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败之地》苏行梦

56、第五十六章 轻燃08

　　第五十六章 轻燃08

　　今年的六月七日是周日。叶珩早早买好了烤盘，打算做一个简单的BBQ。

　　一切准备就绪，眼看着快到约定时间，他穿着一身昂贵的定制衬衫，精心收拾一番，眼巴巴地在家等着。

　　等啊等，终于等到方轻燃……的电话。

　　叶珩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但还是接了起来。安慰自己最坏的不过是今晚方轻燃突然有事不能来，没关系，他可以连续过一个月生日。

　　结果方轻燃语气急促，让他马上到自己这边来，紧接着说出了小区另一栋楼的门牌号。

　　叶珩一头雾水，动作上却不耽误。

　　十分钟前。

　　方轻燃刚下班回到小区，还没停好车，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她原以为是叶珩连这点时间都等不了，拿起一看，来电显示的名字却出乎意料。

　　董小禾。

　　方轻燃接起电话，听了两句，脸色微变，推门下车直奔另一栋楼的电梯。

　　叶珩依言到了方轻燃所说的大门外，按响门铃。

　　脚步声匆匆而来，开门的是方轻燃，语气急促：“进来，帮个忙。”

　　“怎么回事？”叶珩不解，走进屋中，一眼瞧见沙发上坐着一名腹部高高鼓起的孕妇，神色痛苦。

　　方轻燃从沙发上拎起一个大包，解释眼下的情况：“我前同事，要早产了，羊水已经破了，没法走动，你抱她上车。”

　　叶珩：“……”

　　方轻燃把待产包背到肩上，见叶珩没动，催道：“快点，上我的车。”

　　叶珩才反应过来，沉默地卷起衬衫袖口，来到董小禾跟前，弯腰把她打横抱起来。

　　这一抱，两个人都产生了激烈的反应。董小禾爆发出高亢的尖叫，双手在空中乱抓乱挥，最后一把扯住叶珩的衬衣领口，昂贵的衬衫顷刻间在充满汗渍的手心里变成皱巴巴的一团。

　　这些都无所谓，让叶珩全身僵硬的，是淅淅沥沥滴在他裤腿和皮鞋上的……羊水。

　　他一动不敢动，脸都青了。

　　方轻燃回头看到这一幕，如果不是时机不对，真有点想笑。

　　方轻燃在前头带路，叶珩跟在后面，像一个无情无欲的工具人。这么一路紧绷着来到车前，叶珩将董小禾放进后座，如释重负地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迅速退出去：“车钥匙给我，我来开车。”

　　方轻燃也是这个意思。她陪董小禾坐在后座，路上，用董小禾的手机又给陈廷朗打了两个电话，都没人接。

　　董小禾仰头望着车顶，忍受着子宫越来越规律和剧烈的宫缩，嘴皮哆嗦两下，面如死灰。

　　方轻燃没有说什么。

　　到了医院，董小禾做完检查被送入待产室，方轻燃按医生说的去办手续，又在大厅超市买了些高热量的零食。

　　回来时，见一名中年男子站在叶珩旁边，一副哥俩好的样子说着什么。看样子应该是待产室里另一名产妇的丈夫。

　　叶珩紧绷着脸说：“我不是她老公。”

　　男子张了张嘴，一脸微妙，不知脑补了什么剧情。充满深意地拍拍叶珩的肩，进去陪自己老婆了。
　　方轻燃噗嗤一笑。

　　叶珩转过身，一脸委屈：”你还笑，我的生日全毁了。“

　　“你只是少过一个生日，她可能会一尸两命，”方轻燃往待产室走去，“她家人都不在星州，我留下来看看，你先回去吧。”

　　叶珩早就纳闷了：“她老公呢？”

　　方轻燃顿了一顿，淡淡道：“所嫁非人吧。”

　　“这也太不是东西了，”叶珩在心里把毁掉他生日的罪魁祸首骂了个狗血淋头，松了松领口说，低头扫了眼下半身干涸的羊水，头皮发麻，“我先去换个衣服，等会过来。”

　　方轻燃进了待产室，周围尽是此起彼伏的呻吟和加油鼓劲声，只有董小禾的床位旁没有人陪。

　　董小禾侧躺着，左手抓着侧腹部的衣裙，右手用力拧着床边的栏杆，面如土色。

　　方轻燃走到她面前，撕开士力架的包装，递过去：“吃一点。”

　　董小禾两眼呆滞地望着前方：“你是不是在心里笑话我，这一切都是我活该。”

　　方轻燃平静道：“这是男人的问题，为什么要笑你。”

　　董小禾沉默许久，正要说什么，突然表情扭曲，疼痛难忍地蜷起身子，剧烈地颤抖。

　　方轻燃眼中闪过不忍和愤怒。

　　等这一波宫缩过去了，董小禾惨笑了一下，虚弱地说：“谢谢。”

　　方轻燃把巧克力递到她嘴边。

　　叶珩去最近的百货商场买了一套运动服和一双拖鞋换上，还买了点吃的。回到医院，一踏上走廊，听见待产室里传出撕心裂肺的哀嚎。

　　他听得心惊胆战，不敢再往前。

　　木桩似地在原地站了十几秒，叶珩掏出手机，给蒋菡芮发了条信息。

　　叶珩：老妈，你辛苦了。

　　蒋菡芮：？

　　叶珩：生我。

　　蒋菡芮：哦，差点忘了，今天是你生日。

　　叶珩：……

　　蒋菡芮：什么事？

　　叶珩：你生我的时候，老爸有陪你吗？

　　蒋菡芮：问这个干什么？

　　叶珩：随便问问。

　　蒋菡芮：我要当奶奶了？

　　叶珩：儿媳妇都还遥遥无期。

　　蒋菡芮：放心了。

　　叶珩：。

　　蒋菡芮：陪了。明天晚上回外公外婆家吃饭。

　　叶珩：遵命。

　　发完信息，一抬头，看见方轻燃从待产室里出来。

　　叶珩忙走过去，拉住方轻燃坐在椅子上，拿出香蕉牛奶和牛角面包：“你都没吃晚饭，饿不饿？我买了点吃的。”

　　方轻燃就着牛奶吃完面包，又给陈廷朗打了个电话，还是没人接。

　　叶珩皱眉：“她老公？”

　　“嗯，就是陈廷朗。”

　　“谁啊？”

　　“……算了，”方轻燃揉了揉太阳穴，“今天你生日，让你遇到这种事，抱歉。”

　　叶珩随口道：“就当积累经验了。”

　　方轻燃咬着吸管噎了一口，斜睨他一眼：“什么经验？”

　　叶珩暗叫糟糕，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要多久啊？”他抬手看了看手表，转移话题。

　　“刚打了无痛，早上能生出来就不错了。”

　　叶珩呆若木鸡。时针才刚划向十二点。

　　方轻燃的预估还是太乐观了，临到早上董小禾才被推进产房。后半夜太困，方轻燃靠着叶珩的肩膀睡着了。

　　叶珩任劳任怨地充当人形枕头，觉得这个生日也不算坏。

　　八点多钟，方轻燃睁开眼睛，揉了揉脸，见叶珩不住地活动肩膀，埋怨道：“怎么不把我叫醒。

　　叶珩心想怎么可能叫醒你，这可是我的福利，站了起来：“我去买早饭。”

　　方轻燃点点头，去卫生间洗了把脸。

　　出来的时候，方轻燃终于见到了本该出现在这里的人。他走在前面，一身衬衫西裤，头发用发胶固定，空气里有古龙水的味道。精心打扮的样子，不像是来看生孩子的老婆，像是去和别人结婚。

　　“陈廷朗。”方轻燃叫住他。

　　陈廷朗闻声回头，一愣：“你怎么在这？”

　　方轻燃上下打量他：“你终于睡醒了？”

　　陈廷朗莫名其妙：“什么意思？我找董小禾，昨天应酬喝多了，早上起来才看到消息说她要生了。应该生完了吧。”

　　方轻燃笑了一下：“知道老婆要生了，你还有心情收拾得这么精致。”

　　陈廷朗渐渐明白：“是你送她来医院的？”心里算了下时间，不耐烦地啧了声，“还没生完哪？真麻烦。”

　　方轻燃冷冷地望着他。

　　陈廷朗看了下表：“我还有事，你帮我跟她说一声。”

　　方轻燃气笑了：“我是孩子的爸吗？陈廷朗，真有你的。”

　　陈廷朗无所谓地说：“我知道你怎么想的，但是是她先勾引我的，孩子也是她非要生的，你怎么不问问她从我这里得到了什么？”

　　“大家各取所需，就别矫情了，”陈廷朗的在方轻燃脸上定了几秒，仍然颇觉遗憾，“不过，如果我老婆是你，我肯定会在这儿的。”

　　方轻燃脸上流露出显而易见的厌恶：“别让我恶心了。”

　　陈廷朗耸耸肩，准备离开，路过方轻燃的时候，突然想到：“哦对了，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你的男朋友——”

　　他话音落下，叶珩提着早饭在走廊另一头出现。

　　“——是麟跃实业的继承人。呵呵，我就说呢，你这么聪明的人。”陈廷朗充满深意地笑了声，不准备和叶珩打招呼，从另一台电梯下去了。

　　叶珩走过来：“那就是你前同事的老公？陈廷朗，我想起来了。”

　　“嗯。”

　　叶珩一瞬间对产房里生孩子的女人充满了同情。

　　“他怎么走了？”

　　“说有事。”

　　叶珩目瞪口呆：“这也太渣了吧。”对比之下叶云都算得上好男人了。

　　两人坐下来吃早饭，叶珩问陈廷朗怎么会和董小禾在一起，方轻燃大概说了说。

　　叶珩评价道：“你情我愿，确实不太好说，但一旦结婚，女人总是比男人更吃亏。”

　　方轻燃猜叶珩想到了他妈妈，认同地说：“是这样的，所以最好不婚不育保平安。”

　　叶珩：“……”

　　半小时后，经过将近十六个小时的艰辛，董小禾终于被推了出来。方轻燃帮忙跑完手续，等董小禾稳定了才离开。

　　这半天一夜折腾下来，两个人都倍感疲倦。叶珩开车送方轻燃回家，在家门口，方轻燃对叶珩说：“谢谢你帮忙，昨天的晚餐，我这个周末补给你。”

　　叶珩唇梢扬起：“不用，我来准备，到时候叫你。今天别去上班了，好好休息。”

　　叶珩自己也补了一下午的觉，傍晚起来冲了个澡，前往外公外婆家，按照约定吃晚饭。

　　他到的时候，蒋菡芮正在厨房做饭。

　　叶珩无比震惊：“老妈你居然会做饭？”

　　蒋菡芮搅拌着锅里的汤汁：“刚结婚的时候也想做贤妻良母来着，坚持了几个月，你爸不领情，我也不装了。”

　　“那可以给我做啊。”

　　“懒得做。”

　　“……”
　　
　　“拿盘子盛菜。”

　　“哦。”

　　二十八岁的第一天，叶珩终于吃上了亲妈做的饭。

　　自接手麟跃，叶珩有一阵子没回来了，餐桌上忙着给外公外婆敬茶赔罪，盛汤挑菜，哄得两位老人喜笑颜开。

　　容诗慧笑眯眯地问：“珩珩，听你妈妈说，你之前交了个女朋友，又分手了，现在怎么样啦？”

　　叶珩立马道：“我的错，正在追。”

　　容诗慧一听确有其人，放下心来：“那就好好追，拿出诚意。”

　　叶珩应道：“知道了外婆。”

　　容诗慧又问了些女方的信息，叶珩挑重点的说，把方轻燃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容诗慧连连点头。

　　蒋明焕一直没发表意见，直到快吃完了，才说：“这些都不重要，只要你喜欢就好，”他加重语气，“不喜欢就不要娶。”

　　气氛有瞬间的凝固。叶珩收起嬉皮笑脸的表情，认真道：“非常喜欢，我不会和她以外的人结婚。”

　　蒋明焕意外地看了外孙一眼，眼中透出满意：“好。”

　　蒋菡芮笑笑：“爸，吃菜。”

　　吃完饭，蒋菡芮和叶珩陪二老看了会电视才走。

　　上了车，开出一段路，蒋菡芮忽然说：“小燃的妈妈是过世了吧，我之前在陵园看到过她和她爸爸。”

　　叶珩愣了愣：“是老爸和那个女人合葬的陵园？”

　　“嗯。”

　　“这么巧？对，她妈妈过世了。”

　　蒋菡芮嘴角勾了勾：“赵教授很明显对你不满意，她妈妈要是还活着，估计也不想把女儿嫁给你。”

　　“……你是亲妈么，怎么幸灾乐祸的，”叶珩拧起眉头，“为什么？

　　“今天早上你问我那个问题，你觉得是因为你爸有良心吗？哼，我不否认。不过最重要的原因，是有你外公外婆在，有娘家给我撑腰。懂吗？”时隔二十八年，蒋菡芮依然清醒无比清醒。

　　叶珩握住方向盘的手指猛地收紧。

　　“人家本来就对你的条件不放心，你还作，”蒋菡芮哂笑，“叶珩，你还任重道远呐。”

　　“……”

　　叶珩郁闷地撸了把头发，徐徐吐出一口气，直视前方车窗，掷地有声：“反正您这辈子的儿媳妇就是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