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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二十七章 ...

  •   对于三个人来说,适应新环境并不难,可能这是小城市的特点,城市里依旧安静,转速缓慢。
      而且城郊可见菜田花圃,既有城区的便捷性,又保留了几分乡村的田园风,真算得上是个安居乐业的地方。
      六月下旬,黄荆准备赶在实习开始之前,带王槐英去一次医院,再做一次全面体检。
      仔细算一下,上一次体检还是黄荆和植成乔读初中的时候,搁置农耕之后,虽然这几年奶奶身体还不错,但黄荆还是觉得应该谨慎点。
      三个人一大早就打了辆车来到人民医院体检大楼,在门口,植成乔让黄荆和王槐英进去。
      “我就不去了,出去办点事,等会儿你弄完了给我打电话,我来接你们。”
      黄荆有点疑惑,但也依他,反正奶奶体检的时候,他一个男生在旁边也帮不上忙,有时候还得避开。
      “好,晚点跟你说,我们先进去排队。”
      “嗯嗯,奶奶中午见。”植成乔朝黄荆点点头,又跟奶奶告别。
      体检的各个项目都排长队,黄荆和王槐英排了一上午才把所有项目做完,光缴费就花了半个多小时。
      总算赶在十二点下班之前做完最后一个项目,医生在上面盖好章后,声明电子版报告隔天会出,纸质版三天后去一楼自助打印,黄荆道了谢就离开了。
      “小女,你还没吃饭呢,联系小仔,我们先吃了饭再回家吧,回去做还得耽误时间。”王槐英心疼孙女,折腾了一上午,只在自己抽血之后,两人才垫了垫肚子,到现在还没吃上米水。
      “好,我找找他。”黄荆问植成乔在哪,他说已经在楼下等了。
      电梯迟迟不下来,黄荆带着奶奶走侧边的步梯,下楼的时候,王槐英嗔怪,“傻女子,本身抽完血我都让你先出来吃个早餐,你偏跟着我,其实排着队我哪会走丢……”
      黄荆牵着奶奶,只笑不语。
      ……
      王槐英去查心电图的时候,黄荆在门口的座位等着,靠着墙边仰头,无意间看见徐子元。
      他背着鼓鼓囊囊的书包,正对着一位中年人叮嘱些什么,然后等那位中年人排队进检查室,他才一脸疲倦地坐过来。
      黄荆下意识垂头,没说话,本想装作不认识,假装没看见他。
      但徐子元的想法似乎和她不一样。
      “黄荆。”他轻声叫她,声音已经很不一样了。
      所有的男生,到这个时期都应该已经过了变声期了。
      黄荆想,她已经想不起徐子元从前的音色,如果男大十八变是合理的成长规律,那她应该也不会认出他。
      真是那样就好了,彻底不记得这些人,她在心里感慨。
      黄荆没回应他,徐子元自知没趣,想往旁边移几个位置。
      起身之前,他又回了头,眼神黯淡,嘴边布满青茬,张了张嘴,轻声说了句对不起。
      黄荆依旧没有反应,似是默认,又像拒绝。
      徐子元坐在长椅的另一头,两人中间逐渐坐了别人,黄荆才松了口气。
      他应该也是陪家人来体检,看他那个状态,可能是家人罹患重病,也可能是别的,总之是些愁云惨淡的事情。
      黄荆不再害怕这些人了,但时隔多年遇见他,还是抗拒近距离接触。
      或许正如植成乔所言,走出嘉禾中学之后,所有的人都差不太多,吃喝拉撒,生老病死,喜怒哀乐,形式不同而已。
      那时候关于痛苦和悲哀,无奈和低能,大家都能感同身受。
      这时,王槐英走出检查室,黄荆迎上去,接过单子,陪她去检查下一个项目。
      徐子元的目光流连在她身上,但黄荆没有一次回头。
      他深知年少的错误无可挽回,也深知无论自己如何懊悔,这个女生也对自己没有任何好感。
      面对自己,她只会退后、隔绝、逃避,总是视若无睹。
      徐子元眼睛酸得很,认命接受自己种下的恶果。
      ……
      黄荆没多和奶奶解释自己为什么不肯离开一会儿,只说自己不饿。
      其实是因为她不想让王槐英感到丝毫的慌乱。
      王槐英过去几十年都是在小小的村落里生活,走到哪都带着藏不住的局促和紧张,可能这辈子真正勇敢独自进入公共区域、或者说与城市文明主动交集,只有两次。
      一次是去给自己迁户口,一次是去给黄荆上户口。
      奶奶让黄荆落地生根,黄荆也要让她有枝可依,有地可居。
      从侧门出来后,黄荆看见体检大楼入口的植成乔,他坐在一辆电动摩托车上,左手勾着一个安全帽,车头把手上还挂着两个。
      黄荆没叫他,发信息让他回头。
      植成乔看过来,看见他生命中两个及其重要的女性走过来。
      有一瞬间他在想,他的母亲现在在哪里呢?
      她也姓植,自己应该多少遗传了些她的外貌,她可能已经拥有了新家庭,也可能一个人生活着……
      十来岁的植成乔想到未曾谋面的母亲时,情绪很复杂,甚至幻想过母子重逢时的场景,有温馨的,有激烈矛盾的,也有茫然无措的。
      现实没有这幅场景,他就纯靠想象。
      二十岁的植成乔不会再纠结于此了,甚至不会再绞尽脑汁地揣测她离开的原因,只是偶尔想想,哦,原来有这样一个人,生下我然后离开,离开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过得怎么样。
      他感觉内心再不能更平和了,再也不会再漫长漆黑的涵洞里追问所有人,因为路的尽头没有他想要的东西了。
      他想要的,要么已经在他走过的路上了,要么,他视为珍宝的人事物,正在朝他走来。
      “偷偷去买车了啊?”黄荆收起手机问他,没打算和他说遇见徐子元的事情。
      谈起来又要牵扯几年前的回忆,她只想那些事情尘封在嘉禾中学,不想多提及,也希望以后再也遇不到过去的那些人。
      “不止,买了车和安全帽,在店里充满电,上了牌,还回了趟城郊,又过来了。”植成乔一边给她们递安全帽,一边邀功。
      “回去干嘛了?”
      “回去你再看,先上来,奶奶坐中间吧。”
      “诶,好。”王槐英被黄荆扶着上电动车,然后自己坐着。
      黄荆扶着奶奶上车时,才真正感受到,奶奶已经如此干瘦,时间带走了太多东西,最直观的失去会表现在容颜和身体上。
      三个人坐在一辆电动车上,并不觉得拥挤,就是觉得刚刚好。
      仿佛整个世界就该是这种密度。
      开门后,黄荆看见厅里依然如旧,疑惑地看着植成乔。
      王槐英率先发现了变化,牵着黄荆走到客厅的茶几边。
      茶几上的相片还是那张,初三前的暑假,三个人去镇上照相馆里拍的全家福,相片背景是简陋的印花幕布,三个人穿着清凉朴素,王槐英坐在中间,双手有些拘谨得合拢,植成乔和黄荆站在两边,笑得腼腆。
      不同的事相框,原先那个有些变色掉刺的旧木相框被换掉了,现在摆着的是一个新相框,普通的原木色,还带着清新的松木香。
      相片有些鼓鼓的,因为植成乔硬要人家过一遍塑再放进相框里。
      当年,照相馆老板对这种奇怪而多余的要求感到哭笑不得,但还是照做。
      黄荆难得没有吐槽他,因为她理解植成乔奇奇怪怪的仪式感。
      过塑再套框,因为里面是非常珍贵的相片,当年也没记得让老板给几张底片,就这么一张。
      要留很多年,那再怎么珍惜也不为过。
      “休息一会儿吧,晚上我来做饭。”王槐英摩挲着相框边又放下,抬手招呼两个孩子进卧室。
      “好,过两天就要开始实习了,午休时间可能就没了。”植成乔在洗手间洗手洗脸,高声回应道。
      王槐英转头看向洗手间那边,又看着黄荆,露出笑容。
      这些笑容的涵义要解释的话,可能要分很多个层次,但总归是幸福和满足。
      王槐英步入老年,已经看淡很多事情,掏心掏肺地说,如果生命到这里就是终点,那她不会觉得遗憾或者埋怨。
      如果这里不是终点,那么过一天算一天,多一天赚一天。
      她不善表述。
      如果要用个好听的词来形容,那可以说,在王槐英的意识里,当下和可预见的往后,都是生命附赠的礼遇。
      黄荆挽起她的手,牵她到房间,“奶奶你也休息一下。”
      然后三个人开始享受安静到只能听见时钟滴答声的午间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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