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驭鬼》川谷

1、突变

　　半夜十二点，郊外。

　　乌云蔽月，夜色浓郁如泼墨，玉林公园还在搭建中，远远望去漆黑一片。因地处偏僻，公园对面的荒地上树木林立、野草疯长。

　　公园和荒地中间是一条公路，路面坑坑洼洼，既无车辆，也无行人。路灯零零散散的亮起了两个，晦暗不明的光线透过茂盛的树木撒下几缕，整条道路看起来幽暗又破败。

　　荒地深处，纪瑶弯着腰，一边扒拉着比她还高的芦苇枝，一边就着手机里的电筒光线在地上一寸一寸找着。

　　“奇怪了，明明扔这了！”她满脸困惑，然后扶着膝盖站了起来。

　　“嘎嘎嘎”乌鸦突然从树枝飞过，声音带着几分凄厉，纪瑶心头升起一丝退缩之意，转头看了看马路，然后将敞开的羽绒服拢起。

　　这鬼地方怎么一辆车都没有。

　　冷风吹过，她擦了擦头上的汗，向前走了两步，但想到被抢的东西，她又蹲了下来。
　　再找一会，要是再找不到，她就回去。

　　“嗬－嗬－嗬！”身后突然似来一阵破风箱的声音。
　　纪瑶猛地转过身，朝着身后望去，却只看见一团黑。她想了想关掉手机电筒，然后紧紧盯住后面。

　　过了一会，那声音仿佛消失了一般，四周除了她略显急促的呼吸声，一片死寂。
　　大概是听错了，纪瑶摇了摇头然后打开手机电筒，余光却瞥到右边人形似的黑影。

　　她急忙转身，向旁照去。

　　离她十步之远的地方不知何时站着一个身着西装的男人。这人头垂着看不出样貌，西装上满是污泥。他胳膊抬起直直地向前伸着，手上的泥巴不断往下掉，露出肿胀如发酵面团般的手掌。

　　“嗬－嗬－嗬！
　　男人嘴里发出声响，与纪瑶之前听到刚才的声音一样，且更清晰。她头皮发麻，缓缓地向后退去。这人什么时候过来的，她怎么一点动静都没听到？

　　男人突然抬起了腿，宛若婴儿学步般，摇摇晃晃地向她逼进。

　　“别过来！”纪瑶一边喊着一边弯腰摸地上的石头。

　　男人恍若未闻，不紧不慢地往她前进，紧接着一股夏日放置三天的猪肉腐臭味顺着风吹了过来。

　　“呕！”纪瑶捂住嘴干呕了一声，然后将石块向男人扔去，掉头就跑。芦苇杆子抽打在脸上火辣辣地疼，她一边跑一边扭头看着身后的男人。

　　刚刚走路都不利索的男人，此时正在向她奔来。只见他双手在身后不断甩动，姿势诡异却速度极快。

　　纪瑶回过头，眼见公路就在眼前，她憋足一口气，百米冲刺般向前跑去。不想右脚刚踏上沥青公路，头发就猛地一紧，随即吃痛地后退两步。

　　下一秒，一只生铁般冰冷僵硬的手掐住了她的后颈，她整个人瞬时腾空而起，悬在空中。

　　“放开我！”纪瑶刚抓住男人的手，陡然天旋地转，整个人被甩到地上。大脑还未反应过来，男人已上前，一把掐住她的脖子。

　　空气一下变得稀薄，路灯昏暗的光线中，她终于看清了男人的样子。

　　乌青的国字脸上透着死气，一对断眉下，有双只余眼白，泛着寒光的眼。
　　纪瑶瞳孔猛地收缩，极度的恐惧下，大脑一片空白。

　　男人的头宛若八音盒地发条，哐当哐当，慢慢向纪瑶凑近，比之前强烈数十倍的腐臭味钻进鼻腔，

　　纪瑶仰着头，胃部开始极速翻滚，片刻后她挥舞着双手向男人脸上挥去。

　　“放开我！”她声嘶力竭地喊着！

　　指间传来豆腐的触感，顷刻间，男人两颊的肉仿佛失去了支撑，直接从脸上剥落，露出清晰的白色骨骼和带着血色的皮肤截面。下一秒男人的右眼球陡然从眼眶滑落，“啪嗒”从她的手背弹过，而后掉入草丛。

　　冷意透过皮肤渗入心脏。
　　“啊！！！”尖叫被遏止在喉间，接着，一阵剧痛顿时从她脖间传来。

　　“咕噜咕噜”隐约有吞咽声响起。
　　纪瑶痛得眼冒金星，她扯住男人的头发，随着她的动作，男人的头皮连带着头发如铲掉的锅盔一般，纷纷落下，头却依然纹丝不动。

　　忽明忽暗的路灯“砰”一声，火花四溅，四周顿时陷入黑暗中。
　　不一会，纪瑶视野一片模糊，脸上的血色逐渐褪去，双眼开始失去焦距。

　　“放......放开我！”她抬起的手还未碰到男人的头就颓然落下，随即浑身开始抽搐，脑中突然浮现中午遇到的那两个男人。

　　五官精致得不像真人的少年，站在她跟前认真说道：“印堂发黑非死即伤，姐姐，你晚上记得早点回家！”

　　纪瑶记得当时自己缓缓吐出三个字：“我没钱。”纪瑶看了他一眼，直接大步离开。

　　没想到现世报来得这么快

　　凌晨三点，街道上的二十四小时商店。
　　“叮咚”自动感应门打开。
　　正在玩手机的年轻女收银员抬起头，看见来人眼睛瞪得溜圆，“你没事吧！”她的声音有些发抖。

　　纪瑶神色怔然，然后看向感应门。
　　感应门里映照出一个头发凌乱、面色惨白、眼中冒着杀气，下巴连同脖子上沾满了暗红色血迹的年轻女人。

　　“我没事！”纪瑶面无表情地抬起袖子擦了擦下巴上的血，然后把羽绒帽扯起，快步走到货架前。
　　服务员看到她帆布鞋底的血迹有些犹豫，她拿起手机打开拨号，却迟迟没有按下数字。

　　过了一会纪瑶把矿泉水、碘伏和大号创可贴放在桌子上，轻声道：“结账。”
　　服务员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她把商品扫完，然后装进袋子。
　　“一共十五块。”

　　纪瑶拿起手机付完款，突然开口道：“你看得见我身后的东西吗？”
　　“什么？”服务员歪着头看了看她身后，满脸疑惑。

　　“没什么。”纪瑶抿着唇，提着袋子大步离开。
　　“叮咚！”感应门打开，服务员犹豫了半晌还是从柜台探出身子大声喊道：“你真的没事吗？”

　　纪瑶的身影微顿，接着径直向前走去。

　　寒冬之际，马路上的树枝光秃秃的，晚风吹过来，骨头缝里都发冷。她提着袋子，宛若幽魂般在路上走着。身后宛如排队般跟着三个白色游灵。

　　突然一道温柔的男声从她脖间响起：“你流了这么多血应该找大夫治疗一下。”

　　纪瑶没有吭声，眼神毫无焦距地看着前方。
　　“你比我想像得更坚强，对这些鬼居然视而不见，果然不愧是她的后人！＂

　　前方出现在一个女人的鬼魂，纪瑶垂下眼皮，迟疑了一会继续向前走。

　　50米......30米......10米，纪瑶睫毛不断抖动。女人从她身体飘过瞬间，仿佛一股冷风从她的五脏六腑穿过。她浑身僵硬大步流星继续向前走了一百米，才猛地蹲下来抱紧自己。

　　“别怕，她伤害不了你！”脖间的男声柔声安慰道。

　　纪瑶眼中闪过一丝戾气，她从脖间扯出玉佩，冷声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藏在我的玉佩里？”

　　“你终于肯和我说话了？”玉佩中的声音充满喜悦。

　　纪瑶站起从袋子里拿出矿泉水，拧开：“直到刚刚我才确定，你不是幻听。”
　　“幻听？我当然不是幻听，我姓晏名安，当年曾与你先祖签订契约，所以才会在玉佩中。”

　　“先祖？”纪瑶神色微动，“你怎么确定与你签订契约的，就一定是我先祖？”

　　“你有所不知，我死后遇到你先祖与她签订了契约，除了她的血脉其他人无法听到我的声音。”

　　纪瑶眼中突然迸出一丝光亮：“那你有没有见过我妈妈？”

　　“不曾。”晏安道，“自你先祖死后，我就进入了沉睡，刚刚才醒来，我看此间事物与之前大不相同，现如今是何年？”

　　纪瑶眼中的光瞬间熄灭，她仰头喝了一口水，掩住眼中的失落：“2014年。”

　　“2014?"晏安沉默了良久才道，“没曾想我竟睡了60年。”

　　“60年！”纪遥在心中算了算，然后眼中浮现一丝惊讶之色，“你竟然存在了这么久？”
　　“存在太久也未必是件好事！”晏安语气有些低落，“这世道不是我熟悉的模样，她也不在了。”

　　纪瑶思索了一会道：“他？你是说我曾爷爷”

　　“不！”晏安语带怀念，“她是女子。”
　　“女子？”纪瑶有些恍然，“那是我的曾奶奶？”

　　“她是你的曾外婆。”晏安轻笑出声，“她曾说过，她的血脉传女不传男，只有女儿才能继承她的能力！”

　　“能力？”纪瑶在舌尖反复咀嚼这两个字，有些迟疑道，“她，很厉害吗？”
　　“当然！”晏安语气骄傲，“她可是当时的万鬼之主！”

　　“万鬼之主！”纪瑶轻声念出这四个字，原本灰暗的脸闪过一丝光芒，脑中浮现一位睥睨天下的女王。

　　她抹了抹嘴角的水渍：“按你这样说，我的曾外婆很厉害，那我妈应该也很厉害，那为什么我妈从来没有和我说过关于鬼的事，而我到现在才看到鬼？”她停下了脚步，握紧了掌心。

　　“曾外婆也是到我这个年纪才看到鬼的吗？”

　　“不！”晏安的语气有些吃惊，“她的眼睛从小就看得到鬼，你外婆生下就能看到鬼，因为这个原因她夜夜啼哭，直到三岁才好些。”

　　“那我为什么现在才看到？”纪瑶眉头皱紧，心中的疑惑仿佛滚雪球般越滚越大。
　　“这个我也不清楚，你母亲应该是有她自已的考虑。”
　　“她的考虑？”纪瑶用力将瓶子捏得变形，然后扯了扯唇，“或许吧。”

　　黑暗中数十个白色的幽灵不断地飘荡，如发光的水母一般，诡异又飘渺。
　　纪瑶坐在床头，死死地盯着她们，然后道：“她们为什么一直跟着我？”

　　玉佩微微发着红光：“你们这一族的血很特殊，若受了伤，血会溢出极阴之气，游灵便会不自觉的在你身边游荡，神魂会因这气而得到滋养。”晏安语气温柔。“不过不用怕，一般的鬼魂没有伤人的能力。”

　　纪瑶双手抱膝盖，有些疲惫地闭上了眼睛：“那他们会一直都在我身边吗？”
　　“不，等到天亮他们就会消失，阳光乃至阳之物，任何鬼魂在太阳升起时都会躲起来。”

　　“那你呢？”
　　“我会进入沉睡。”

　　纪瑶将头枕在手臂，眼中闪过一丝困惑：“我曾外婆为什么会把你封印在玉佩中？”
　　“我当时神魂将灭，她不得已将我封印在这里。”晏安的语气宛如叹息。

　　纪瑶轻声道：“那你愿意永远都待在玉佩里吗？”
　　“不，如果可以，我希望你愿意同我再结契约，助我挣脱这个玉佩。”

　　“契约？”纪瑶神色微动，“鬼能同人结契约？”
　　“当然，你曾外婆与数十个厉鬼结成契约，所以在当时才会称为“万鬼之主。”宴安停顿了一会道，“只要你愿意，你也能和你外婆一样。”

　　纪瑶将头埋进膝盖：“我不想看到鬼，也不想和鬼结成契约，我只想一切恢复到从前。”

　　“总有一天，你会改变想法的。”晏安的声音轻柔又飘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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