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夏》寒叶雨

2、第2章

　　面试已经过了，原本前几天就该正式上岗，但因为找了关系，夏曦是等到叶晓茹出院后，才去入职。

　　不理解小孩怎么这么能哭。

　　注定这一夜睡不好，睡梦中夏曦一直听到婴儿断断续续的哭声，再加上起床气让她有点火大。

　　走出卧室，她实在提不起什么好脸色。

　　叶晓茹正抱着孩子在沙发上喂奶，月嫂在厨房洗奶瓶，哄孩子和稀里哗啦的水声，每一种动静都让她莫名堵得慌。

　　“没睡好吧？”叶晓茹尴尬笑了下，“小孩子就是闹腾，出了月子就好了，你小时候哭起来声音比你弟弟还洪亮呢，快去上班吧，第一天别迟到了。”

　　弟弟，妹妹，夏曦对这词其实有些敏感，之前寄人篱下的日子，让她学会了收敛脾气，她只是淡淡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刚进卫生间关上门，听到沙发上的叶晓茹重重叹了口气，夏曦知道她在想什么，叶晓茹表达过希望母女感情恢复亲密，而且她本就是一个对感情很有依赖性的女人，可夏曦现在对她实在......热情不起来。

　　这次答应过来和叶晓茹一起生活，全是从现实层面考虑的结果。

　　一个没有依靠的女生，必须现实一点。

　　入秋不久，榆城气候不冷不热，微风吹在身上很舒服，她想到自己之前生活的地方，都已经供暖了。

　　公交车坐了三个站，半个小时，到了医院。

　　医生环境很好，还有一个湖，办完入职，领了工牌和衣服，夏曦来到精神科住院部报道。

　　护士长是个40来岁的女士，叫欧琴，干练又利落，一看气场就很足，嗓门确实比较大。

　　欧琴的视线快速由上到下把夏曦打量一遍，搞得她有点紧张。

　　欧琴说：“我们科室的病人，可能会发生一些突发状况，所以不太适合娇小柔弱的人，你看着还行。”

　　原来是考虑这个？
　　夏曦笑了笑：“我不柔弱。”

　　另外一个小护士带着她，给病人测血压发药，交代工作，很快到了中午，同事程佳佳说带她去食堂。

　　程佳佳：“咱们员工餐是十块钱，两荤两素，管饱。“

　　夏曦由心而发：“挺好的。”毕竟她是真的很想多攒钱，搬出去单独住。

　　他们站在电梯口，等到门开的一瞬，夏曦对上一双熟悉的眼睛，她看呆了，表情差点没绷住。

　　竟然是穿着白大褂的江听。

　　江听平静的神色有了微妙变化，脸上惊疑不过一秒，恢复如常。

　　“江医生。”程佳佳打招呼，“这是科室新来的护士，叫夏曦。”

　　江听扫了一眼夏曦，唇角勾起淡淡笑意：“嗯，欢迎新同事。”

　　仿佛两个人从来不熟，从不认识。

　　行吧，夏曦非常礼貌地笑着回他：“您好。”

　　她刻意用了尊称，咬字还很重，莫名有股不顺的气儿在胸口蹿。

　　听到这个“您”江听很轻地抿了下唇。

　　“江医生，我们去吃饭了，拜拜。”不是因为有程佳佳在，夏曦跟他单独多待几秒，周围的空气恐怕都要凝固成霜。

　　“帅吧？我看你刚都差点看傻了。”程佳佳说，“不过看见江医生那样儿的，小女生犯花痴也正常，江医生人帅，家庭条件又好，重点是还很绅士，简直是他妈人间理想型！”

　　在不熟的人面前无意飙出脏话，程佳佳一时不太好意思：“呵呵，我就是觉得要是谁能嫁给他一定很幸福。”

　　夏曦故作轻松地随便打听：“确实帅，江医生也是这个科室的？”

　　程佳佳：“是啊，其他科室的可羡慕了，咱们医院的男神，和江医生一起上班，心情都要愉悦一些。”

　　其实程佳佳这番话，值得揣摩。

　　正常情况，程佳佳应该会为他已经结婚了感到惋惜，但她说的是，要是谁能嫁给他，很大意思表达他没结婚。

　　没结婚，却有了孩子。
　　未婚先孕？

　　夏曦琢磨了会儿，觉得最有可能的是，江听已婚，但没告诉别人。

　　不管哪种情况，都让夏曦想起宋思琪说他的那个词，呵，渣男。

　　饭后，要是没突发情况，可以午休一会儿，夏曦的爸爸夏雪峰突然打来电话。

　　这是夏曦离开后，两个人的第一通电话。

　　夏雪峰沉沉声音传来：“曦曦，你在那边还适应吗？”

　　夏曦拿起手机往科室门外走：“嗯。”

　　夏雪峰叹气：“我对不起你。”

　　夏曦很烦他和叶晓茹动不动就说对不起，对不起的事儿都做了，道歉有用？

　　“介绍的新工作，待遇比以前好。”

　　“我倒不担心你工作，”夏雪峰说，“你和你妈妈的新家庭一起生活，习惯吗？”

　　医院环境她还不熟，随意推了几道门，走到了无人的天台外边：“别担心，我挺适应的。”

　　夏雪峰说：“我工作忙没空管你，你走了刘阿姨和妹妹还很自责，觉得是不是之前哪里做得不够好。”

　　夏曦有点气笑：“她们很好。”

　　只是不喜欢我而已。

　　夏雪峰：“那你要是生活上有困难，给我打电话。”

　　她叹气：“你那点私藏的零花钱，还是自己留着吧。”

　　夏曦应付了几句挂了，并不想有更多交流，怕自己会破防。

　　能心平气和地与她爸爸交流，是因为以前父女关系一直还可以，后来他工作忙，加上父亲心思没这么细腻，顾不了生活上的细节。

　　所以有些和继母之间的事，她没戳破，不想因为自己的任性，破坏了父亲新家庭的和谐。

　　听他刚刚那意思，不知道继母和妹妹又演了场什么戏，住一个屋檐下，话里话外暗示想她走，现在又假惺惺地自责。

　　可笑。
　　更可笑的是她爸爸，对方说什么就信。

　　夏曦抹了把脸转过身，一个直挺高瘦的身影猝不及防地闯入视线。

　　不知道江听一直站在后面了多久，听到了多少。

　　又是他，真他妈邪门。

　　他看着她，意味不明地笑笑：“喜极而泣？”

　　这个笑和他的话，都让她感到莫名其妙，想着江听时不时喜欢阴阳怪气的作风，夏曦正面迎上他的目光，不甘示弱：“是，中了彩票，高兴。”

　　江听低头掐灭了烟：“哦，看样子挺多。”

　　夏曦微微抿唇：“五百万呢，这件事请你帮我保密，行吧？”

　　江听嘴角笑开，抬头又看她：“行，恭喜你，实现了自己的梦想。”

　　夏曦一怔。
　　她高中时候说过，中彩票五百万是她的梦想。

　　“你抽烟......”她立马反应过来，这么问好像是在叙旧，或者刻意拉进关系，“怎么在这儿？我记得那里面有一个专门的吸烟室。“

　　江听耸了下肩：“保持形象。“

　　无话可说，夏曦丢下一句：“也对，医院的男神，走了。”

　　之前碰见那两眼，夏曦本以为他变了，刚刚多说了几句，又感觉没变。
　　还是喜欢用不温不热的语气说贱兮兮的话。

　　刚刚，夏曦其实想问他现在怎么抽烟，读书那会儿班上有些男同学私底下偷偷抽烟，夏曦从没在江听身上闻到过烟味，他还很嫌弃的说过，不喜欢那个味道。

　　这是经历了什么就变了？
　　学医压力太大？

　　江听当医生这点，夏曦不奇怪，她甚至想象过他穿白大褂的模样，果然和现实一样好看。

　　但对一个人有过再多美好的幻想，都不妨碍他现在是一个渣男的事实。

　　夏曦懊恼，明明一切都是新的开始，因为遇见他，搞得她宛若一个生命垂危的老人，总是在不停地回忆往昔。

　　夏曦走到卫生间打开水龙头洗手，试图冲刷掉混乱的思绪，她抬头照镜子，才恍然为什么江听说她喜极而泣。

　　她刚在天台转身时，脸上带着一个苦笑，眼睛非常红，像哭过。

　　这个人真是很讨厌。

　　今天夏曦5点半准时下了班。

　　上午还阴沉沉的天，这会儿竟然出了太阳，阳光照到人身上很暖。

　　目前榆城唯一让她舒心的就是气候。

　　刚走出医院大门，一辆黑色轿车开到她身边停住，主驾驶车窗摇下，江听很寻常的语气问：“住哪儿？顺路送你。”

　　“不用，”夏曦说，“不太合适。”

　　江听垂眸像是思考一秒，又看她，慢悠悠地说：“也对，毕竟你是已婚人士，坐男同事的车是不太合适。”

　　“那再见？”

　　夏曦跟他对瞪着，很多话到嘴边又咽下，最后弯弯眼说：“谢谢，再见。”

　　江听敷衍道了个别，摇起车窗离开。

　　最后一点好天气带来的好心情都被他败光了，夏曦郁闷，来到公交站等车，突然感觉落寞。
　　想到回家，她也没多高兴。

　　不想应付叶晓茹刻意亲昵的态度，不想一直听到婴儿的哭声，还好她继父经常出差不怎么在家，否则还得尴尬一个度。

　　等了大概十来分钟，公交车还不来，夏曦有点疑惑打开手机看到站时间，还得等十分钟......

　　医院的位置是有点偏，但她没想到居然要等这么久，突然回过味儿来，为什么江听会好心顺路送她，他原来早知道。

　　如果江听在眼前，这一刻，夏曦有种想掐死他的冲动。
　　烦闷中得出结论，这地方大概率跟她八字不合。

　　回到家，天快黑尽了。

　　月嫂抱着孩子在客厅走来走去，叶晓茹在卧室睡觉，各式各样的婴幼儿用品沾满屋子，沙发都没地儿坐。

　　夏曦站在门口愣了愣，直接进了自己那间卧室。

　　她坐在床上呆住，一时不知道该干嘛，才发觉肚子有点饿，拿出手机准备点个外卖。

　　她无法形容心里那种漂泊无根的寂寞，说出口，好像有点矫情。

　　分明没有人虐待她，不管是夏雪峰和叶晓茹，对她字里行间都充满着关心和问候。

　　可是，就觉得难过。

　　当年报完志愿，参加完同学聚会那天，夏曦很开心的回到家，正准备告诉父母填了本地的学校，她从小是被宠大的，是家里的小公主，从来没想过离开家很远。

　　她一进屋就感到氛围很不对。

　　后来说破了，叶晓茹一直在哭，她也哭了，夏曦抹掉脸上的泪，恳求她，“妈，你能不走吗？我们俩在一起单独住。”

　　夏曦的想法很单纯，离婚也没什么，她只想寒暑假的时候有个家能回，可她没考虑过叶晓茹迫切的需要找个新依靠。

　　最后，叶晓茹还是离开的很果断，和初恋重归于好，现在还不顾劝说当了高龄产妇。

　　夏曦胸口抽搐般痛了一下，一滴泪从眼眶落出。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明显感觉自己的性格从活泼开朗，变成了敏感脆弱，动不动就得破防，哪哪儿都是她的雷点，看他妈个电影都容易泪流满面。

　　矫情的一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