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之野》迟迟栖

93、第 93 章

　　开学典礼之后，大二的学生就正式开始上课了。

　　不知道是不是刚开学的原因，还是因为课程安排实在太紧了，陈与眠上完一周的课，到周五下午的时候，感觉到一些之前不曾有过的疲倦。上学期期末考试周的时候，陈与眠也常常连着学习通宵，小睡一会儿第二天早上就直接上考场考试。

　　但今天在周五下午的课上，陈与眠手里握着笔，盯着平板上的字开始有些模糊不清。

　　大约是因为早上起得太早了，中午又有小组会议耽误了午休，所以才觉得困倦。陈与眠放下手中的笔，抬手捏了捏鼻梁。

　　好在今天已经是周五了，周六只有一节通识选修课，可以放松一些。但今天晚上还有一节必修课，陈与眠打开手机里存的课表瞄了一眼。

　　晚上的课是学院必修课，《国际经济学》，时间是18：30——22：10.

　　陈与眠倦怠地退出课表，顺手点进微信。

　　卫清的消息闪动在最上方：[眠哥！晚上有课吗？]

　　卫清：[眠哥！看到速回！眠哥！]

　　卫清：[有课吗有课吗？没课出来吃饭？]

　　陈与眠：[有的，今天有晚课。]

　　卫清：[什么课？]

　　陈与眠：[？]

　　卫清：[随便问问]

　　陈与眠：[国际经济学]

　　卫清：[我可以去吗？]

　　陈与眠：[？]

　　卫清：[我想你了]

　　卫清：[QAQ]

　　“......”陈与眠头痛地按了按太阳穴，回复：[行。]

　　18:22，陈与眠和卫清一道儿坐在了《国际经济学》授课教室中。

　　因为是学院必修课，上课的教室是个可以容纳300人的大教室，快到18：30了，教室里几乎坐满了学生。

　　陈与眠和卫清坐在靠后排的角落中。

　　陈与眠翻着书，浏览今天上课可能会讲的内容。卫清坐在陈与眠身边，面前空无一物，双手端着手机，手指翻飞，似乎跟谁在热火朝天地聊天。

　　陈与眠瞥他一眼，抽出一本草稿本递到卫清面前。

　　没想到卫清啪一下将手机屏幕翻倒在桌面上，双眼瞪着陈与眠，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

　　陈与眠收回视线，边翻着书边漫不经心地问：“怎么？跟谁聊天呢？”

　　卫清直愣愣地摇头：“......啊？没啊？”

　　陈与眠点点头：“那你慌什么？”
　　“没啊......我没慌啊？”

　　“嗯？”陈与眠合上书，淡声说，“没事就好。”

　　是江枫吧。

　　陈与眠想。他和卫清重叠的朋友圈并不多，只有高中那几个同学。而能让大大咧咧、毫无心眼的卫清在他面前这么遮遮掩掩的，好像只有江枫。

　　所以，卫清是在跟江枫联系。

　　他可以问的，他可以明明白白地问坐在身边的卫清，问他和江枫在聊什么，问他和江枫的联络为什么要隐瞒，问他江枫什么时候回国——又或者，打算长居国外，不再回来。

　　但他没有。

　　因为眼前有一个明确的目标——江枫在哪里似乎都无所谓。

　　江枫在国内，陈与眠就在本校读研；江枫选择留在国外，陈与眠就参加交换项目，之后争取出国留学的奖学金，留在国外念书。

　　所以没关系，江枫在哪里都没关系。

　　他只是需要时间。

　　这样想着，陈与眠定了定心神，再次瞥了一眼旁边似乎还在打量他的脸色的卫清，说：“快上课了，手机放低一点。”

　　见陈与眠没有深究，卫清似乎也松了一口气，连忙将手机搁在一旁，像模像样地从陈与眠的笔盒里抽了支笔，在草稿上写写画画。

　　18：30.

　　上课铃声打响。

　　喧闹的教室静下来。整个教室约摸二百多位学生，都安静地望着空荡荡的讲台。

　　负责本门课程的教授还没有来。

　　陈与眠拿起手机，看了一眼课表上任课教师的名字，是经院财政系的一位老教授。陈与眠上过他的课，这位老教授行为举止总是慢腾腾的，讲课也习惯手写板书而不是电子设备，上课总会迟一会儿，相应的下课又总会拖堂一会儿，倒也见怪不怪了。

　　陈与眠放下手机，瞥见坐在旁边的卫清再次拿起手机，愣了一会儿，又放下，点开微信，刷新，似乎没有收到新的消息，他又再次息屏。

　　卫清的脸上浮现出一点焦躁的神色。

　　陈与眠：“怎么了？”

　　“啊？”卫清全然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听到陈与眠的发问，扭动脖子，转过脸来，张着嘴，“......没有，没事儿。”

　　他又问：“教授怎么还不来？”

　　陈与眠解释道：“这门课的授课老师性格比较慢，可能会迟到一会儿。”

　　“哦哦这样，”卫清心不在焉地点头。

　　陈与眠见状，也不再管他，低头继续翻看手里的教材。

　　“哎哎哎教授来了！”卫清颇为激动地扯了扯陈与眠的袖子，压低声音说。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刻意压低声音的缘故，他说话的时候，尾音有些发颤，似乎难以抑制，听得陈与眠皱了皱眉头，握着笔的手也不由自主地抽动了一下——常年的病史和服药史，多多少少给他的身体造成了一些不可磨灭的痕迹。

　　他放下笔，望向教室门口，一眼看见那位教授熟悉的穿着打扮和站姿，于是点点头：“对的，是这位教授。”

　　陈与眠再次看过去，教授站在教室门口，侧着身，手里抱着教科书，脸朝向一侧，很明显在跟谁说话。

　　但是和教授对话的那位，被挡在了墙后，看不见是谁。

　　陈与眠收回视线，没抬头，告诫旁边伸长脖子张望的卫清：“上课的时候手机放低一点，这位教授不喜欢上课学生玩手机，会点名叫人回答问题。”

　　“哦哦这样，”卫清依然是心不在焉地答着，很明显心思并不在这儿，脸上的焦急神色完全掩藏不住。

　　陈与眠终于忍不住了，放下笔，转过脸，盯着卫清心神不定的神情，认真问：“到底怎么了？”

　　卫清：“啊？”

　　陈与眠耐心道：“一晚上在这儿抓耳挠腮的，到底什么事儿？”

　　没等卫清敷衍搪塞，陈与眠紧接着追问道：“是江枫吧？到底发生什么了？”

　　“啊？”卫清挠着头，依然是魂不守舍的模样，含含糊糊道，“嗐 ，没有的！没有事儿！”

　　陈与眠还想继续问，授课的教授终于和门外的人聊完了天，走进教室，站上了讲台。

　　陈与眠只好噤声。

　　卫清脸上露出一点松了一口气的表情，但又迅速被焦灼的神色取代。

　　讲台上，教授翻开课本，清了清嗓子道：“同学们，大家好，我是本门课程的主讲老师，我姓刘，财政系的同学们应该都认识我哈.......我们用的教材呢，大家应该也都买了吧？就是我们院的张教授编的《国际经济学》这本书......没有书的同学自己去买一本，我上课没什么课件的，还是以课本为主......”

　　刘教授又简单地介绍了本门课程的主要内容，学生们在底下翻看教材，熟悉教学内容。

　　“接下来我们讲一下你们比较感兴趣的部分......”刘教授慢悠悠道，“关于本门课的结课方式和成绩分布......”

　　底下传来窸窸窣窣的翻书声，不少低着头的学生抬头看着双手撑着讲台慢条斯理讲着话的刘教授。

　　陈与眠依然低着头，手边上的一张草稿纸，简单地梳理了一下教材第一章的内容大纲。

　　卫清仍然抻着脖子，直愣愣地瞪着一双大眼睛，不错地盯着刘教授。

　　“这门课最终的考核形式是闭卷考试......”

　　刘教授话还没讲完，底下已经传出哀叹声。

　　他继续道：“但是我们平时分和闭卷考试的成绩分布呢是4：6......”

　　听到这里，学生们又发出长舒一口气的欢呼声。毕竟经济学院大多数必修课平时分和考试成绩的比例都是3：7，相对来说，4：6这个比例已经相当轻松了。

　　陈与眠依然低着头，淡漠地疏离着最后一小节的框架结构。

　　“这样的话，这门课平时分占比就比较多，所以我平时会布置一些作业，一些小计算题，然后到下一节课上课的时候交上来，”刘教授说，“交给我们的助教，他每节课上课之前会收齐，这些就构成你们的平时分......当然我也会时不时地点名......哎，江枫，来了啊，把班级名单给我......这就是我们本节课的助教，有作业上的问题都可以找他......”

　　有一瞬间，陈与眠以为自己听错了；又一瞬间，他听见偌大一个教室窸窸窣窣的议论声和哗然。

　　“好帅......”

　　“刚刚刘教授说是叫江枫吗？怎么课程群里没这个人......”

　　“可能还没进群？等会儿再看看......”

　　“这么帅？是我们院的吗？”

　　“应该是经院大三的，一般都这么安排的......”

　　他恍恍惚惚地听见坐在身后的女孩子说话，可是模模糊糊的，听不清楚。

　　讲台上，熟悉的身影一如2018年的夏天，他走进高三（1）班的教室。

　　“——大家好，我是江枫，是帝国理工大学本学年的交换生，担任《国际经济学》课程的助教。”

　　教室后方的角落里，那台老旧的空调制冷的噪声太大了，朦朦胧胧间吹出的白色雾气，带着和整个教室的夏天格格不入的冷意。

　　陈与眠又想到高三那年的夏天。

　　也是这样热的天气，蝉声聒噪连绵不绝，有微风拂过，然而受热膨胀的空气却仿佛凝固，停滞不前。

　　那样热烈的夏天里，高三（1）班角落的那台空调14小时连轴转地工作，教室的铁皮门发出吱呀吱呀的尖锐摩擦声。

　　教室门口的草地里，零落生长的含笑花的馥郁花香，从门缝里溜进来，混合着辛辣刺鼻的风油精的味道，不动声色地侵占他们所有的感官。

　　原来距离19年的那个夏天，已经过去这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