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败之地》苏行梦

4、第四章 春风04

　　第四章 春风04

　　下午，方轻燃回到公寓，先把打包的抹茶麻薯放进冰箱，然后回房午睡。

　　其实她没有午睡的习惯，但八月三十日这一天，她总是希望时间能过得快一些。

　　这一觉直接睡到了晚上。醒来时，外面天色已暗，方轻燃拿起手机，惊讶地发现微信收到99+条消息。

　　她点开一看，发现全部消息都来自于高中班级的微信群。

　　原来今年是毕业十周年，班长在群里提议办一次同学会。

　　一开始只有零星几人附和，直到有人提出请曲淮和沈炽——当年班上的校花校草，学校的风云人物，并且曲淮还成了大明星，聊天才一下子热烈起来。

　　越来越多的同学加入讨论，毕业十周年同学会这个事就直接定了下来，要参加的人在群里接龙。因为曲淮和沈炽都不在群里，邀请他们的事情分别落到了曲淮当年的同桌和班长头上。

　　方轻燃没有接龙，关闭群聊，起床换衣服。

　　叩叩叩。

　　叩叩叩叩叩。

　　方轻燃一开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第二遍声音响起，才确认真的是敲门声。

　　“……所以，”她打开门，看见门外的叶珩，沉默一秒，缓缓地说，“你终于要猝死了吗？”

　　叶珩左手撑住门框，头发凌乱，眼底猩红，鸦羽般的睫毛在眼睑投下两排细致浓重的阴影。乌黑的眼珠直勾勾地盯过来，有几分渗人。大概是刚喝完饮料，嘴唇异常红润。

　　乍一看，仿佛一只苍白俊美的吸血鬼——没有血喝马上就会死掉的那种。

　　“冰箱里那份抹茶麻薯，是你的？”他的声音奄奄一息，“可以给我吃吗？要饿死了。”

　　方轻燃倚着门框，抱住双臂：“你上次吃饭是什么时候。”

　　叶珩回想了下，不确定地说：“昨天……晚上？”

　　“那应该饿不死。”

　　“……”叶珩摇摇欲坠。

　　方轻燃莞尔，不逗他了：“可以。”

　　叶珩立刻转身往厨房走。

　　方轻燃走过去，打开餐厅的灯，坐在他对面。

　　这么一会功夫，上层的麻薯就消失了一半，叶珩边吃评价道：“不是很甜。”

　　方轻燃一阵牙疼：“这还不甜？”

　　“不算甜，”叶珩用勺子舀出来一小块放在空盖子上，推过去，“喏，给你留一个。”

　　方轻燃拒绝：“我不吃。”

　　“你说的哦，那我吃了。 ”

　　吃光麻薯，叶珩把奶盖和沙冰搅拌混合，一口气喝完，感觉身体里缺失的糖分逐渐充盈，大脑重新转动：“这个本来就是带给我的，”他咬着勺子看方轻燃，“是不是？”

　　方轻燃大方承认：“是。你觉得如何?”

　　“麻薯很糯，奶盖也很香，沙冰打得很细腻，”叶珩回味着，“除了不太甜，其他完美。”

　　“知道了，下次多加点糖。”

　　叶珩：？

　　“我表弟开了一家火锅店，这是店里的甜品，”方轻燃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以后你还想吃的话，要给钱。今天这个算是试吃。”

　　叶珩切了一声，抓过手机操作几下。

　　下一秒，方轻燃收到叶珩的微信红包。

　　“……”方轻燃无语。

　　“不用，”她放下手机，起身，“你晚上就吃这个？不打算吃饭了？”

　　叶珩摸摸胃：“吃，画稿已经赶完了。你要做饭？”

　　今天周六，方轻燃想了想说：“做饭也行，但要先买菜。”

　　“不止买菜吧。”叶珩把装甜品的塑料盒丢进厨房垃圾桶，顺便打开橱柜，里面空空如也。

　　他转过身，诚恳地问：“我只是不喜欢下厨，不是没做过饭。炒菜至少要用油和盐吧，”他指了指空无一物的柜子，“还有锅碗瓢盆。在哪？”

　　方轻燃冷静了一秒：“点外卖吧。”

　　搬进来快一个月，一边上班一边整理生活物品，很多东西还没来得及添置。工作日在食堂或者外面吃了再回来，周末要么去舅舅家，要么回以前和妈妈住的房子，没有在这边开过火。

　　“为了感谢你的麻薯，我来点好了，”叶珩问，“要吃什么？”

　　最后选了一家评分很高的中餐厅，五湖四海的菜都有，甜的咸的辣的都能满足。

　　等待送餐的时间，叶珩提议找个电影看。方轻燃对这个无所谓，让叶珩定就行。

　　但等画面出现时，方轻燃忍不住眼角一抽：“这是……动画片？”

　　“动画电影，”叶珩更正，“这可是我特意为你选的。”

　　屏幕上出现片名——《你好世界》。方轻燃明白了。

　　Hello,world.

　　C语言中的第一个演示程序，也是程序员学习编程的入门。

　　看了二十来分钟，外卖到了，叶珩起身去取。

　　门一打开，外卖员就连声道歉。原来点的菜品里有一道水煮鱼，油汁很多，他到楼下才发现洒了。他说自己愿意赔钱，但请不要给他差评。

　　叶珩啧了一声，回头喊：“方轻燃，过来。”

　　等方轻燃走到门口，叶珩指着外卖袋说：“这个水煮鱼是你点的，洒了，你跟他说吧。”

　　方轻燃看向外卖员。小伙子一脸紧张，眉眼还很稚嫩，可能还不到二十岁。想到方峻茂也干过这行，她心头一软，说：“算了，没关系，你辛苦了。”

　　外卖小伙一听，忙不迭地感动道谢：“谢谢，谢谢！美女你真是人美心善！祝你们夫妻恩爱，白头偕老，幸福美满！”

　　一股脑说完，风一样跑进楼梯间去赶下一单，留下叶珩和方轻燃风中凌乱。

　　叶珩：“……噗。”

　　方轻燃：“……”

　　关上门，叶珩调侃地说：“确实是人美心善，不然我现在已经饿死了。”

　　方轻燃白他一眼：“吃饭。”

　　边吃边继续看电影。

　　这是一个披着科幻外皮的爱情故事。主要讲述在量子计算机高度发展的未来，无限存储成为可能，由此衍生出的记忆装置催生了多重虚拟世界。表世界的大男主进入里世界，遇见小时候的自己，试图改变女主必死的命运。之后经历一系列事情，大男主最终决定以牺牲自我为代价，成全小男主和小女主在虚拟世界里的幸福。

　　就在这时，结局反转，男主从病床上醒来。原来并不是男主拯救女主，而是现实世界中的女主花费数十年的时间研究量子技术，最终成功拯救了男主。

　　总的来说，就是一个在宏大叙事背景下，充满日式小清新风格的纯爱故事。

　　片尾曲响起，方轻燃忍不住看向叶珩的后脑勺。之前他嫌茶几太矮，直接坐在了地上。

　　此刻，他不停地吸着鼻子，用抽纸擦拭。

　　方轻燃迟疑开口：“冒昧问一句，你是在哭吗？”

　　叶珩回过头，光洁的额头汗津津的，鼻尖微红，嘴唇红肿，倒嘶着气：“辣死了，这个鱼。”

　　“……”方轻燃仓促准备了一肚子的安慰话瞬间消失殆尽，“谁让你吃了。还以为你被感动到哭。”

　　叶珩拿起刚才点的杨枝甘露猛吸两口：“ 不至于，不过挺好看的。你觉得怎么样？”

　　方轻燃略作思考，沉吟道：“嗯……技术层面，挺有意思的。”

　　“谁问你这个啊。”

　　叶珩侧过身子，视线从下往上罩过来，眼珠深黑，一眨不眨地盯着方轻燃，语调低沉缓慢：“即使世界毁灭，也要再见你一面。”

　　时间仿佛暂停。方轻燃晃神一瞬，忘了张嘴。

　　“很幸运啊，”叶珩羡慕地说，“这辈子能遇到这么喜欢的人，你不觉得吗？”

　　片刻。

　　“也许吧，但我不觉得羡慕。”方轻燃恢复平静，说道。

　　“诶？为什么？”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说我的名字很好听，”方轻燃淡淡一笑，“你想知道这个名字的意思吗？”

　　叶珩表示愿闻其详。

　　方轻燃说：“这个名字是我妈妈取的，她希望我能在有限的生命里找到为之燃烧的东西，无论是人，事业，感情，还是别的。”

　　叶珩十分赞同：“这很好啊，是应该有这么一样东西，否则活着多没意思。”

　　“但是燃烧自己，难免会伤害，甚至毁灭自己，”方轻燃的声音很轻，却透出一种不容动摇的坚决，“所以她在前面加了一个轻字，是希望我记住，无论什么东西，什么人，都不值得我将自己燃烧殆尽。”

　　叶珩好一会没说话，嘴角拉开一抹弧度：“这才是成熟的大人嘛，应该介绍你妈妈跟我爸妈认识一下。”眼底的讥讽一闪而过。

　　方轻燃面色如常：“恐怕没机会了。今天是我妈妈的忌日。”

　　叶珩先是一愣，随即想到什么:“难怪今天周末，你一大早出门，原来是去……”

　　“嗯，去给妈妈扫墓。”

　　“……对不起啊。”一阵沉默后，叶珩闷闷开口。

　　“没关系。谢谢你选的电影，很好看，不过——”方轻燃站起来，自嘲地一笑，“这样的感情代价太大了，我理解不了，也做不到。”

　　说完走向厨房，打算拿桌布收拾客厅。

　　“方轻燃。”叶珩忽然叫了她一声。

　　方轻燃停住，回头：？

　　叶珩盘腿坐在地上，扬起笑容：“你还记得，我是画漫画的吧。”

　　方轻燃不明所以：“记得，怎么了？”

　　“我正在画的漫画还没有女主角，设计了很多稿，一直定不下来，总觉得不是我想要的。但我刚刚突然有灵感了，”叶珩看着她问，“可以用你做原型吗？”

　　方轻燃默了一秒，开始怀疑这人的漫画到底有没有人看：“你的创作这么轻率的吗？”

　　“我认真的。你知不知道你刚刚有多迷人？用冷冰冰的样子说出超酷的台词，简直在发光。”叶珩兴奋得眼睛发亮。

　　“你这人……”方轻燃忍了忍，“哪里酷了？只是自知之明罢了。”

　　“我不会爱上任何人——”叶珩学着她的语气，“其实你就是这个意思吧。这还不酷？”

　　“这就叫酷吗？明明是胆小鬼。”

　　“不会哦。不爱上任何人，就能永远立于不败之地，”叶珩微微一笑，“我觉得这超酷的诶。”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方轻燃提醒叶珩，“三十秒钟以前，你还说很羡慕‘即使世界毁灭，也要再见你一面’，现在就变成不爱任何人超酷的了？”

　　叶珩耸耸肩：“二次元很酷，三次元就算了，太麻烦了。”

　　方轻燃忍不住说：“是因为喜欢你的女生太多，所以太麻烦了吧。”

　　“啊？不……”大概是方轻燃的眼神太看穿一切，叶珩鼓了鼓脸，挫败地改口，“好吧，是很多，但这也要怪我？”

　　方轻燃冷哼一声：“恕我直言，你起码要负80%的责任。”

　　叶珩睁大眼睛，高挺的眉骨微微上挑，眼窝更加深邃，显得无辜又委屈：“为什么？”

　　“一会迷人，一会发光，一会超酷的，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停了一停，终于忍无可忍，“还有你现在的表情，自己照照镜子。”

　　叶珩：“……”

　　“你就是那种很会伤女孩子心的家伙，哪怕什么都不做——心里有点数吧。”方轻燃一锤定音。

　　叶珩用力揉了两把头发，有点不服气地辩解：“那我本来就是这个样子啊，长相和性格都是天生的，改不了。难道要我故意装出一副冷漠高傲生人勿近的样子吗？那样不是更伤人？”

　　方轻燃无言以对。一个身影在她脑海中闪过。

　　“那也不必，”方轻燃深吸一口气，收起情绪，“你这样就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