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序十一》春野渡舟

77、沐风少年

　　飞机的轰鸣声响彻机场，机翼破开安川的炎热空气慢慢降落在了停机坪上。

　　离开了近半个月，重新踏上故土的陈静禾觉得连空气中的味道都是不一样的好闻。

　　乍一回到安川市，陈静禾还觉得有些不习惯，意国人的生活节奏都是慢慢悠悠的，做什么都不着急，但她刚下飞机就被人流裹挟着出站，然后极快速的拿到了行李箱再拦车回到家中，匆忙的感觉让她一瞬间恍惚起来。

　　但不管怎么说总算回到她熟悉的环境中了，她伸出手指点开家门的电子锁，另一个手拿着手机，刚刚给远在意国的梁知晚报了平安。

　　“叮——”的一声，输入的密码正确，门锁打开了。

　　与此同时手机也震动了起来。

　　陈静禾低头看去，挑眉接通。

　　“喂？我才刚离开就想我了？”她打趣梁知晚。

　　“对啊，我可想死你了，我都不想让你回去，你都不知道知道你回去艾利克多伤心。”梁知晚跟她贫嘴，末了说起正事，“你在飞机上的时候我接到了一个顾客的电话。”

　　“嗯怎么了？”

　　陈静禾将行李箱丢进家里，随即打开玄关的灯，弯腰边换着鞋子边问。

　　“对方说上回在我们这购买的一幅画还没欣赏多久有些地方的颜色似乎就褪色了，更有的色块脱落导致画面受损，今天紧急联系了我想让我们帮忙修复。”

　　“什么？”

　　陈静禾仿佛听到了个笑话。

　　“你再跟我说一遍，我们的画怎么了？”

　　梁知晚听着陈静禾惊诧的声音也觉得颇为无语，她认为每一个收藏画作的人都该有点基本的画作保养常识吧？这幅画才售出多久就出问题了？

　　“我合理怀疑对方该不会是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把我们的画放在太阳底下暴晒吧？”

　　陈静禾面色难以言喻，油画的日常保养中最需要注意的就是不要将画作放在阳光底下长期直射，这样做必然会导致画作褪色掉色，更有甚者画块会起裂脱落。

　　她内心复杂又觉得痛心，到底谁啊竟然这么不识货！

　　“是哪一幅？”她闭眼扶额，往后一倒躺进了柔软的沙发里。

　　梁知晚有些难以启齿，但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了：“是你的沐风少年。”

　　潋滟的双眸忽而睁开，陈静禾怔愣。

　　是那副她寄放在工作室里售卖的少年画作，仰靠在教室座位上的少年黑发浓密，侧脸清隽干净，身上的白衬衫神圣明朗。

　　是照着池予画出来的人物。

　　“在意国的话，让他送到工作室给你看看还能不能挽救吧。”她嘴唇微动，眼中不知在思索什么。

　　“但问题就是，那幅画现在不在意国。”

　　……

　　清晨。

　　陈静禾早早就醒来了。

　　不，与其说醒来，不如说是压根没睡。

　　这一晚上梦境纷扰，黑暗中眼眸不知睁了几次，好不容易熬到天光大亮，她便干脆不睡了。

　　起来先给自己泡了杯咖啡，莫了才转身去洗漱。

　　镜子中的女人长发飘飘，在浓密的墨发映衬下，一张小脸显得愈加的苍白，没睡好的脑子昏昏沉沉的，整个人都提不起精神来。

　　慢悠悠的刷着牙，忽然搁置在房间里的手机响起，陈静禾仔细听了听，是她闹铃的声音，她眼中疑惑一闪而过，脚步微动，一边握着牙刷一边朝卧室里走去。

　　当看到手机界面上的提示她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她设置的日历事件提醒。

　　今天刚好是她要去医院复查脑部CT的时间。

　　将提醒关掉，她忽然又看到了什么，手指一动连忙点开。

　　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信息。

　　乍一看这串数字挺陌生的，但仔细回想一下，这不就是梁知晚昨晚上给她发来的买家信息吗？

　　她想起昨晚自己一收到电话号码立即就给对方拨打了过去，但铃声响了许久也无人接听，她不死心又打了两个，但她的电话始终无人应答，最终她只能气鼓鼓的放弃，转而发了条信息过去。

　　没想到今天一大早对方就回信了。

　　“抱歉昨晚在忙没接到电话，我只有周末有空，麻烦你们周末再来修补吧。”

　　后面附带了一串地址。

　　陈静禾凝眸看了一眼，是个她没听过的住所名字。

　　“麻烦。”她啧了一声，嘴上说着麻烦但还是很迅速的回复了对方约定了周六去看画。

　　其实今天这个复查她都不想去的，她自己什么情况自己心里清楚，那会儿被推到只是碰到了一下，后续休息了几天也就没什么事了，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晚没休息好，醒来许久脑子也还是处于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想想还是有些担心，多跑一趟就多跑一趟吧，总好过回头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再出现什么问题来的好。

　　想到这儿，陈静禾便迅速的收拾好了自己，拎起包包钥匙就出了门。

　　那头坐在办公室里的男人侧眸一眼便看到了陈静禾的回信，看着简简单单到读不出情绪的几个字，没什么表情的他忽然勾起了唇角。

　　他把玩着手上的黑色签字笔，眼眸盯着手机屏幕，漆黑幽深的瞳孔不知在思索些什么，看起来像是个猎人，在思考着怎么以最简单直接不耗成本的抓到心仪已久的猎物。

　　……

　　工作日的医院人流量依旧很大，陈静禾不想遇见池予，就随意挂了个医生的号，说明自己的诉求之后就拿着单子去了ct室。

　　做完检查再等待结果，等她再次回到医生诊室的时候，已经是两个多小时之后的事了，好在她的检查报告显示一切都好，她的不舒服也只是因为休息不足引起的，后续多注意休息就没什么大问题了。

　　“谢谢。”她低声道谢，接过自己的报告单，转身走出了这间诊室。

　　她所处的位置是门诊部的五楼，五楼除了她随意挂的内科诊室之外还有外科和妇产科的诊室，因而往来在这层楼的人很多，形形色色，男女老少都有。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报告单，借着眼角余光避开他人，上上下下翻看了个遍确认再也读不出什么后，她终于将报告单装进了袋子里。

　　抬头看去，正打算往前一个转角就顺着电梯下去的时候，她忽然停住了脚步。

　　很奇怪，明明都已经几年未见了，但隔着人来人往的身影，陈静禾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谭云。

　　她穿着一身白色设计款的西装套裙，脖子上搭配了一条同样洁白的珍珠项链，低挽着头发，手里拎着一个墨蓝色的手提包，颜色低调但价格却十分昂贵。

　　虽然已经年过五十，但乍一眼看去，说她三十出头都不为过。

　　不愧是安氏集团的夫人，这副优容华贵的做派，陈静禾倒一下子不敢上前了。

　　不远处刚从妇科诊室走出来的贵夫人像是怕被人认出来似的，低头在包内翻找，很快就将墨镜戴到了脸上。

　　戴好抬头的那一刻，匆忙从身上消失，神色又回归了先前的从容优雅。

　　但也是在那一刻，她看到了不远处的陈静禾。

　　像是被人发现秘密似得，她隐在墨镜后的眼神瞬时慌张起来，眼神不断在身后的诊室和陈静禾身上移转，脑中极快的思索陈静禾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陈静禾一步一步的朝着她走去，直至站定在她前方一米的距离。

　　嘴唇蠕动了一会儿，她终究是喊不出曾经那个亲密无比的称呼：“你怎么在这儿。”

　　“我……”谭云话音顿了一下，想起自己来医院的真实目的，脸上闪过一丝难堪，胡乱找着借口想搪塞过去，“身体有点不舒服，来看看而已，妈妈还有事，要急着去处理，我就先……”

　　“这么久不见，你就没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陈静禾打断她的话，她想自己手里的CT单子应该没小到看不见吧？可谭云似乎真的，真的对她已经不再关怀了。

　　谭云沉默了一会儿，视线落在她手中的报告单上：“你是哪儿不舒服吗？”

　　“没什么，普通体检罢了。”陈静禾眼中划过一抹嘲讽，扯开嘴角，侧身让开了一步，“既然你还有事，就先走吧。”

　　“……”谭云张嘴想说些什么，但时至今日，她和陈静禾之间又还能说些什么呢？“妈妈今天确实有急事，过段时间妈妈再约你吃饭好吗？”

　　“好。”

　　陈静禾答的迅速，仿佛压根没过脑子，也确实不用过脑子，因为她知道，这些都是她的客套话罢了，谁要当真，谁就是傻子。

　　谭云走了，陈静禾站在原地许久，看着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拐角处，心中毫无起伏。

　　对于自己这样淡定的状态有时候陈静禾都觉得匪夷所思，毕竟放在九年前，她的最大愿望就是她的妈妈还能再看她一眼，为了博得谭云的关注，她能做出很多很多让人惊诧或是失望的事，无论多么的离谱难以置信她都不在乎。

　　可现在。

　　其实压根不用九年，她就已经不再期望了。

　　高跟鞋清脆的声音响起，她迈动步伐，也从电梯搭乘了下去。

　　医生并没有给她开药，所以陈静禾也不需要再跑一趟药房，只径直往一楼的大门走去，打算离开。

　　临近服务总台的时候，陈静禾远远就看到围拥在一起的人群，人群中心传来的喧嚣声更是刺耳。

　　粗粝浑厚的声音不断地叫嚷着，她本想绕开人群径直离去，但下一秒听清那人喊的内容时，她错愕的睁大了双眸。

　　“让池予出来！我这腿就是你们那救苦救难的池医生打断的！你们不给我一个说法，我就赖这不走了！”

　　“我是他老子！他对自己父亲都能这样狠心绝情，你们还指望他能好好给你们治病？”

　　“我找池予！让他出来见我！”

　　陈静禾拨开人群，赫然发现瘫坐在地上闹事的人就是多年未见的池忠国！

　　她震惊的盯着人群中的池忠国，耳朵里不断涌入他说的话，什么叫他的腿是池予打断的？他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难道不知道他在这里闹事会给池予带来多大的影响吗？

　　这九年里，到底还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睁大的双眸忽然被一只温热的大掌捂住，身后悄无声息的就贴上了一具温热的身体，熟悉的冷木香瞬间侵袭而来。

　　匆匆赶来的男人捂住了陈静禾的眼睛，低头贴近她的耳朵，轻声说道。

　　“别听，交给我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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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十一点半才写完啊啊啊，明天还要早起，呜呜呜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