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琉璃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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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您小心着点！”三阿哥府里的包衣奴才张顺儿一脸紧张地跟着我，一边四下张望，生怕我出任何闪失。我们身后还有三个小厮紧紧随着。
自那天在畅春园病了之后，一直昏昏沉沉了近十天，听说我这病都惊动皇上了，皇上特意嘱咐荣妃娘娘好生照应着。因为这句话，我在宫里的地位似乎又显赫了些，荣妃是不待说了，整日眉开眼笑的，就连其他宫的主子也或多或少地打发人来探望我。顿时我的床榻前堆满了吃食和小玩意。不过，至于我生病的原因却再也没人问起过，似乎我在园子里从来没遇见过太子。
病好透了也是十一月的事了，荣妃娘娘怕我闷坏了，特意让我到三阿哥府上去住几天，说是出去透透气。今天三阿哥特意命府里的人带我四处逛逛。
到京城都快三个月了，这可是第一次真正走在大街上，看着着四处繁华的景象，心里多日的憋闷一扫而空。这张顺儿也不敢带我真的随处逛，挑了个叫琉璃厂的地方，说这里读书人聚集多，人还不算太杂。
这琉璃厂其实就是一条不长的街，也就一里地的光景。不过这街上人倒是挤挤挨挨地不少，四周斗拱飞檐、绿瓦红墙的瞧着还真雅致。街边还有不少小摊，从卖吃食的到卖古玩的，什么都有。我兴致勃勃地四处乱瞧，进了京城直到今天才觉着没白来。
“张顺儿，这里为什么叫琉璃厂啊，我怎么四下瞧瞧也没什么琉璃啊？”本来听这名字我还以为这里遍地琉璃，正打算牵点回去给巴尔斯看呢。
“回主子的话，听说明朝初年修紫禁城的时候，这里是烧制琉璃砖的砖窑。现在这些砖窑都没了，这名字倒留了下来！”张顺儿恭恭敬敬地答道，一边还拿手护着我，生怕我撞着。
“松－竹－斋，这名字挺雅的，张顺儿，咱们去瞧瞧！”我蹦蹦跳跳地跑进一间亮堂的店面。这店里整齐地摆着宣纸、扇面等，各种笔、墨、砚、墨盒、水盂、印泥、镇尺、笔架等文房用品看得我眼花缭乱。在蒙古可没见过这么多文房用具，这天子脚下可真不一般。
“主子，这家店是京城顶顶有名的文房用具店了，您的眼光可真不是一般的好！”张顺儿小心的陪着笑脸。
“呵呵，就你会说话，等下我告诉贝勒爷，说张顺儿最贴心！”我甜甜一笑，进宫之后也渐渐明白身边的人也不能小觑。
“呦，顺儿先谢过主子了！”张顺儿一揖到底。
看了一会儿，我挑了个精致的墨盒和一个有着金鱼花纹的水盂，还顺手拿了一个红木的笔架，麻烦了三阿哥这些天，总得买点什么讨个巧吧。听锦儿说，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都写得一手好字。我病的这些日子，因为宫里规矩大，他们两个也不好来看我，他们身边的小太监我倒渐渐熟了起来。那个胆子小点的是小顺子，十三阿哥的贴身太监。十四阿哥的小跟班叫小福子，呵呵，一脸小麻子，嘴倒甜，好像和锦儿同乡。
见我挑得差不多了，张顺儿大叫了一声，“掌柜呢？”声音大得我都吓了一跳，看来这在皇子府里当差的，气势的确不一样。
一个长相非常素净的中年男子迎了上来，作了一揖道，“客人挑得差不多了？”
“是啊，就这些，找人包起来！”张顺儿很霸气地指指我挑出来的这三样东西。
那个掌柜的答应了一声，仔细看了看我挑的东西倒是犯起难来。“这位小姐，这个墨盒已经有人定下了，您看能不能换一样？”
这个墨盒非常精巧，小小的长方盒子上面绘着一棵松树，看着挺雅致的，是这三样东西中，我最喜欢的。我一把抓紧这个墨盒，拼命摇头，“不行，这个我看中了，别的还好说，就是这个不行！”
张顺儿见我喜欢，大声说，“别罗嗦，多少钱，爷照给！”
那个掌柜低声央求道：“对不住您啊，这不是价钱的问题，实在是已经有人定下了，那位客人说是还要到别的地方再逛逛，付了钱先搁这里的。是我们伙计没收拾麻利，对不住啊，您再看看别的吧，我算您便宜点！”
“张掌柜，墨盒呢？”文秀的声音响起，我回头，看见一个非常清秀的姑娘站在店门口，身后跟着两个小厮和一个小丫头，看着派头也不像是一般人家的女儿。
我更紧的抓着墨盒。那个姑娘眼风转过来，仔仔细细地瞅了我一眼。我今天穿着一套浅紫色的旗装，没有在宫里的时候那么费事隆重，但是却也一看就知道是贵族家闺女的打扮。那个姑娘和我差不多年岁的样子，穿着一套翠绿色的旗袍，瞧着有浓浓的书卷气，长得也非常恬静。
“对不住啊，姑娘，这位姑娘也看中了这墨盒，我正和她说您已经定下了。”掌柜的客客气气地说道，目光转到我这里。
“这位姑娘，这东西我们家小姐已经定下了，请你赶紧拿过来吧！”那姑娘身后的丫头大声的说，有点斜睨地看着我。
我手更紧的攥着东西。张顺儿一见这架势，上前一揖道，“对不住啊，我们家主子喜欢得紧，您看能不能让给我们？你要多少钱，说个价！”
那姑娘冷冷道：“这不是钱的问题，先来后到有个顺序吧，东西我已经买下了，就是我的了，我不让！”
嗬，德性！本来我还觉着自己挺理亏的，可一听她那咄咄逼人的劲头也禁不住火直冒上来。“张顺儿，付钱！这东西我要定了！”我大喝一声，震得张顺儿脸色一阵青白。
那姑娘的脸色也变了，恶狠狠瞪着我，一时间，我们两个小姑娘像是有着深仇大恨般对视着。店里顿时安静下来，那个掌柜的直抹着汗，却又不敢插嘴。明眼人瞅着都知道我们两个人出身不一般，不知底细的谁敢乱插嘴啊。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胡搅蛮缠，没见过你这样的！”那个姑娘一字一顿，感情恨不得生吞了我。
“也没见过你这么硬邦邦的，让个墨盒会要你命啊！”我恶狠狠盯着她，毫不示弱。
“把东西拿来，说了是我的了！”那小姑娘上前一步，脸色铁青。
“呦，当我是吓大的啊！偏不给你，我气死你！”反正已经够无赖的，索性无赖到底。看着那个姑娘气白了脸，心里偷乐。
突然那个姑娘猛地上前，伸手来夺我手里的墨盒。“小姐！”“主子！”无数声惊呼响起，我和那姑娘每人都攥着墨盒的一角，死活不松手。僵持着，两个人脸上都是急出细密的汗珠，又都是恶狠狠地盯着对方，想用目光杀死对方。
手酸得很，但心里那股子倔强涌起来，死活不愿意认输，想来那姑娘也是这样，两人就这样面红脖子粗的直喘粗气。
“哎哟！”那个小姐一声惊呼，终于松了手，摔了出去。哈哈哈，比蛮力我倒是第一次赢。正得意那，不想那姑娘突然松手，我一下子没了重心，也直直向后摔去。“主子！”“小姐！”又是一片惊呼，两家的仆人都是急急往前冲，只听啪嗒两声，我和那姑娘都是一屁股坐在地上，嘴里喘着粗气，满脸汗水。
互瞪了半晌，“哈哈哈哈……”我们两人同时大笑出来。这一边伺候着的人一下子都懵了，没看明白我们这是摔傻了还是气疯了。
“我叫沁玥，你呢？”我被张顺儿他们七手八脚地扶了起来，笑着问那个姑娘。
她也是被人连掺带扶地弄了起来，边拍衣服，边答道；“我叫萋卉。”
“卉木萋萋，不错的名字！”我想起了《诗经小雅》中的诗句。
“你也读过书？”那萋卉柳眉一挑。
“呵呵，是不是瞅着我一股子蛮力根本不像个读过书的？”我轻笑出声。
“呵呵，那倒是，还没见过哪个姑娘有你这么大力气的！”萋卉撑不住也笑了。
张顺儿他们看着我们两个人刚才还是你死我活的，现在倒好像认识多年似的，几个人都是一脸愣怔，觉着这整个一个大变活人。
“算了，这墨盒就让给你了！打不过你！”萋卉一脸揶揄。
我脸上有些讪讪的，忙叫张顺儿给了钱，看着萋卉道：“今天承蒙姑娘仗义让墨，请您赏个脸，我请客！”呵呵，志怪小说看得不少，感觉这萋卉也是个爽快的人，顿时起了结交的意思。
萋卉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回，倒是有些犹豫。
“怎么，怕我卖了你啊！”我大笑。
“谁怕啊，走就走，小心吃穷了你！”萋卉也不客气。
“好！你说的，我看你能吃多少！张顺儿，找个好酒家，好酒好菜招呼咱们萋卉姑娘！”我一声大喝，张顺儿又是一激灵。
“哈哈哈哈……”看着两边的底下人都是一脸无法适应这风云突变的样子，我们两个又大笑起来。
听张顺儿说这厚福德酒楼最近在京城最为出名，我们就包了楼上一个雅座，静静地品菜喝酒。这萋卉也是极知书达理的人，我们两个人聊聊唐诗宋词，大起知己之感。
“词人里我还是最喜欢李后主！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多好的句子！寥寥数字勾勒了他当日的多少感怀！”几杯小酒下肚，萋卉话就多了起来。
“不行，那些小儿女的东西让一个大男人写出来，别扭！这样的人做皇帝当然不行啦！我还是喜欢辛弃疾！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那才是男儿气派！而且他为官为人都可圈可点，一句话，佩服！”我酒量本来就不行，才喝了两小杯，就觉得自己舌头大了起来。心里暗叹，真爽快啊！在宫里说话都很小心，哪像今天这么通畅！
“嗯，辛稼轩是不错！不过罗卜青菜，各有所爱么！”萋卉的眼光看上去也迷离起来。
“说得好！来京城这么久，碰到姑娘你才算是有知己的感觉，来，干杯！”我一拍桌子，大声道。
两人又是一仰脖子！“你是哪里人，听着不像京城人氏！”萋卉打了个酒嗝。
“我是从蒙古来的。”我也趴在桌上动弹不得了。
“少蒙我了，你长得分明就是江南小姑娘的样子，怎么可能是蒙古人！”萋卉一脸胡疑。
“骗你我是小狗！”我脖子粗了起来！
“看不出来，看不出来！”萋卉兀自在那里摇头晃脑。
“你呢，看着像官宦人家出来的？”我头好昏。
“我阿玛叫马儿汉。”萋卉喃喃道。
马儿汉？不认识！我一个劲点头，觉得很想吐。
“沁玥，你人真爽快，一点都不像我以前认识的那些个小姐，咱们以后多聚聚吧！”萋卉趴在桌上脸红红的。
“好啊，你别说话不算数啊！我到时候来找你，你可别装着不认识我！”
“骗你我是小狗！”萋卉回道。
“哈哈哈哈哈……”两人又是一阵爆笑，张顺儿上来张望了一眼，摇摇头又下去了。
“拿笔来！”萋卉一声大叫，一个小二怔怔地拿上来一副纸笔。
萋卉强撑着写了几个字，递给我，“拿着，这是我家的地址，到时候说找我就行了！”我接过塞进衣兜，拍着她肩膀说，“爽快！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萋卉也拍着我的肩膀，两人搂做一堆。
“萋卉啊，我怎么觉得这楼在晃啊？”我喃喃道。
“是哦，这楼什么土做的，这么不结实！”萋卉也是一脸傻相。
张顺儿和萋卉的跟班走了上来，见我们俩这红着脸搂成一堆，都是吃了一惊。“主子，您没事吧！悠着点！”张顺儿一叠声说。
“张顺儿，你怎么长了三个脑袋！”我瞪着他。
“哈哈哈，是啊，奇怪，奇怪！”萋卉也是一阵大笑。
“嗨哟，主子啊，你们就不能少喝点。小儿，结帐！上点醒酒药！”张顺儿叫唤道。
小儿蹑手蹑脚地上前，递过来一张纸。我一把夺过先看了，然后静静地递给张顺儿，“不用上醒酒汤了，看这帐单我酒就醒了一半了！”
哈哈哈哈，我和萋卉相视大笑起来。
蓬地坐起身，“啊哟！”头好痛，我一阵痛呼。
“现在知道难受了啊！”三福晋董鄂氏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我。
我有些茫然地四顾，嗯，这不是宫里，是三贝勒府。
“张顺儿扶你回来的时候，你整个就人事不醒了。贝勒爷结结实实训了他一顿，说怎么让格格喝那么多酒。张顺儿还挺委屈，说你和马儿汉家的小姐两个人通共也就喝了一壶三两酒，就成这样了！”三福晋娇嗔着，眼角都是浓浓的笑意。
我脸一红，喝了口丫头递过来的热汤。“萋卉呢？”
“萋卉？马儿汉的女儿啊？被他们府上的人带回去了，马儿汉大人刚才派人来说，那里都好！”
“马儿汉大人？萋卉她阿玛很大来头吗？”我觉着头还是巨晕。
“你这丫头啊，总是碰上贵人！你知道萋卉她阿玛是谁啊，是兵部尚书！”三福晋定定地看着我，嘴角有掩饰不住的笑意。“那马儿汉知道你是蒙古郡主之后，也是一阵吃惊呢！呵呵，看不出来，你们两个小丫头倒还挺有气势的！学着爷们儿喝酒交友啊！”
兵部尚书？很大的官啊，我有些愣愣地。
“呵呵，贝勒爷本来还是满心恼怒的，听了你和萋卉小姐认识的过程，他倒是结结实实乐了一回，连说这沁玥格格是奇人啊！你和那萋卉也是不打不相识！”
我脸一红，“让贝勒爷和福晋担心了，沁玥实在太毛糙了！”
“你啊，难怪荣妃娘娘说你是个开心果，你在府里才两天光景，我看贝勒爷脸上也是多了很多笑容呢！”三福晋递给我一个热帕子。
我敷着额头，感觉稍微舒畅一些。“荣妃娘娘没记挂我吧？”
“都打发太监问了好两回了！你这个小丫头啊，一刻都不让人消停，到时候也不知道哪个倒霉蛋娶到你呢！”三福晋又让人给我上了点点心。
“今天的事没给三爷添乱吧？”我小心地看向三福晋的脸色。
“不会！爷和那马儿汉本来在朝里倒也不算相熟，经过今天这么一闹，两家都好像有了点渊源了，三爷刚才还和马儿汉大人说是两家要常来常往呢！”三福晋脸上有一抹喜色。
我心里一松，挑了块栗子糕塞在嘴里。
噗哧！三福晋突然轻笑出声。
“怎么了，嫂子？”满嘴都是糕点，我的声音模糊得很。
“你们闹的这点事啊都通天了！今天皇上去瞧荣妃娘娘了，问起你呢。荣妃娘娘把你和萋卉小姐的这档子事当笑话儿说给了皇上听，皇上也是乐得很，说看不出你文文弱弱的，真惹急了倒是侠女一个！”三福晋说得高兴，用手帕掩着嘴直笑。
“啊？这天子脚下可真不一般啊，丢人一下子就丢进紫禁城了！”我一脸苦相。
“哈哈哈，你这丫头现在知道丢人了啊！我看教养嬷嬷算是白教你了！”三福晋给我拢了拢被子。
“睡吧！这事儿三爷和娘娘都听着乐呵，也不会怪罪你的！安心睡吧！”
三福晋一挥手，一屋子的人轻轻退了出去。
“对了，这些个买来的文房用具就搁在桌上。好不容易抢来的，仔细着点！”三福晋揶揄道，一阵轻笑地就走出去了。
我安静躺下，望着桌上的墨盒、水盂和笔架发了一会儿呆，掉转头面对着墙闭上眼睛。那个笔架给三阿哥，水盂送十四阿哥，墨盒，墨盒就给十三阿哥吧。临睡着前，我做出了决定。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琉璃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