乌珠穆！”巴尔斯的声音远远传来，我脸色一变，立即挣脱了十四阿哥。
“乌珠穆，你在这里啊，让我好找！”巴尔斯笑着奔来，看见十四阿哥倒是一怔，上前行了个礼。十四阿哥微微点头，微笑道：“不妨碍你们兄妹叙旧了，明儿个我再过来，届时好好和二王子喝杯酒！”言罢，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潇洒地转头而去。我怔怔望着十四阿哥的背影，心里想起十三阿哥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小玥，你在想什么？”赤温叔叔温和地看向我。我一回神，缓缓看向叔叔一向波澜不惊的脸。
见我愣愣地不说话，赤温叔叔眼波一闪，“在想十四阿哥？”我吃惊地看向他。
“今天我在长廊那里都看到了！”赤温叔叔背过身子，一声轻叹。“小玥，你父王这么急着想让你回去，主要也是不希望你介入宫里的人事太深。京城不比乌珠穆沁，很多事是我们无法控制的。你是蒙古大漠上的飞雁，并不适合京城这个精致的小花园。”
我茫然看向赤温叔叔的背影。“赤温叔叔，我和十四阿哥没什么。”
“小玥，也许你对十四阿哥的确没什么，但是他对你呢？”赤温叔叔猛一回头，定定地看向我的眼睛。想起十四阿哥深沉的目光和深情的语言，我心里一阵虚弱，眼眶渐渐红了。
“小玥，你像你的母亲，美丽，善良。在紫禁城第一眼看到你，我真的一愣。你穿上旗装像极了王妃年轻时的模样。看到你的样子，我也突然非常担忧，怕你会不小心陷入感情的漩涡。”赤温叔叔的语气仍然非常温和，但是其中的意味让我浑身一震。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我低声道，想起赤温叔叔书里母妃娟秀的字迹。赤温叔叔一惊，几乎是恶狠狠地看向我的眼睛。我静静地看着他，目光清淡得没有任何表情。良久，赤温叔叔虚弱地闭上眼睛，颓然坐到我跟前。
“你都知道了？”赤温叔叔低声地问。
我咬住嘴唇，缓缓地摇头。“我并不清楚，但是自从看见叔叔书中母妃的字，我有一种感觉，您和母妃……”我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赤温叔叔定定看着我，面色逐渐温和。
“若男是我见过的最温柔、最美丽的女子！那年，在一个江南的春日，我和你父王同时遇见若男。当时她和你一样的年纪，穿着一身月白的旗装站在瘦西湖的杨柳下，我到今天都记得阳光照在她脸上时，她满足的表情。湖水的波光映在她的脸上，让她看上去是那么的温和……”赤温叔叔的语调变得温柔，我看向他沉思的表情，想象着在那个温暖的下午那次美丽的邂逅。
“在草原上从来没见过这么温婉美丽的女子，当时我真以为自己看到仙女了！你可以想象当日你母亲给我、给你父王造成的震撼！很自然的，两个血气方刚的男人情不自禁地开始争夺他们心中的天神。一直以来，你父王一向都很让着我这个做弟弟的，但是对着若男，他寸步不让，我知道，他是真的爱你的母亲。若男是个善良的人，陷入我和你父王之间她很痛苦，她不忍心伤害我们中的任何一个，只是一个人偷偷伤心。”我仔细打量了赤温叔叔一眼，他是蒙古不多见的儒雅型的男人，他没有父王这般伟岸，但是他的睿智、他的文雅当日应该也曾吸引母妃吧。至于父王，一个从出生就被培养继承家族的男人，身上也有着一种特殊的、敢于担当的豪气。唉，仔细揣测母妃当时的情景，的确是很为难。
“看着若男为难，看着她一天天瘦下去，我很痛心，于是我作出了选择。”赤温叔叔的声音低沉了下去，脸上的表情让我恻然。
“你可曾想过，你的选择并不一定是母妃当日要的！”我柔声问道。
赤温叔叔的脸色变得苍白，我微微转过头去，不忍心看他。
“你父王是我最敬重的兄长，我相信他能给若男带来幸福！”赤温叔叔的声音有些颤抖。“在这样的感情纷争中，总要有人做出选择，不是吗？与其三个人都痛苦，不如我一个人痛苦！小玥，在感情的漩涡中，犹豫和善良有时候反而是最大的残忍！”我浑身一震，想从赤温叔叔的脸上进一步寻求答案。
“赤温叔叔，你后悔过吗？”我轻声问。赤温叔叔的身子有些颤抖，我突然发现自己的问题很残忍。
“男人一旦作出决定，无论多苦，都必须承受！”这几个字几乎从赤温叔叔的牙缝里挤出来的。看得出来，说出这些话他是费了多大的劲。我的心仿佛被人狠狠地抓了一把，从里面皱成一团。现在，我能体悟到赤温叔叔一向平和的面色下的痛苦和无奈，也在揣测父王和母妃心里的微秒感觉。情这一关，真是折杀了无数英豪。
一时间，两人无语。恍然间，也不知过了多久，赤温叔叔拉起我的手，异常坚定地看着我的眼睛说：“沁玥，你是我们部族最美丽的女孩！你的美丽能引起男人的征服欲，你的善良和才艺更能获得男人真心的渴慕。这是你的幸运，也可能会造成你的不幸。”我脑子一片空白，怔怔看着面色凝重的叔叔。“情可以让人觉得如糖似蜜，也能让人万劫不复！我不希望你有朝一日被情所伤！你父王很疼你，我们会一起给你找个好归宿。京城的一切，你不要介入太深！”赤温叔叔的脸色有些黯然。
“今古恨，几千般，只应离合是悲欢。”我低声背诵母妃教过的《鹧鸪天》，感觉心中有一颗泪水缓缓滑过。赤温叔叔黯然长叹，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鹧鸪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