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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木末芙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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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芙!”
白芙一惊,抬起头来。
外面抬来一个血渍斑斑的人。
白芙倒抽了一口冷气,从位子上跳起来。
“漱魂丹、冰风刃——快!”
帮手把那陷入昏迷的血人放到病床上,白芙忙拿出药瓶,倒出丹药,从屉中拿出冰风刃,递给老者,瞥了那血人一眼。
殷红的血从那人口中崩涌而出,煞是吓人。
老者伸手推开病床边的白芙:“白芙,去后院煮生姜水——碧俏,你过来。”
说罢老人拉起了那白帐,隔绝了白芙的视线。
白芙郁郁不乐地向后院走去。
拨弄着炉火,切起了姜根。后院一派忙乱,白芙却切得很慢,像是在吟诗作画。
把切好的姜根倒进水中,又将几瓣玉兰放入其中。
她缓缓搅拌着姜汤,心里琢磨着晚上向碧俏问个清楚。
姜白芙的母亲去世得早,白芙长得虽不是天香国色,也是出水芙蓉。老堂主对她疼爱有加。从不让她干涉那些血肉之事,倒助长了白芙对于草药花木的浓烈兴趣。
碧俏与白芙年龄相仿,生来的乖巧。每有重要的病患,姜源都要她在旁观望。几年前这个大字不识一个的卖身丫头,如今早已对血肉之事和奇门暗器了若指掌,成为了姜源的得力助手,同时也是白芙的闺中密友。
白芙娴熟的把姜汤倒入碗中,空中立刻升起团白雾。她估摸着时间,缓缓向病房走去。
白帘已经撩开,笼着淡淡的血腥。
白芙把药汤放在桌子上,经过时不由得好奇的看了那人一眼。
那人生得好生俊秀,还带着点放纵轻狂。只是血迹还未擦干,看上去颇为恐怖。
白芙不由心里一跳,却不知为何。
“爹,怎么样?”她用湿润的手帕轻轻擦去病人脸上的血。
触到那道深深的疤痕时,白芙不由颤抖了一下。
“血止住了,”老堂主把手放清水中,一抹红散开,“还要留下来观察观察。”
“他怎么受伤的?”白芙把头发从他的脸上拂开,看着那张英俊的脸变得铁青。
“江湖人哪个不在刀子上过活?”老堂主擦了擦手,“路上看到的就带了回来。他也真命硬——”
他看见白芙正在仔细为那人清理伤势,不由皱眉:“白芙,这些事不是你做的。”
碧俏迎上去,接过白芙手中的手帕。
“可是,小时候我也不是这样做吗?”白芙不满地说。
“爹可不想让你跟这帮人有牵连,”老堂主劝阻道,“江湖人心险恶,要是你被迷惑掳去当喂虫子,后悔都来不及。”
“他大概什么时候醒呢?”白芙叉开话题,把冰风刃擦得锃亮,“他叫什么啊,有没有家人?”
老堂主叹了口气,“……芙儿,你回去吧。”
“好吧。”白芙恋恋不舍地看着那人。
走开时,不经意看到姜源撩开那人的袖子,上面赫然刺着奇形花纹。
她不觉好奇,姜源此时不知无意还是有意,转身挡住她的视线,白芙只好作罢。
回到闺房,白芙便按捺不住,翻起医书来。
她的神色忽起忽落,伴随着阵阵叹息鼓舞。直到碧俏敲了她的门,她才回过神。
“小姐,吃饭了。”碧俏轻轻的唤道。
白芙这才发现天角染成紫墨。
她推开房门,走了过去。
“碧俏,那个人——”她很自然地问。
“对不起,小姐。老爷不让我说,”碧俏把头埋得低低的,“老爷知道平日里你有问,但是此事非同小可,让我不能对你说一个字……”
白芙“哦”了一声后,好奇心成倍增长。
回雪堂坐落在西大街的末端,处的地段既不热闹也不冷清,在江湖上享有良好的声誉,黑白两道都有庇护。
堂主姜源妙手回春,淡泊名利。
说起回雪堂的来历,确是美谈。当年姜源还是个蹩脚的算命仙人,姜白氏与之游荡江湖。怀孕的白氏染上恶疾,心力憔悴,最后白芙平安降落,而姜白氏撒手人寰。白氏死后姜源闭门十天,发誓永不续弦。之后攻读医术,闯出了名堂。在白芙七岁时功成名就,朝中权贵也敬他三分。姜源在风华正茂之际急流勇退,回乡创立医馆。因白氏闺名叫白遥雪,遂命之为回雪,意为为姜白氏回魂之意。
一晃又是秋天,木芙蓉渐渐凋谢,枯萎的花瓣洒落在地上,铺成了花毯。
白芙日复一日的在里面读着医术。
老堂主最近更忙了,碧俏也难得见上几面。
老堂主这下是打算什么情况也不跟白芙说了,新来的病人着实面目可憎,她也没有继续缠着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
——更主要的她对那个浪子产生了极大兴趣。
也许是因为他的病很奇怪,也许是因为他的脸是她喜欢的型。
由于脑中淤血想不起多少事物,浪子在回雪堂住了下来。
可惜他并不是一个好病人。
整天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呆呆的望着天,不管明月是圆是缺,眼睛里总是空落落。
她总是能透过窗栏见他在发呆。
但那发呆的举动似乎已经随秋天的到来被厌倦了。
随着他脸色一天天暗淡下去,怕是记忆也恢复得差不多了。
她本不是好管闲事的人,但是却对他多加照顾。
看了看难得呆在她身边陪她读书的侍女,面带微笑,偷偷乐着什么。碧俏视线的落点在角落里煎药的弟子身上。
偶尔那人回头碰见她的目光,只是憨厚的笑笑,两人都躲过去藏住笑容。
白芙拉过一本古书,摇了摇头,用手撑着太阳穴。
当她看清书上的字时,不觉“呀”了一声。
上面画着和那浪子手臂上的花纹,旁边写着:“碧血蛊”。
她用毛笔微略沾了一下墨,便动手抄录起来。
写下“没有彻底根除的办法”几个字后,她的脸色渐渐凝重起来,默默抄写那些可以抑制毒性的方法。
禁用白芷,大黄……
她问一旁的碧俏:“碧俏……爹给那人什么药?”
“啊,”碧俏一惊回过神来,“哦,是回神丸,里面有白芷和大黄。”
白芙细细看着那白纸黑字,最后,她捧起医书,交代一旁的碧俏:
“带我去找爹。”
“小姐,老爷接到急件出去诊治,要一两个月才回来,叫你好好待在家中。回雪堂暂不接客,要按时按药给房里那客人送药。”
白芙木然答应,心里埋怨怎么那么巧。
碧俏见她神情不对劲,白芙便告诉了碧俏医术上的发现。
碧俏一听,当即摇头:“老爷的法子怎么会有错。”
“可是,想想那方子也是有问题的……”白芙喃喃道,“这几味药不能合到一处……”
碧俏连忙道:“小姐,别胡思乱想了,我们只要照老爷的说法去做就好。”
然而那浪子的病情不久后出现了恶化。
白芙看到碧俏手上被浪子划出的伤,不觉吓了一跳:“怎么会变成这样?”
那人对碧俏送来的东西已经有了敌意,死活不肯吃,最后争执起来,打碎了碗碎片划破了碧俏的手。
听完后白芙却是说什么也不肯让碧俏单独送药了。
第二天,她就和碧俏一直在看的那位叫半夏的学童去送药。
一走进黑黝黝地房间,连白芙也感到了一阵杀气,不由后退了几步。半夏一个人走了进去,没过多久便听见了拉扯打斗的声音,那人愤怒的声音参杂其中:“别过来!”
半夏衣衫有些凌乱地退了出来,白芙一看到就知结果如何。
不知为何,白芙的胆子大了起来,接过了半夏的药,并示意他暂时不要进来。
白芙轻轻走了进去,一人坐在暗中盯着她。
“寒苏?”她唤着他的名字。
又走了进步,一片冰凉突然欺上她的脖子。
“出去。”
白芙点亮了灯,照亮用碎瓷片威胁自己的散发男子。
“喝药吧。”
她平静地说:“我不会害你的。”
寒苏仍是恶狠狠地盯着她。
颈上渗出了鲜血。
白芙轻轻道:“你若不喝,会更加难受。”
寒苏粗着嗓子道:“出去!”
白芙顿了顿,舀起一勺药自己喝了下去:“你看,没有事的。”
说着,她又舀了一勺。
直到她喝完所有的药,寒苏也不发一声。
最后他默默把碎片从她颈间拿下。
第二、第三天亦如是。
白芙没说药是她喝下的,便让半夏和碧俏放了心。
“咦?为什么小姐送他就喝?”碧俏奇怪地说,眉眼一笑,“呀,莫不是——”
白芙瞪了她一眼。
第四天,当她喝到半碗时,寒苏止住了她,端起碗,将剩下的药一饮而尽。
白芙看着他,半忧半喜。
“你觉得怎么样?”
“像在喝毒药。”寒苏毫不客气地说。
白芙掩嘴一笑:“前些日子可有不舒服的感觉。”
“不舒服的感觉倒没有,但是那种上瘾的感觉让我不舒服。”
白芙想起书上所说,心下一惊,竟与那症状一一吻合。
又问了几个问题,从寒苏房内出去后,她就迫不及待地奔向书房,翻了一夜的医术。
第二天,白芙跟碧俏说了自己的发现。
“那药不能这样用!这样用不是把蛊赶出去而是把病人当作食料在体内喂养毒蛊。”
碧俏猛然摇头:“你说什么呀,小姐!老爷不会做这样的事。”
“可是连续几本书都……”
“小姐,你不要去送药了,我真的很担心你……跟那人呆久了,话也说错了……”
又送了几天药,只要看到是她送,寒苏便没有犹豫喝下去。
这让白芙的罪恶感越来越大,于是,她做了个冒险的决定。
白芙细细看了一遍医书,按着上书上的方法去煎了一副。
私自换药的几天,寒苏反倒感觉不适。
虽然知道这是正常的现象,但是看到他紧蹙的眉头和越来越不相信她的眼神,白芙还是忍不住心惊胆颤。
……不会帮了倒忙吧。
这天白芙送药的时候,刚走进客房,便觉得闷得厉害。
她打开紧闭的窗,外面的星光照亮了浪子的睡颜,那张冷峻的脸此刻安静而秀雅。
他半闭着眼睛,一脸不合年龄的沧桑。
她轻轻放下药,踱步过去,轻轻拉起那袖子,露出那伤痕累累的手臂,找到那条花纹。
她用修长的手指描着花纹——这是毒蛊的印记。
突然,摸到了皮下游动的某物。
那手痉挛的跳了起来。
白芙立刻放开手,倒抽了一口冷气。
寒苏也被惊醒了。
白芙吓得倒退了几步。
虽然一直对爹的话不以为然,但是看到那双隐埋杀气的眼睛,还是不禁心惊肉跳。
她努力的微笑着:“到喝药的时间了。”
他死死的盯着她,渐渐却有些迷乱了。
白芙尴尬的站在那里,留也不是,走也不行。
她鼓起勇气,正准备劝他喝药的时候,寒苏用力的抱住了她。
白芙一直用力保持着汤药不被撒出来,等她平衡以后,这才发现自己被那人死死的抱住了。
这是从小养在深闺的白芙第一次被人抱,当她意识到这一点时,耳后根像是被火烧着!
这样有力的、无可置疑的、教人害怕的、热烈的拥抱,像是要把她揉到血肉中的拥抱,这样摒弃了礼教毫无约束的拥抱,这样感知着对方心跳的拥抱……是白芙从未经历过的,顿时心脏怦怦跳起,却又因为和对方产生共鸣而羞愧。
那人在她耳边轻轻的呢喃,温热的气息吹在她耳边,更让她意乱神迷。
她正无法思索时,门外的半夏因为听到奇怪的响动,向里面看了看。
白芙脸上红晕未退,立刻被拉回了现实。
她冷静地放下药,慢慢的推开了他。
当她的手隔着单衣接触到冰凉的脊梁时,不觉一怔——那蛊毒已经蔓延到了脊髓,难怪会神智不清!
她把他按回,喂他喝药。
他笑呵呵的看着她,有痴迷有流连。
白芙脸又烧了起来,竭力控制才没有烧糊涂。
他孩子般天真的端起碗,却迟迟不喝,笑眯眯的看着她,好像是要她亲手喂。
她吓得不敢说话,只是僵持着。
最后寒苏只好自己动手,一边喝一边向她傻笑。
这段时间是白芙最难捱的时间,几乎用尽全力才抑制住脑里的胡思乱想。
最后一接过空碗,她起身就走。
“别走。”寒苏拉住了她的袖子。
“干,干什么?”
“陪我睡。”
“我……我有事!”白芙害怕的说。
寒苏的脸色突然沉了起来,松开了手,皱紧了眉头。
最后竟抽搐起来,剧烈的咳嗽,指间落满星星点点的血。
她上前扶住了他,他居然向后退了两步,冷冷的看着她,杀气袭来。
“你……你是谁!”
白芙不知该松了口气还是该紧张,总之他清醒过来,未尝不是一件喜事。
看见他死死的抵住床柱,大口的喘着气,仍然死死盯着她。
白芙注意道他手臂上的花纹已经变成了赤色!
果然,爹用的药果然被逼了出来……可与此同时,蛊侵入到他的心脉,引发了“障”内的“魔”。
那人呻吟了一声,跪倒下去。
他浑身抽搐起来,好像体内有把火在烧,眼睛瞬时血红。
不能再拖了!
“身体好点了吗?”
白芙放下药,问坐在塌上的寒苏。
“好多了,”寒苏笑道,“这次真是要多谢小姐……治病时多有得罪……请原谅。”
白芙垂眸,看着他手上的花纹。
——自然好多了,因为你又服用了原来的药。
“小姐?”寒苏有些推拒。
白芙拿起他的手,抚摸着上面赤色的花纹,微微蹙起了眉。
“小姐?”
白芙抬眸看见他的眼,因为眼里是她,所以消磨了往日锋利和冷漠。
这样一看,她又匆匆放下手。
“告辞了。”她慌忙起身。
“等一下。”
寒苏说。
白芙把手放在心口。
两人独处时,从未有如此尴尬。
白芙看到他身后的剑,转移了话题:“……这是你的剑吗?”
寒苏回头看了看那柄红黑相间的长剑:“你说胜邪?”
白芙重复道:“胜……邪?”
寒苏点点头,口气自满起来:“是最厉害的剑!”
白芙轻声道:“……什么样的黑暗,都可以斩灭吗?”
“当然,就算很难,我也要去试。”寒苏一字一句地说。
白芙缓缓低下头,不再说话。
沉默了许久,寒苏才开口说话。
寒苏缓缓道:“小姐说过想去看望月涯……我就要去那个地方,想跟我一起去吗?”
白芙默然不语。
寒苏笑了笑:“……在我最危险的时候,是小姐在我身边,我寒苏是个有恩必报的人,所以……希望能带给小姐最想要的东西。”
白芙低声道:“……我想要什么?”
寒苏看着她:“你想要自由吗?”
白芙喃喃:“自由……”
寒苏对她说:“我可以带你去玄武湖上泛舟,也可以带你去泰山上看日出……你说去哪我都可以带你去,你说好么?”
虽然白芙减了剂量,但是一连几天,寒苏的表现都烦躁而愤怒。
每次送药的时候,白芙都远远看着强忍的邪煞之气的寒苏,心中一样的烦乱。
仿佛那蛊也在自己的体内蛰伏,夺取她的精力,扰乱她的神志,每一次搏动,每一次撕咬都那般感同身受。
寒苏异常的表现终于引起了碧俏和半夏的注意。
在碧俏的追问下,白芙把私自换药的事和盘托出。
“你在干什么啊!”碧俏大喊。
碧俏坚决不让白芙再与寒苏见面。
白芙在被禁足的花苑里却日益浮躁,心中像有只蛊虫撕咬——
夜里,寒苏的房内突然传来巨响。
白芙被惊醒,赤足跑到了寒苏房内,看到了目瞪口呆的碧俏和疯狂的、不断把头颅撞上墙壁的寒苏!
“小姐!”碧俏惊呼道,“这是怎么回事!”
白芙看着寒苏一脸是血抬起头来,声音竟沉了下来:“一切交给我。碧俏,拿冰风刃!”
碧俏此刻也别无他法,思前想后,用力一跺脚,冲了出去。
拿了冰风刃和必备的药物,碧俏向房内跑来。
一到门口她就停住了。
白芙面朝着她半跪着,温柔地抱住了鲜血淋漓的病人。
看到血也没有害怕的神情,而是在他耳边轻声细语。
到他平息下来时,白芙手下寒光一闪,扎入他的颈间。
白芙抬眼看到碧俏:“开始吧!”
“碧俏,你按照我说的去做!”
两个女子将寒苏移到床上,点亮灯,拉上帘子。
……
晨曦微起,她们靠在一处,擦了擦脸上的汗。
寒苏脸色苍白,但神情却是安宁。
白芙看着寒苏那张脸,嘴角也不由带上笑意……总算暂时抑制住了蛊虫。第一次就做得那样完美……白芙心中不由窜起喜悦的火花。
“小姐……真是大胆,”碧俏抹着汗,“……老爷从来不让你看这些,却可以……”
碧俏还没说完,前院突然传来一阵叫喊。
“老爷!”
碧俏脸色一白,看着面前满是狼籍的床单和手上殷红的鲜血,满是黑血的碗,一下失了神。
白芙却镇定得出奇:“碧俏,你收拾这里,我去见他。”
“见什么!”
一声怒吼,姜源突然站到两人的面前。
“啪”一声,碧俏手中的碗摔倒地上,黑血溅了一地。
姜源的视线从黑血转移到寒苏再转移到碧俏白芙,脸部渐渐扭曲。
“你在干什么?”
“爹在干什么!”
白芙反唇相讥。
碧俏怯怯地拉了拉白芙的袖子,却被白芙一把甩开。
“身为医者,为何却要行这等卑劣之事。”
“百蛊噬心的痛苦,你难道不知道吗!”
“小姐!”
白芙和姜源四目相对,目光狠狠纠到一处,像是要把对方吞噬一般。
姜源突然发出低低的狂笑。
白芙愣住,姜源挥手让碧俏下去。
碧俏看了白芙一眼,犹豫着出了门。她刚走,姜源就关上了门。
“用他养虫子,不行么?”
白芙的心几乎要从胸膛跳出了。
姜源冷冷一笑:“也该到让你知道的时候了。”
白芙看着他,不禁向后退了一步。
姜源慢慢地,慢慢地说。
“这事我做得还少吗?就连你娘,就是被我的虫子咬死的。”
“!!!!”
白芙失去了理智,完全僵硬在原地。
“不巧她偏偏怀了你,正当我准备接受两个死讯时,你偏偏活了下来。”
姜源的语气瞬时变得狠辣、恶毒。
“你是上天赐给我的宝贝……你娘炼出的毒虫进入到你的体内,那是我见过的最强大的蛊虫。乖女儿,你是我的秘器,你拥有世上至毒之物,你是……百蛊之王。”
白芙脸色煞白,用手捂住了耳朵。
“不……不!”
“我一直在等,等那虫子慢慢噬了你的心,吞了你的魂,到时候,你就什么都不用想了。我不会亏待你的,我最杰出的蛊!”
“你骗我!”
姜源歇斯底里笑了起来,压低了声音,饥渴地看着白芙的身体。
“……你是我最满意的作品,你是五毒教主的镇派之宝,你是……我的爱。”
“五毒教。”白芙颤抖的说。
姜源向处于震惊状态的白芙走来,白芙下意识向退去。
“乖女儿,别怕。跟着爹爹一起,去见证五毒教的辉煌吧。”
白芙失去意识前看到的最后映像,是姜源狰狞的、疯狂的笑脸。
一天,两天,三天……白芙看着封窗外透来的唯一一缕光芒。
秋意渐浓,连瓶里的木芙蓉也开始枯萎了。嫣红花瓣飘落,犹如飘血。
“小姐?小姐?”
碧俏敲了敲门,前几天还有“让我出去”的哀求,此刻却完全没了人声。
“呀,小姐。”
碧俏吓了一跳,窗口突然露出两只布满血丝的眼睛。
白芙的声音飘渺而嘶哑。
“我很可怕吗?”
碧俏回过神来,连忙递上饭盒:“没有没有,只是小姐,你很久没有吃饭了,再这样下去身体会垮的。”
那双眼睛看了地下的饭盒一眼,突然犀利起来。
“里面有什么?!”
“有你最爱吃的莲子,藕丸,还有补身体的参汤,里面有黄芪,白芷……还有蚕蛹、竹笋……”
白芙突然惊叫一声,那双眼睛在窗口消失了。
“……小姐?”
“我不吃!拿出去!”
“小姐……”
“怎么回事?”姜源温文尔雅的声音。
“老爷,小姐不肯吃东西……”碧俏怯怯地说,“……老爷就原谅小姐吧,她……”
“你下去吧。”姜源道。
白芙抱膝全身发抖,她背朝窗口坐着。
窗口出现了姜源狭长的眼睛。
“是不喜欢吃,还是喜欢得不得了呢?”
白芙捂住了耳朵,身体却不可抑制地抖动起来。
姜源把一盘什么通过窗子放了进来。
“毒蛊醒了,你不吃,它可就要吃你了。”
白芙把头埋到怀里:“放过我,放过我……”
外面再没有声响,白芙猛然转过身,扑向了那盘装满蜈蚣,蚯蚓,蚕蛹的晚饭。
她刚咬下一口就吐了出来,泪流满面。
姜源的身影在窗口闪现:“味道如何,我的女儿?这可是我精心为你准备的晚饭啊。”
她抓住窗栏,伸手想抓他的脸:“求求你,求求你……我不要……不要……”
姜源冷冷一笑,向后走去。
“求求你……”
夜。
碧俏照例前来送饭。
她刚来到这里,便听见白芙虚弱的声音。
“碧俏么?”
“是……”碧俏颇有些意外。
“寒苏……走了没有?”
“小姐问这个干什么?”
里面静了一会。
“我……曾答应他一件事。”
“……小姐。”
“我……答应要跟他走,所以……爹要害他。”
“!”
“我不奢望能跟他离开,只是希望他不要为我丧命……他现在一定是咳血非常厉害,你能按照我的方子给他配副药吗?”
“小姐,这……不太好吧。”碧俏为难地说。
“……碧俏,拜托你……我这辈子只求你一个人……我不会害任何人……”
“可是……”
“你把药给他,让他决定喝不喝,好么?”
“……”
把小姐吩咐的药送给寒苏后,碧俏反而愈发不踏实起来。
想起小姐告诉她的真相,她整晚都在失眠。
在她快要睡着的时候,一阵刀剑之声卷风而来。
她一激灵,从床上跳起来。奔到门外。
只见寒苏正和前来阻挠的家丁打斗,发狂得好像失去了理智。
老爷举灯出来,险些被寒苏刺中。
“小姐!”她一惊,连忙向关押小姐的房间跑去。
岂料到还在半路的时候,那间房间突然传来琴声。
空气凝住。
紧接着,一股灼热的风从她的耳边擦过,定睛细看,寒苏已掠至身前,长剑一挥,门锁断裂。
寒苏的样子很奇怪,眼睛里流着血,神色很茫然。
碧俏突然明白了什么,但又不敢相信。
“妖孽!”
突然一声利喝。
一个道人突然拔剑而起,碧俏忆起这是老爷几日前特意请来的清风道人,怕就是为了应付这般场面。
一身白衣似雪的小姐,披着枯萎的木芙蓉,被寒苏扶着,慢慢走了出来。
几日不见,竟瘦如黄花,脸色苍白犹如鬼魂。
白芙笑道:“谁是妖孽?”
她交代寒苏什么,他挥剑斫砍来人——眼里满是杀人的怒火!
“寒苏?”道人猛地认出他来,“夜落教的弟子!……老堂主,这可是什么回事?”
“我心存妇人之仁,留他在院里躲避,”姜源抚着胸口,“本来想让他改过自新,没想到……反而迷惑了小女……”
“闭嘴!”白芙怒喝,“寒苏¬——杀了他!”
寒苏足尖一点,一个翻腾落到姜源跟前。
姜源向后踉跄几步。
那道人护在他胸前,与寒苏交起手来。
白芙冷冷的站在一旁。
“小姐,你……你究竟怎么了!”碧俏忍不住脱口而出。
白芙高深莫测的看了碧俏一眼。
碧俏看到了满眼的悲哀与怨恨。
她拂去身上的木芙蓉,冷笑:“我在杀我爹。”
四处都是刀光剑影,姜源不会武功,只能逃跑。
而寒苏却毫不放过他,重伤道人后一剑向他命门刺去!
白芙闭上了眼,全身颤抖。
——眼看剑就要刺入却生生停住了。
姜源口中喃喃说着什么。
寒苏痛苦的叫喊起来,长剑脱手而出。
只有白芙看见他手中一闪而过的蛊。
她躲开刀剑,跳到抱头隐忍着的寒苏旁边,又抬起眼怨恨地望着姜源。
“白芙,干得不错。”
他慈祥的笑笑,向她伸出手,将她肩上最后一片木芙蓉弹去,将泛漾着深红的枯槁弹去。
木芙蓉,遥雪生前最爱的花。
那朵差点让他动摇决意洗心革面的花。
终于……枯萎了。
姜源的手被打落,寒苏伸手半抱住白芙,足尖一点,横略过墙头,消失在苍茫的月色里。
“老爷!”碧俏连忙赶上去扶住了姜源。
碧俏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取百虫入瓮中,经年开之,必有一虫尽食诸虫,即此名为蛊,我的芙儿……你……再怎么挣扎……都已经……”
他的眼睛雪亮起来。
“万劫不复!”
两道暗淡的白色如夜里游荡的幽魂。
寒苏站在她前方,一动不动。
白芙坐在秋千上,手捂住作痛的心口。
“寒苏……对不起……”说着她的眼泪就流下来,“……最后还是……害了你……”
寒苏手中的剑发出摄人的光芒,上面血迹斑斑。
“……就这样……守护我好吗……其实,我们现在就在一起……只不过,你永远不会……那样抱着我……”
剑客一句话也没有说。
“我不想……杀任何人……真的……我必须阻止爹……我不会武功,所以必须得这样……”
白芙抱住他冰凉的身体。
“去你的故乡……夜落教……你的教主……是比我爹更强的人……他会阻止我爹……因为我杀了他的人……他一定会杀了我……到时候……我就可以陪你了……”
“原谅我……好么……”
寒苏没有回答。
白芙仰头望着天,那苍穹比往日高得多,是她永远也不能触及的圣域。
那些柔和的月光,攀住她颤抖的肩膀微微叹息,任凭晚风将载着她的秋千吹荡。
让她眼中的天,旋转在一片邪魅的墨蓝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