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序十一》春野渡舟

44、惶然

　　星期一，一周的开始。

　　自早会结束，年级组里又单独开了小会，陈静禾坐在人群最后面，听着一茬接一茬的领导讲话，瞌睡虫一如既往的钻进了脑子里。

　　她就从来没认真听完过一次会。

　　等解散回到办公室时，陈静禾还在打着哈欠，给自己接了杯咖啡后便陷入了忙碌的工作中去。

　　学校交给她的任务她已经差不多做完了，安川市一中的教学楼有六层，两个楼梯口，每一层楼梯要挂六幅作品，一共要有七十二幅作品展览，按学校的要求，这七十二幅作品中有十四副作品由学校里的七名美术老师交稿，剩余的五十八幅作品则在高一至高三的美术生中择优挑选。

　　陈静禾负责的就是高二的美术作品，在几次的作业中挑挑拣拣选出了二十幅画，她将挑出来的画作整理好，交给了美术组的组长，也是她们组资历年龄最高的老师宁秀婉。

　　“还不错。”宁秀婉每一张都仔细的看过，满意的点点头，“先放我这里吧，等其他两位老师把高一高三的收集过来我再二审。”

　　展出的作品毕竟也涉及一中的面子荣誉，挑选出来的自然是要最好的，任课老师这里只是一审，美术组组长宁秀婉二审，最终交上去给校长进行三审，然后才真正确认展览名单，给各幅画作定制画框装裱。

　　“陈老师你的作品呢？”看到最后宁秀婉没有看到陈静禾的稿子，有些疑惑。

　　陈静禾沉鸣了几秒才道：“还想再改改，过几天我再交给你吧。”

　　“慎终如始，则无败事。”宁秀婉轻笑，眼神慈和，“那我等着陈老师的大作。”

　　陈静禾失笑摇头。

　　下午陈静禾上完课后本打算继续去画室修改她的画稿，但刚走出教室门没多远就被后来追上的应执叫住了。

　　“禾姐我们一起去吃饭啊，食堂有个新菜，我们都说要去尝尝。”几个少年围住了她，笑嘻嘻的向她发出邀约。

　　“你们去吧，我还要去趟画室。”陈静禾摇头婉拒。

　　应执眼珠子一动，暗道果然如那人所说，这人一碰上画就跟被勾了魂似的：“民以食为天，一顿不吃饿得慌，禾姐你一去画室肯定不会再出来了，不吃饭会胃痛的。”

　　“是啊禾姐，你们还老叫我们要注意身体别随便节食减肥，怎么你还做不到啊？”有女生路过，闻言也嬉笑着说。

　　“我没有。”陈静禾汗颜，她也不是为了减肥才不吃饭的啊，末了挑眉看向那几个调皮的男生，狐疑道，“你们不会其实是想让我请客吃新菜式吧？”

　　“哎嘿嘿……”

　　“果然是我禾姐，够了解我们。”

　　“啧暴露那么快干什么，应该把禾姐拉到食堂再说的，现在说万一跑了怎么整。”

　　应执笑容灿烂，伸手揽住了陈静禾的肩：“现在说也跑不了了。”

　　陈静禾抱手叹气，末了甩了个板栗给主谋，没好气的道：“行了请你们吃。”

　　“真的啊？”本是路过的女生都已经走到前面了，闻言和同伴转头惊喜的叫道，“听者有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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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过晚饭后时间所剩无几，陈静禾便也暂时放弃了去画室的打算，和应执一同去了顶楼的舞蹈室。

　　其实她大可不必再叫池予来的，练习了这么长时间的舞蹈，她和应执都已经能看得明白后面的动作，更不用说其他老师学习的进度更快，她要是想，也可以让其他老师教她。

　　但她不想。

　　好不容易有的一点点联系，她怎么舍得随意剪断。

　　可好像也维持不了多久了，陈静禾心知肚明，距离青年节不过只剩一周的时间，他的腕表也迟早要还给他的。

　　她和应执先练了一会儿，八点的时候，池予准时开车到了学校。

　　快到青年节了，各班的排练都开始加紧，晚自习也基本都被学生们拿去练习去了，陈静禾中途休息站在走廊上眺望着操场的方向，操场这会儿打开了大灯，明亮的灯光下能清晰看到操场上有许多学生在排练活动，而六楼的三个舞蹈教室这会儿也变得拥挤起来。

　　本是他们三人共用的教室，这会儿还挤进了两队老师。

　　当池予走到六楼的时候，便看到陈静禾双手轻搭在走廊围栏上，正侧着头轻声和应执说着话。六楼的风大，她长及腰间的头发被吹得凌乱，偶有几根发丝会遮住眼眸。

　　她抬手轻轻撩开，不知道听到了什么没忍住勾起了嘴角。

　　那一刻漆黑的夜晚也变得顾盼生辉。

　　“聊什么呢，不练了？”他忽然出现在陈静禾身后，一开口就把她吓了一跳。

　　她转头瞪着眼看他，神情有丝怪罪：“怎么走路都不出声的，吓死我了。”

　　像是觉得她这样的反应有趣，池予眸底也漾起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你什么时候胆子这么小了。”

　　“我……”陈静禾噎住。

　　三人回到舞蹈室里，里面的两对男女已经暂停也打算中途休息。

　　看到陈静禾进来的时候还打趣：“前面还说你们没冲劲才练那么一会儿就累了，现在我们也跳不动了呢。”

　　还未等陈静禾回答便又看到了紧随她身后走进来的池予，两个年轻的女老师蓦的瞪大了眼。

　　来人身材高挺劲瘦，气质矜贵如松，抬眸看来的那一刻，英俊帅气的面容瞬间让两人失了神。

　　“陈老师你哪儿找来的大帅哥啊？”

　　“天，我算是知道你为什么看不上成佑了，换我有这艳福我也看不上他啊……”

　　“咳咳！你们两注意点形象！”

　　另外两个男老师神情尴尬，其中一个连忙咳嗽提醒，而另一个男老师和其中一位女老师还是情侣，看着自己女朋友对着别人犯花痴的样子更是醋意上头，一个横身就挡住了女朋友的视线。

　　三人偏安一隅，池予先简单拆解了最后一段动作，在两人都表示听明白的情况下便让两人合在一起跳完全程给他看。

　　音乐声响起，陈静禾和应执摆好姿势，随着节点迈步旋转。

　　室内的其他人则安静的看了起来。

　　毕竟他们都没有这方面的天赋，还都是被赶鸭子上架学的，废了老大功夫也只是能把全部动作跳出来并且跳的没那么僵硬罢了。

　　要说美感，那是没有的。

　　要说感情，那更是没有的。

　　看着他们两人中规中矩的动作，那对情侣忍不住凑头讨论起来。

　　“好像没我们跳得好。”

　　“自信点，把好像去掉。”

　　“……”陈静禾。

　　“停。”到了某个动作，池予忽而皱了眉。

　　应执和陈静禾堪堪停住，差点没摔。

　　“哥怎么了？”应执问。

　　“最后一个动作有问题。”男人凝眉，上前指了指位置，“手的位置要更下去一点，以及左脚也要更往前一些，不然你的支撑力不够，她下腰你会揽不住。”

　　他说的是舞蹈的最后一个动作，在男女双方旋转之后要做一个类似公主抱的动作定格结束，陈静禾要做的是信任对方，向后倾倒的幅度要够大，而应执则要做好那个称职的绅士，把女生扶住。

　　但他说了两遍应执的动作做的还是不够好，看着男人的眉间拧起的褶皱，应执心中一紧，一走神脚下就没站稳，连带着手也使不上劲，陈静禾向后仰去，瞬间就感受到了失重感。

　　“小心！”一旁看到的老师忍不住惊呼。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池予身子暴动，大掌一伸，连忙接住了她。

　　变故来得太突然，陈静禾完全没反应过来，仰头看着池予的小脸还微微发白。

　　面前的男人胸膛起伏，眼眸发紧，若是她没看错，他其实也是紧张她的吧？

　　“没事吧？”

　　一旁的老师匆匆走了过来，目光关切。

　　“最后这个动作确实不能急，男生下盘得稳。”

　　“是啊，慢慢练吧，还有那么多时间呢，别着急。”

　　“哥，对不起。”应执面色也是一白，喏喏的和他哥道歉。

　　池予斜眸睨着他，那双眼里像是一湾不见底的深潭，隐隐发着凉，好似下一秒就有可能猛然越出什么可怕的东西将他拖拽下去。

　　“你该和她说。”

　　应执害怕的咽了口口水，连忙冲着陈静禾道歉。

　　“没事。”陈静禾摆摆手，她只是吓到了而已，并不是真的怪他。

　　感觉自己做错事的应执还是有些心惶惶，一个一米八的大男生这会儿两手绞在一起，反差感让其他人忍不住发笑。

　　“都说了没事了，矫情。”陈静禾无奈，抬手拍了一下他的脑袋，末了悄悄侧眼看向那人。

　　可不过一瞬的功夫，池予的情绪便都收敛的踪影全无，连那丝紧张好像都是陈静禾的错觉，不过是她太过在乎而臆想出来的罢了。

　　陈静禾忽然想安慰一下应执，因为这会儿她比他更惶然。

　　结束的时候她在停车场出口叫住了池予。

　　池予停住脚步看她。

　　陈静禾今天背着的是那个方格小包，落在她这许久的腕表也在包里。

　　“拖了好久，这个还你。”

　　她白净的小手里托着的是那块手表，黑色衬托得她皮肤更加白皙。

　　池予视线落在她手里，静默三秒后终是伸手接了过来：“谢谢。”

　　“是我该谢谢你，要不是你帮忙，我和应执这会儿可能跳的更差。”陈静禾扯动嘴角，露出一抹不太自然的笑，心跳有些许加快，但她还是鼓足了勇气。

　　“等节目结束，我请你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