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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不齿 ...

  •   云照霜不是在喝茶。
      或者说,她不只是在喝茶。

      每一次仰颈喝茶的时候,不仅仅是感受着自己最心爱的茶水顺着喉咙利落地下肚,她还悄无声色地打量着周围,仔细研究叶如熏所处的这清然居。

      叶如熏刚入住一日,殿内仍是冷冷清清的,许多刚添置上的东西都没有动过。为数不多有使用痕迹的,除了这美人榻、床榻、桌椅之外,便是放了些日常用品的梳妆台、柜子。
      云照霜闲闲地扫过去,发现那书桌上的布置竟和前几日来时看到的一模一样,叶如熏没有动她专门让人放着的纸笔。

      按照云照霜的想法,叶如熏喜欢画画却被叶善恩打压兴趣,那没有叶善恩宫内应该是个清净的画画好场所才对。
      怎么不曾画过呢。

      ……叶如熏发现国君在打量她的屋子了。
      她有些紧张地下意识握紧茶杯。

      因为方才,云照霜进来一炷香不到的时间前,她正在赏自己那箱子里的画作。
      没错,就是那些足以让她人头落地的画作。

      该说是因为做了坏事而产生的天然心虚吗?又是看画、又是说了国君的坏话,哪怕是叶如熏也不由得忐忑不安,嫣红双唇紧抿到有些发白。

      云照霜看了一圈,想着这也不是什么不能问的要紧事,便直接问道:“如熏怎么没画画?”

      原来只是在考虑这件事。

      叶如熏暗叹自己太警惕,也跟着瞟了一眼书桌,身体逐渐放松,似笑非笑:“没兴致。”

      她可没忘记采珠说,这画画的东西是云照霜专门吩咐为她备着的。

      趁着云照霜低头倒茶的间隙,叶如熏撑起身子来仔细看她的手。
      骨节分明的一双手,指头倒是比寻常男子的要纤细些,但白皙修长,算是相当漂亮。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叶如熏中午用膳时尝试寻了好几次都没寻到,现在两人喝茶因为距离靠近,叶如熏一下子就看见了云照霜的左手小指上,有一个小小的疤痕。
      那就对上了,看来床榻上的血迹……真是来自云照霜的手指。

      叶如熏心中鄙夷地冷笑一声。

      关于云照霜伪造她落红血迹的原因……叶如熏和采珠悄悄讨论过,得到的结论是:
      云照霜虽然看着面容俊美、气质绰约,但内里根本就不行。

      就是那个不行。

      仔细瞧的话能发现些端倪不是么,虽然冬日里他披着大氅遮挡住身形,但等进了殿内脱下大氅时却能发现他身子比其他男人更单薄纤弱。
      个头也不是很高,若放在男人堆里也只是一般的水平,可国君还是从小锦衣玉食伺候着的呢。

      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啊,这虚伪的男人。

      叶如熏对云照霜这种明明自己“不行”、却非要装作自己“很行”的行径非常不屑。

      若是不行也不碍事,不娶亲不就成了吗?非得娶亲,这下把自己也给害了,虽然她本来就已经够惨了吧。
      男人总是这样死要面子活受罪、让女人受罪。

      “怎么了?”云照霜发现叶如熏正观察自己,问道。

      叶如熏又慢慢地躺回去:“没事。”

      两人重新陷入沉默,一杯接一杯地喝茶。

      一连几日都是这样。

      云照霜早晨上朝,用了午膳后便在书房处理政务,这之后必定跑去清然居喝茶,哪怕什么也不说不做都非得在那里耗上半个时辰,然后悠悠然离开。
      这之后她接着回去处理政务,用晚膳,夜深了之后在去清然居,每次都跟叶如熏说自己忙于朝政让她先睡下,可是叶如熏早晨醒来时身边却空无一人,又去上早朝了。

      叶如熏已经习惯了每日被骚扰两回,反正云照霜也不让人通报,若是听到外面有脚步声,她便干脆闭上眼睛作假寐状,也不起来迎接行礼。
      只要记着别再轻易说云照霜的坏话就行。

      五日之后。

      秦朗和方裕名还在南方未归,方裕名写下的信却先一步传回都城。

      安茗知在云朱殿上大声将那信念了出来,越往后念却越发抖,有些念不下去。

      这是一封检举信。

      方裕名在信中愤然写道,秦朗作为国君钦点的命官,到了南方之后不想着治理水患,却整日流连于青楼之中,左拥右抱、花天酒地,让他作为同僚看了深感不齿。
      最主要的,方裕名说秦朗逛窑子、吃喝所用的,都是拨下来赈灾的款项。

      安茗知念完后满座皆寂,都悄悄拿眼睛瞟着上面的云照霜,想知道她会作何反应。

      云照霜自是知道这点,沉默片刻后,两个袖子一挥,竟是轻轻笑了起来。

      一个发须全白的老臣颤颤巍巍站出来,沙哑着嗓子说道:“国君为何发笑?依老臣看,若这封信属实,秦朗可是罪大恶极、罪不容诛。”

      是啊,放任水患、流连花柳之地、挪用公款。
      桩桩件件都是罪过。

      云照霜依然在笑,甚至抹了把眼角沁出来的泪花,朗声说:“本君笑他所作所为实在是荒唐至极,难道各位觉得不应当笑吗?”

      噢,原来是被气笑了。

      大臣们马上放声唾骂起来,骂这秦朗辜负国君信任,面上道貌岸然实际龌龊不堪,所作所为颇失风度。
      个个都手舞足蹈、绘声绘色,仿佛每一个人都像方裕名那般亲眼看见了秦朗的荒唐行径。

      “好了。”云照霜拖着调子这么说了一句,笑容浅了一些,转向安茗知,“这信是谁传回来的?”

      安茗知俯身回答:“回国君,是方大人从当地驿站传回,一路快马加鞭,昨日信使才送到御史台。”

      云照霜点点头,抬手摸着下巴作沉思状:
      “真快啊。”

      众朝臣闻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云照霜所言何意。

      方才朝臣们声讨秦朗时,最前头站着的杨泰和与丛媔贞皆未做声。
      此时丛媔贞适时站出,语气平淡道:

      “臣以为这信并不属实。”

      这句话如同是在那平静的水面里投了个炮仗,后方朝臣们开始七嘴八舌地小声议论起来。

      丛媔贞毫不在意,脸上仍是严肃样子,她继续说道:“秦朗平时为人也是清廉正直,不能仅凭一封来路不明的信就将其否定。”

      她说这信“来历不明”,言下之意不认为信是出自方裕名之手,也就是说她相信秦朗没有渎职,方裕名也不曾想要污蔑同僚。

      杨泰和低着头,看不清脸色。

      见右相站出来替秦朗说话,几个平日与秦朗关系较好的大臣也纷纷发声,都说相信秦朗的为人,相信他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说的都差不多了,云照霜便也悠悠开口:“本君刚刚也在想,从都城到南方车程两日,秦朗半月前出发,这一来一回,他竟是治了不到十天水就开始逛窑子,糊弄本君也不下些功夫。”

      此言一出,迟钝些的才恍然大悟。
      原来云照霜从开始便没有相信秦朗渎职。

      “俗话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云照霜笑容温和,像是真心为百官着想似的,“本君不仅相信诸位、相信秦朗,还相信当日选了秦朗的左相。等到秦朗和方裕名治水归来,一切自然会水落石出,不急着现在就定秦朗的罪。”

      杨泰和听得眼皮子一抽。

      是,当时是他说觉得秦朗的说法更好,可任谁听了都会觉得秦朗更胜一筹,而且最后做决定的也是云照霜啊。

      ……不管怎么说,云照霜这话也是表示了对左相的倚重。

      于是杨泰和施施然向前一步,拱手道:“多谢国君信赖,臣也觉得秦朗为人正直、为官清正,不像是会渎职的人。”

      那么,国君、左右相都站在秦朗那边。

      虽然没人说方裕名如何,但众人心里已经默默替方裕名想好了罪名:污蔑同僚、蛊惑人心。
      是左相的人又如何?连左相都没想保他。

      于是大家各怀心思地退了朝。

      回安神殿的路上,见四下无人,安茗知忍不住开口问:“国君真的相信,秦朗没有渎职吗?”
      总觉得国君不是那种会轻易相信别人的人呢。

      “茗知啊。”云照霜眯着眼睛,幽幽向身侧瞄了一眼,“宦官不可干政,你还记得吧?”

      不、不可干政?
      饶是先前两人没少讨论过某些人某些事,安茗知还是没忍住两腿一打颤。

      “我、我错了,国君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哼哼。”云照霜心情很好地退后两步,在安茗知肩上拍了两下,“逗你玩的。”

      ……
      行,她被逗了。

      安茗知眼神幽怨地看着她,小嘴一撅,才想抱怨些什么,就听见云照霜又说,“我怎么会知道,远在南方的秦朗到底渎职了没有呢。”

      “啊?”安茗知为她的坦然所发懵,“那刚才国君替他说话……”

      “那当然是因为本君,爱臣如子。”云照霜一板一眼地说着,又在安茗知肩上拍了一下。

      安茗知知道她又在胡诌了。
      秦朗年纪比她大多了吧,还爱臣如子,她生得出这么大的儿子吗。

      两人一前一后地接着走,云照霜今天的话似乎格外多,又开口:“午膳想吃牛肉。”

      “那我去吩咐厨子?”

      “不。你说我亲自下厨的话,会把大家都吓一跳吗?”

      安茗知无语凝噎:“……国君,那你也得会做才行啊。你这从小养尊处优的,怎么可能会做牛肉呢。”

      “难道你就会做?”云照霜打量着也差不多养尊处优的安茗知,“让厨子教我便是了。”

      云照霜相当气宇轩昂地带着安茗知进了膳房。

      都说君子远离庖厨,可今日国君竟然带着总管亲临膳房,还说要亲自动手做一道牛肉……确实如云照霜所料,把大伙都吓了一跳。

      平日里负责研究国君菜式的胖厨子,一边冒汗一边紧张地在旁指点着云照霜,递盐又递肉,恨不得把牛肉举过头顶呈上才好。

      所幸,云照霜最后做出来的东西还算不错,皆大欢喜。

      云照霜看着安茗知手中端着的炒牛肉,思索道:“这是本君第一次下厨,得给父亲母亲尝尝,大哥不在宫中,那便给二哥尝尝,我尝尝……也顺便给叶妃尝尝吧。”

      安茗知望着手里香喷喷的炒牛肉,咽了下唾沫。

      国君真乃神人也,好像什么都能做得很好,连做饭这样的小事都完美完成。

      但她还是没想到国君今天到底是发什么……起什么兴致。
      到底为什么心情那么好呢。

      不过很快,云照霜的好心情就被轻易摧毁了。

      因为叶如熏拒绝品尝云照霜的手艺,她身边的大宫女采珠说叶如熏已经午睡了,可云照霜一点都不信。
      她连午膳还没有吃,叶如熏已经午休了,谁信?

      气得云照霜下午都没去清然居喝茶。

      不过晚上还是宿在清然居了。
      ——虽然像往常那样半夜偷偷回到了安神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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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不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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