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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午门 ...

  •   午门外,杀人场。

      刚刚砍了都御使大夫沈民工一家五十六口的屠杀场,遍地鲜血淋漓。

      看热闹的人群意犹未尽的散去,热闹如同赶集的背影之后,青石板上的鲜血渐渐凝固成浓烈的肮脏的黑褐色。

      天地苍黑,乌雀翻飞,寒意袭来,转眼仿佛掉入凝墨一般浓黑凄清的夜晚。

      一个面色黝黑,只穿了一条短裆的少年,从城下营房走了出来,拿着一个破桶,踢踏踢踏的走到护城河边,一甩桶子满满的打上一桶水,拎到城门口,开始一遍一遍的擦洗着青石板上的血迹。

      少年面无表情,熟练的用个破刀铲着凝固的血块,仿佛他擦洗的只是人世间的灰尘。不一会儿,少年的身上就蹭满了一块块的血迹,半弓着腰,除了背上还干净,整个人就像黑血地狱的鬼。

      人都怕鬼,只有鬼不怕鬼。远远的城楼门洞下面,坐着几个打牌的老兵,闲散而淡漠的朝这边张望几眼。

      一个老兵远远的喊,“黑蛋儿,你爹今天输了多少?”

      少年抬起头,微微一笑,一口白牙显眼之极,“没死。”他喊了一声继续低头擦地,要在天黑之前把血迹都擦掉,然后晚上还要回家做饭。老兵们嬉笑了一阵子。

      少年的爹是个好赌的老兵鬼,经常被人打个半死扔出赌场,时不时的让自己儿子代工干活,自己就醉生梦死在骰子之间。活着,对于这些徘徊在生死线上的老兵来说,也就是活一天,快活一天的事儿。

      一个眼睛一直眨个不停的老兵抬头看看天色,说道,“才晌午天就这么黑了,看来沈家是冤。”

      另一个接口说,“天底下冤的多了去了,老天爷还管的过来,话说今天做了几十个人血包子,卖了几十吊钱,可惜不是天天都有这样的好事儿。”

      他的话被其他老兵一阵嘲笑,“李老怂你打仗不行,赚钱挺利索,就冲你这几十吊钱你也应该去拜祭一下沈家,磕俩响头,晚上人家不会来找你。”

      李老怂一昂头,“老子怕个鸟,他沈家要怪也应该去怪国师大人,惹谁不行惹国师,那不是找死么。”他狠狠的丢出一张牌,满脸酒糟的脸上露出大笑,“胡了”。

      一帮老兵哀叫起来,老眨叫的特别大声,就是那个一只眼睛一只眨个不停的老兵,他曾经在战场上伤了眼睛,右眼始终眨个不停,人称老眨,渐渐本名已经没人记得了。一推牌九,“老子不打了,今天尽是你坐庄。”

      李老怂陪着笑,“别啊,兄弟我手气正旺呢,我请大家喝酒。”他伸出脑袋对着外面的少年大喊一声,“黑蛋儿,去给你爷爷打二角子烧刀子。”

      叫黑蛋儿的少年直起身,“李老怂,你上次欠我的2角子钱还没给我。”

      众人一阵哄笑,老眨笑的格外大声,“连黑蛋儿的钱也骗啊,李老怂你出息啊。”

      李老怂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扔出去一吊钱,落在少年前面的地上,在黑色的血块中打了一个转儿。黑蛋儿捡起铜钱,在桶里洗了洗,黑色洗净了,露出了铜钱微微的黄光。

      “马上去给爷爷打酒,慢一点打断你的腿,多的钱放着下次再给爷爷买酒。”李老怂豪爽的一挥手,迫不及待的钻回来继续砌牌。

      黑蛋儿走过来把桶放好,穿上褂子,拿了酒壶走了出去。

      天色阴沉,乌鸦还没有散去,在天空发出凄哀的叫声。

      黑蛋儿一路奔去酒庄,路上的行人看到他纷纷躲避,那一身血腥气实在太重了。

      酒店的伙计鄙夷的一抬鼻子,指着桌子上的钱罐子,黑蛋儿把2文钱丢了进去,手里直直的拿着酒壶,伙计给他倒好2角子烧刀子,就赶紧退回了店里。

      习惯了别人的眼光,黑蛋漠然的塞好木塞子,撒开腿跑了回去。

      回到城门下面,一桌牌才刚刚开场。李老怂满意的倒好酒抿了一口,大力的拍了拍黑蛋的肩膀,“可惜啊,国师大人现在给所有的驿站都配备了信马,不然你小子也可以谋个驿差送个信啥的。”李老怂打了一个酒嗝,“现在这样,以后只能跟我们一样,上战场,做个炮灰,刀兵,第一次就咔嚓了,好好伺候好你爹,以后,呃~让他教你当个枪兵,好歹,还能多活两场。”

      几个人连声说,“快打快打,罗嗦个啥。”

      黑蛋默不作声的脱掉褂子,拎起破桶继续擦洗石板。如果不赶在晚上之前擦干净,干爹晚上就没有饭吃,没有饭吃就会打他。

      擦到快天黑的时候,终于擦干净了,黑蛋跳进河里洗了个澡,然后爬上来穿上褂子和裤子。洗干净的少年游一双黑亮的眼睛,挺直的鼻梁,下巴坚毅,其实是个很英俊的少年。

      回到家,干爹还没有回来,应该是还在赌场吧。黑蛋点好炉子,淘好米,开始熬粥,在酱菜缸子里捞出来一些酱菜。天渐渐的擦黑了,黑蛋儿锁上门,在院子里拿着一杆长枪耍了起来。这是军中规范的长枪技法,没有任何花俏,一招一式朴实标准充满了力道和速度,渐渐挥舞的快了,在月光下闪烁起团团的银光。

      门被大力的叩响了,黑蛋把长枪放回墙角,打开门,干爹从门外扑了进来,软软的落在黑蛋怀里。少年熟练的把醉成一滩烂泥的中年男人拖了进来,关门上锁,拖着男人走进房间,扔在床板上,脱掉鞋子,盖上一条布单。

      一夜无话。

      早上,黑蛋练好长枪,打好洗脸水走进房间,干爹躺在床上看着他,眼神躲躲闪闪有些羞愧的样子。黑蛋没做声,转身走出去把昨晚做好的饭菜热了热拿了进来,在桌上放好。

      干爹的表情越发的羞愧起来,看到黑蛋吃好准备出去,开口叫住了他,“黑蛋,今天你不用带我去出工了,你在家待着,等会儿我自己去。”

      黑蛋疑惑的看着干爹,难得他今天不去喝酒赌钱。

      干爹的眼神躲闪了半天,终于鼓足勇气说,“今天春风楼的钱掌柜来领你,你和他走吧。”黑蛋全身一震。

      春风楼,小倌馆,干爹把自己卖掉了吗?

      他抿着嘴唇看着干爹。

      男人在他的眼神中扭开了头,他也想留着这个孩子给自己养老送终的,可惜了…怀里的银子有些烫烫的感觉,他终于一低头,走了出去,留下一句,“你在这里等着他吧。”

      黑蛋儿在屋子里坐了很久,他是一个孤儿,很小很小还在襁褓里的时候就被丢弃,是干爹捡到了他,虽然他对他谈不上好,也也谈不上坏,不管怎么说,养大到他13岁,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原以为就和别人一样了,当兵,如果不死就给他养老送终,如果死了就用抚恤金给他养老送终,想不到,他会因为赌博把他卖给小倌馆。也罢,就当他提前还他养育之恩吧。

      走到院子里,他提起长枪,耍起了熟练之极的枪法。

      门被咚咚的敲响,黑蛋儿放好长枪,打开门,钱掌柜带着两个人站在门口。

      眼前的少年仰着头,皮肤黝黑,五官英气端正。是个好苗子啊,钱掌柜心里涌起一阵喜悦,不禁为自己的眼光深深的折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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