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序十一》春野渡舟

29、她的世界

　　安川市三校组织的期中联考难度比往常的月考增加了不少，池予从低下头看清试题开始就没有再走过神，水性笔的笔尖不断的在纸张上书写，教室内刷刷刷的声音片刻不停歇。

　　反观隔壁陈静禾的考场就没有这么高度集中的氛围了。

　　不知是学校特意的安排还是巧合，陈静禾的考场中除了她另外二十九名同学都没有一个是一班的，不过她还是见到了几个熟面孔，正是那天打架的参与者，周晓萱的几个好姐妹。

　　除外其他人的整体水平也不高，校内排名应该都是排在中后段，面对这次加强难度的考卷，不少人都已经选择放弃，抬头望天了。

　　她侧眸向一旁看了一眼，周晓萱的那几个朋友貌似还有点蠢蠢欲动，想趁着监考老师看不见的时候互相偷看。

　　她收回视线，专心看着眼前的试题，她摆烂放纵已久，很多基础知识都丢掉了，这几天紧赶慢赶的捡回来不少，但成绩未出，她也不知道自己能考的怎么样。

　　笔尖在草稿纸上开始演算，时不时的会停顿一下，但随着时间过去，笔尖移动的速度越来越快，一种久违的感觉涌上心头，她有多久没有体会过这种得心应手的感觉了？

　　征服试题的快.感太让她着迷。

　　“她在写什么啊？我都没看到她停过笔……”考场内百无聊赖的学生注意到了低头不停书写的陈静禾，诧异的忍不住开始低语。

　　“她能写什么？她那破成绩最多给老师交幅画上去。”应声的人没忍住笑了出来。

　　“装的那么像样，回头分数出来就考十几分，那不笑死人了。”

　　“就是……”

　　“安静！”监考老师也关注到了这边的情况，沉声提醒了之后便下场巡视，所过之处杂乱之声均消停平息。

　　路过陈静禾身边时，那位老师没忍住停下脚步，垂眸看了起来。

　　她本也以为陈静禾就是在乱写乱画，毕竟她那成绩有目共睹，名声也是无人不知，要她相信她能好好考试，那还不如让她相信猪能上树。

　　可没过一会儿，她心底的惊讶便如烟火升空一般瞬间炸开，盯着那算出来的结果开始发懵。

　　后排另一个监考老师也好奇了，拉着她走离了陈静禾的座位，两人站在讲台上窃窃私语，眼神时不时的落到陈静禾身上。

　　时间过得很快，铃声一响，监考老师立马叫停了所有考生，等待着监考老师将所有试卷收走之后，陈静禾才走出了考场。

　　人流擦肩而过，她等到了池予。

　　二人顺着人流下楼，向着食堂的方向走去，池予看着她：“考得怎么样？”

　　陈静禾侧头看了他一眼，她心情不错，那双眸子便亮晶晶的：“还可以，我把我会的都写了。”

　　“那就好，”池予抬手扶了一下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弯起，用清冽干净的嗓音继续说道，“还剩一门英语，这个是你的强项，你加油。”

　　“知道啦知道啦，你就跟个小……”

　　陈静禾的声音顿住，瞳孔因被眼前忽然靠近的身体吓到而微微睁大，迟钝的手抚上了散开的发丝。

　　“别动。”

　　池予及时接住了滑落的发圈，散开的发丝划过他的侧脸，痒痒的，轻易就勾起了他的情绪。

　　“……”他微微站直了腰，掌心里是那根黑色的发圈，陈静禾怔怔的看着，鼻尖还萦绕着他身上那股洗涤剂的清香。

　　“我帮你绑好。”池予眼睛动了动，手指一收就将发圈紧握在了手里，陈静禾的拒绝自然也来得及说出口。

　　林荫道边，本是流动的人群中心忽然有两道身影停了下来，女孩背对着男生，在时不时的微风中，男生略显笨拙的拢住了女生的所有头发，将那根发圈套上去，旋转一下又套了一圈。

　　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淋淋洒洒的投落了不少光斑，落在发丝上，它是金黄的，落在耳尖上，它却又是粉红的。

　　“池予……”陈静禾低喃着唤了一声。

　　“什么？”池予眼睛还在他刚刚绑好的头发上。

　　他好像挺喜欢这样的，而且他绑的也不赖。

　　“你明天有空吗？”陈静禾抬头摸了摸绑好的头发，转头笑弯了眸，“带你去个地方。”

　　……

　　周六。

　　池予难得能睡到自然醒，久违的放松让他坐起来的时候还有些愣愣的，下床走进卫生间，镜子里的男生身着一件宽松的白色上衣，高瘦的身子要退后两步才能完全看清镜子里的自己。

　　摘掉眼镜的池予仿佛脱掉了束缚，凌乱的头发，惺忪慵懒的眼神，隐约中还透露着一丝倦怠，高挺的鼻梁，脸廓线条流畅完美，皮肤干净白皙，十足十的十八岁男高中生。

　　水龙头的水声哗啦啦的响起，他迅速收拾好自己，开门走出了房间。

　　客厅里安安静静的，家里除了他就没有人了。

　　走进老旧的厨房里，餐桌上只剩下了昨晚的剩菜，其它什么也没有。他没什么表情，弯下腰熟练的从柜子里拿出了面条，简单的烧开水给自己下了碗面。

　　吃完后他看了眼时间，快到中午了，池忠国从来不下厨房，张雪琴就每天都从超市回来给他做饭，为了避免和那两人撞上，池予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出了门。

　　在便利店等到陈静禾的时候，池予发现她也背了个书包，鼓囊囊的，看着很有分量，也不知道装了什么东西。

　　“你背了什么？”他伸手想将陈静禾的背包接过来。

　　“没事，不是很重，”陈静禾抓着肩带，摇头笑了笑，“到了你就知道了。”

　　“这么神秘。”池予心中好奇更重了。

　　陈静禾和钱江打了声招呼，又蹲下撸了一把钱百万才不舍的离开，站在路口边招手拦了辆车。

　　车子载着两人从市区一路向着郊外的乡下疾驰，高楼大厦在车窗里倒退，渐渐的从反光的墨绿玻璃退化成了绿油油的稻田，稻草尖随着风的方向点头，像是在和他们问好。

　　最终车子在一扇院门前停了下来，开门下车，陈静禾又听到了独属于乡下夏季的虫鸣狗叫，连鼻尖萦绕的都是泥土绿叶的清香。

　　陈静禾伸手对着院门拍了拍。

　　“这是哪儿？”池予环顾着四周的环境，心中隐约有了个猜想。

　　“我外婆家。”

　　陈静禾扬唇，话音落下的那一刻，院门也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尽管池予心中做好了准备，但真的看到陈静禾的外婆的时候，身体里的肾上腺素也在一瞬间飙到了最高，掌心开始冒汗。

　　外婆很高兴，进进出出的在厨房里忙活，一会儿端盆水果，一会儿拿袋零食，老太太腿脚比平常都利索了不少。

　　“外婆，你别忙了，我们不饿。”陈静禾站在厨房门口，两手扒拉着门框看着里头的老太太。

　　老太太转头瞪了她一眼：“你不饿，小予不饿吗？”

　　叫的比她还亲切，陈静禾撇撇嘴，客厅里听到自己名字的池予连忙也走了过来，两人一齐拦住了就要下厨做饭的老太太。

　　“我带他去逛逛。”陈静禾拉着池予就上了楼。

　　“要去哪儿？”池予跟着走上楼梯，骤然发现一旁的墙壁上挂了许多装裱好的画作，有油画也有山水画，画面的精细度，不细看堪比眼睛看到的真实。

　　陈静禾目不斜视，一路带着他走进了二楼的一间卧室中。

　　窗帘拉开的那一刻，池予又被眼前的一幕震惊得瞪大了双眼。

　　这是一间画室，靠窗的柜子上摆了多个石灰模型，入门左侧则放了一墙的颜料，还有另一面墙上地上也摆了数不清的绘画作品，视觉上的冲击让池予心中震撼不已。

　　这难道都是陈静禾一人的创作吗？

　　似是看出了他眼里的震惊，陈静禾边弯腰从墙上挑着颜料，边轻声说道：“这些作品都是我外公的，他是美术学院的教授。”

　　挑完了她要的东西之后，她伸手指着角落里的几幅画继续说道：“那几幅就是我画的。”

　　池予走上前，弯腰从地上捡起了一副，低眸凝视着画里内容，那是一望无际的稻田，金黄的稻田中隐约还能看到土褐色的田埂，天际边是厚重的云层和蓝天，她没画风，风却吹动着整幅画面。

　　他抬头，视线看向了窗外，画室的窗户对准的是外婆家的后院，从小门出去，走过几片菜田，引入眼帘的不就是那一望无际的稻禾吗？

　　“走吧。”陈静禾歪着头，示意出去。

　　“去哪儿？”池予没反应过来。

　　陈静禾晃了晃手里的颜料，像看笨蛋一样看着他：“画画去呀！”

　　两人拿着东西，蹬蹬的下了楼，这时候池予才知道陈静禾的书包里放了什么，是一个简易可收纳的画架，还有她常用的笔刷。

　　“外婆，我们去田里！”陈静禾随手拿下墙上挂着的草帽，冲老太太晃着，露出的贝齿洁白。

　　老太太指着一旁地上的篮子：“去吧，回来顺便把菜摘了。”

　　这活池予也熟，不等陈静禾弯腰，他先拿了起来，转头冲老太太笑：“奶奶我们先走了。”

　　说罢他转身加快步伐，走到陈静禾身边的时候伸手将陈静禾背上背着的书包接了过来，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两人的相处也自然熟稔得很。

　　老太太坐在摇椅上，手里摇着蒲扇，看着一高一低的背影笑眯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