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序十一》春野渡舟

41、物归原主

　　最后的破局之剑竟是来源于她的肚子。

　　咕噜噜的声音在安静的空间里是那样的响亮尴尬，但陈静禾却万分感激。

　　只见男人收敛了笑容，眉头在黑暗中微微皱起，声音发凉：“你没吃饭？”

　　陈静禾没说话。

　　腰后的大掌一瞬间收走，暖热不再，裸露在外的腰处隐隐觉得发凉。

　　下一秒，室内瞬间白亮如昼。

　　池予按到了光线的开关，陈静禾猝不及防的被白炽灯的光线刺到眼睛微微发酸。

　　而这时候池予也看清了陈静禾家的布局，整体装修风格都是简约干净的，家具不多，满足了基本的生活需求之外就没有什么东西点缀了。

　　他们现在的位置是玄关，一眼望去只看到了客厅和餐厅的布局，但不管是客厅的茶几上还是餐厅的饭桌上都是干干净净的，连零食都没有，他往里走了几步，视线快速的扫视了一遍厨房，厨房里更是空荡的很，一点烟火气都没有。

　　而唯一放满了东西的只有地上的垃圾桶。

　　池予盯着被外卖盒子填满的垃圾桶拧起了眉，心底隐隐有股火气正往上涌：“你就吃这些？”

　　陈静禾将身上的包随手放在了玄关的置物台上，弯腰换着鞋子，听到他说话时还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没等到池予的回应，她站直身子看去，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看到了自己早上出门忘记带走的垃圾：“能吃饱就行，外卖还方便些。”

　　这种话在池医生的耳朵里无疑是投落平静水面的鱼雷，俊逸的面容当即冷了下来。

　　“就为了一个方便你就这么对待你自己的身体？这些东西能有多健康，它的制作环境你看过吗？”

　　熟悉的说教让陈静禾又想起了她外婆，来自亲人的斥责虽然不好听，但却很温暖。

　　而池予……

　　她忽然有些看不明白眼前这个男人，明明一分钟前他还在用那样羞辱嘲讽的语气和她说话，现在却能做到摒弃前嫌的关心她身体健康？

　　陈静禾觉得他疯了，她也要疯了。

　　“池医生管的也太多了吧，我吃了这么多年也没见出什么问题，再说了，真要吃出了问题，我也住不到你的科室，不用担心我会麻烦你。”陈静禾小嘴一张就是一串气人的话，看池予的脸黑程度就能看出她是有多气人了。

　　她擦身掠过站在餐厅中间的男人，径直走进了厨房中。

　　她家不常来客人，所以也没有准备什么一次性的杯子用物，只好在她众多杯子中挑了个最简单的玻璃杯清洗干净，转而走向客厅。

　　客厅的电视机旁摆放了一个小型的饮水机，她弯腰按下开关，给他接了杯水。

　　然而转身想递给他的时候却忽然发现男人身影已经不见了，正当她四下环顾的时候，厨房里忽然想起了细碎的声音。

　　她握着杯子向厨房走去，下一秒便看到身形修长的男人打开了她的冰箱门，在目睹了空荡荡的冰箱后修长的指节忍不住一下一下的敲在冰箱柜门上，像是有声的表达了男人的无语。

　　她真的不常开火，也不怎么会做饭，以前忙着开工作室忙着画画的时候，她都是直接请阿姨来给她做饭的，但后来突发奇想去做了一中的美术老师，她的早午餐多数都是在学校或者外面解决，也就不请阿姨了。

　　那杯水被她搁置在了饭桌上，陈静禾有些无措的站在厨房门口，看着沉默的男人将冰箱里最后两个鸡蛋拿出来，又在底下的冷冻区找到了一份不记得什么时候买回来的牛排，在查看完没有过保质期后，他便开火煎起了牛排。

　　池予的背影挺俊如松竹，衬衫和黑裤完美的包裹住了他的身材，仅是粗略的打量，陈静禾也能看出他腰背线条的结实完美，不似九年前的瘦削少年，个子高但脊背纤薄，不论是白衬衫还是校服穿在他身上都有一种空落落的脆弱感，此时的他散发的是属于一个成熟男人的致命吸引力。

　　是如高山之巅的俊冷，是如月光倾撒的矜贵。

　　他做饭的手法姿势熟练优雅，身上的那种疏离气息好像消散了不少，此时的他只不过是一个最普通的男人。

　　这一刻好像连时间都变慢了，两人都暂时的放下尖刺，享受起了这难得的平静。

　　很久很久之前，她好像也曾有过这样的憧憬，有人洗手做羹汤，有人倚门话日常，两两相望，道尽岁月的满满当当。

　　静默中，她悄然退去，转身走进了卧室内。

　　前两天背着的格子背包还在梳妆台前的椅子上，陈静禾将背包拿起来，打开果然看到了池予的腕表，上头秒针依旧在嘀嗒嘀嗒的走着，陈静禾仔细翻看了一下腕表，确认这块表没有在她这里受到任何的磨损碰撞后便转身向门外走去。

　　是时候该物归原主了。

　　玻璃杯依旧摆放在桌子上，里面的水没有丝毫变动，而餐桌的另一边，则安安静静的摆放着一盘刚刚煎好的牛排，怕她吃不饱，池予将两个鸡蛋都煎了，一起叠放在了牛排上。

　　可这安静的两室一厅中，却没有了那个男人的身影。

　　一切仿佛不过是她的错觉，幻想着来了一个田螺姑娘，悄然留下一份温暖后便消失的无影无踪，连那食物都变得索然无味。

　　陈静禾心像是缺了一块，她疾步奔向门口，却在手搭上门把手的时候停住了。

　　如他所说，他有什么义务向她报告自己的行踪？她又是以什么身份去询问他的去向？

　　能为她做这顿饭已经是极大的施舍了，她不能奢求那么多。

　　她坐回了餐桌前，低眸静静地看着面前的食物，池予贴心的已经将牛排切好，她只用拿起叉子就可以直接食用。入口的牛排鲜嫩滑口，火候控制的极好，连煎蛋都做的很适当，表皮煎的酥脆，却不至于焦黑难咽。

　　窗外的夜景没有了之前的绚丽，周遭的住户也渐渐的熄黑了灯，明明不久前还是很温暖的小角，这会儿也不自觉开始变得冷清。

　　安静中，陈静禾的手机忽然响了一声，像是盛大的烟花，忽然炸裂在了平静的夜空中。

　　池予：有急诊手术，先走一步，记得把牛排和鸡蛋都吃掉。

　　拉直的唇线轻轻勾起，先前的失落悄然消散。

　　……

　　池予这一走便好似陷入了忙碌的旋涡中，接连三四天陈静禾都没有再看到他，每晚的舞蹈室里也只有她和应执在排练。

　　基于大家都已经学的差不多了，杨姐便开始组织大家伙到一起磨合全程和排练队形，加之高二的美术班级预计在六月份进行期末考试，结束后就要马上出发去往外地参加美术集训，因此陈静禾的教学任务也变得紧迫，因为要预留出时间给学生复习文化课程，一时间两人都忙的脚不沾地，自然也无暇去思考对方在做什么了。

　　周日。

　　很早之前陈静禾就组织了高二八班在今天去乡下采风，在班委的组织和协调下，八班租好了往返的客车，背好要带的画具，从学校出发，由陈静禾和另一个美术老师带队，一众人浩浩荡荡的去了安川市的郊边乡下。

　　乐常村还是和过去一样，几十户人家的小村子背靠着山岭和农田，城市的发展给这里带来了改变，政府翻新了道路，有人家新建了房子，不同于以往还有柴火烟囱，如今的人家全都用上了天然气和电力。

　　发展改变了大部分人的生活环境，但没有改变人们亲和热情的心。

　　看到陈静禾的身影出现在村子里时，周边的街坊邻里都高兴的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询问着她最近的情况。

　　因为乐常村里只有外婆一个人在，谭云早已归向新家庭，只逢年过节才会回来看望她一眼，陈静禾也曾想过将外婆接走和她一起生活，但这是外婆生活了几十年的地方，承载着太多她和外公的回忆，她不舍得脱离旧环境，也不习惯融入新家庭。

　　所以陈静禾便常常回来，每回都给街坊邻里带些礼物，靠着人情往来让周遭的邻里能多看顾一点外婆，她也能放心一些。

　　身后跟着下车的学生也十分好奇，他们这批孩子大部分都是出生在城市里，对于乡下的环境和生活都好奇得很，左看看右看看的兴奋得不得了。

　　陈静禾带着他们一路去往了外婆家，不大的小院里一下塞进了三十几个人，虽然拥挤但却热闹非常。

　　这个家里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外婆听着一众孩子向她问好，笑得眼睛眯起，连连道了好几声好。

　　“奶奶买了很多零食，你们吃。”她不停的进出厨房和房间，每回出来都捧出了不少零食水果，步伐带风好似年轻了十岁不止。

　　陈静禾皱着眉拦住她：“哎呀行了行了，你坐着吧还折腾自己干什么。”

　　外婆瞪了她一眼，语重心长的话着道理：“客人来了怎么能不好好招待，你也累了一路了，快去坐着吧。”

　　客厅里吵吵闹闹的，还有许多学生在前后院玩闹，有学生进来厨房问她能否上楼，陈静禾想了想，叫来了应执，让他带人上楼，但是要小心不要弄坏画室里的画作。

　　好不容易外婆忙停了，众学生也休息够了。

　　陈静禾和另一位老师商量了一下，准备带她们出门去采风。

　　“那你们去吧，外婆也要出门了。”

　　“去哪儿？”陈静禾皱眉。

　　小老太太望了望外头的阳光，将挂在墙上的草帽拿下，笑眯眯的说道：“村里来了义诊的医生，老婆子去凑凑热闹顺便量量血压。”

　　话音刚落，院子外边便响起了隔壁邻居奶奶的叫唤声，也是出门要去义诊的，过来叫上外婆一起。

　　陈静禾闻言没有多想，只叮嘱了几句让她慢走：“那你先去，中午吃饭记得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