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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只影向谁去 ...

  •   第二十六章只影向谁去
      长仪已经死了。
      然而这世间可有起死回生之法?
      昔日,长仪未死之前,遇到过应渊。为了复活族人和父亲,他也曾向应渊打听这起死回生之法。
      不想应渊是这般回答他,“有是有,但逆天而行,要付出代价,凤仪在榣山就曾说过,世间一切的生灵,其命运轨迹,自一出生之时,就刻在命盘之上,连神灵也无法轻易改变,若强行为之,万物之间的联系,便会遭到破坏,后果不堪设想。怎么?凤仪,你却是忘了自己所言。”
      “我不是太子凤仪,自然不记得。”长仪对于应渊认为自己是太子凤仪的说法,很不认同。
      “你如何不是太子凤仪?太子凤仪的仙灵,你在世为人的记忆,一仙一人强行汇为一体,成为了今日之你。你体内的祟气来自于上古仙灵的力量,没有凤仪的仙灵,你如何有此煞力,如何有孕育的能力。”应渊似又思及故友,他寻找故友千年却不得踪迹,原来故友已是只余一半灵体,如今更是什么都不记得。
      “我便是我,又怎么会是别人?我不想要这仙灵,我不是太子凤仪。”长仪听到孕育这个字眼,心下立痛,太子凤仪为救应渊,不惜触犯天条,被罚入尘世,永生永世不得为仙,永生永世孤独之命。
      而自己空灵往返,天虚入命,正是受这命格影响,命主孤煞,注定寡亲寡情缘。
      寡亲寡情缘……长仪孤苦一生,如今,只剩师兄一人,他不想也害了师兄。
      想到青羽,长仪有苦不能言,唯有分离,也许是最好的办法,他的师兄,莫要责怪于长仪离开了九陵宗,不再回家。
      莫要气恼于长仪的桃花缘,害你苦闷难言。
      莫要伤心于长仪与风泠的关系,一切只是在做戏,逼你知难而退,放弃离开。
      不想要体内的仙灵?应渊闻言,有些吃惊,“我察觉你体内有一股清气鼎盛的封印所在,令你与仙灵共处,若想驱除仙灵,只要解除这封印。这封印一失效,煞力也将再无拘束,你会在瞬间获得上古仙灵的力量,但那时你的躯体已经无法承受仙灵之力,□□之内的魂魄将全部在三日之后散去。”应渊提醒长仪,莫要轻举妄动。
      对于应渊来说,他的时日已不多,他很担心眼前倔强而坚强的长仪会走入绝境。
      在他看来,眼前这个有着故人气息的少年,就相当于是太子凤仪。
      他亦不赞同长仪继续寻找起死回生之法。红尘廖廖,如云如烟,如梦幻泡影,应渊已参透太多,所谓生,道之化境,所谓死,还道于天,叹命之长短,并非紧要,唯死前淡然自问,可有人将你放于心中?死前可曾悔恨?
      他与长仪告别之时,赠与他一枚龙鳞,嘱咐长仪若有朝一日参透自己是谁,参透为何而活,参透生与死,以龙鳞为媒,召唤与他。
      见长仪将龙鳞收好,应渊看向青黑欲雨的天空,回想当年自己对太子凤仪的承诺,有朝一日,若成应龙,定要他坐于龙角旁,带其上天入地,乘奔御风,往来山川之间。
      千帆过尽,岁月千载,他终是再也找寻不到以前的凤仪,看不到他一身的金银华袍,听不到他弹奏的仙乐佳音。
      而今,自己乘奔御风,赏尽天地风光,不过是苍凉,看遍山河风光,只剩下唏嘘不已。
      “何以飘零去,何以少团栾,何以别离久,何以不得安。”不知故友太子凤仪的何以俳句,如今应渊又作何感受。
      何以……何以……原来这世间何以有永生不灭的生命,唯有斩不断的人心。
      没有永生不灭的生命,又何必苦苦追寻起死回生之法?
      长仪曾以为找到了起死回生之法,复活了他爹,但他复活的只不过是空有他爹模样,不言不语,不哭不笑,不吃不喝的傀儡。
      而利用长仪,将他爹变作傀儡,借此想要逼疯长仪的齐修然,他也曾一心寻找起死回生之法,想要复活恋人寻樱。
      他千辛万苦找寻起死回生之法,而寻樱并未死去,她为救苍生,法力丧尽,面容尽毁,变为白发老妪,自认无颜再与修然相见,便化身秋桐,带着面具,常年相伴在侧。
      寂寞梧桐树,深院锁清秋,凤凰只择梧桐树而息,秋桐,秋桐,这名字别有深意,但仍需知心人揣测三分。
      而这世间就是这般因果循环,报应不爽。齐修然,曾设计利用前代天墟堂主青南之手,将易容丹交于国君,害国君暴毙而亡,使颜云焉抱着小太子逃难于九陵宗,引起江山动乱。
      而后,他又以易容丹引诱夏获,害他死不瞑目。
      这般设计陷害长仪,陷害他人的齐修然终是被天墟堂主设计利用了一回,而借助易容丹变为寻樱模样的虞娘也差点害死寻樱,使他和寻樱差点变成真的天人两隔。
      说来,齐修然这般费尽心力,设计阴谋诡计,只为了逼疯长仪,使他冲破封印,得到他体内的另一半仙灵,化二为一。
      也许在与长仪深交的这段时间,他也曾矛盾的想过收手,想过以兄弟之情与长仪真心相待,但作为太子凤仪的另一半身。
      残缺的始终便是残缺,天地生灵俱有三魂七魄,亘古未变,若是少去,又如何能算作“一个人”?
      不循常理,终违天道,不正是被世俗视为怪物?
      他是怪物,缺失命魂,不得投胎、不得轮回,为活下去,只能抢夺他人、甚至畜生的身体与魂灵,他渡魂换身,稍有不慎便要形神俱毁,周遭之人始终不能长久为伴,一夕之间容颜变换,还被骂作怪物,遭人不耻。
      被视为怪物,何曾只有齐修然一人,长仪亦被称作怪物。
      太子凤仪,获罪于天,无所禘也,注定寡亲缘情缘。
      这就是上天给予的命运,何其残忍?他和长仪只凭“天命”二字,就令人永世不得翻身!
      他与长仪同是天煞入命,他曾言:“长仪,我承受的痛苦,想必你也感同身受,你我明明是同一个人,如此相残,倒也有趣!便让我们看看,这一出旷世奇谈究竟要如何收场!”
      如何收场?
      与天地相争,不服命运,在千年痛苦的岁月中,逐渐迷失了自我,丧失了本性的齐修然,在最后一战中与寻樱共死于少梧之海。不知道烈焰焚烧中,他是否又记起,那段美好的日子,琴瑟合鸣、如沐春风。
      此次,他真的忘却所有的苦难,永远的沉溺于寻樱之怀。
      而长仪与齐修然的蓬莱之战,为拯救苍生,与师尊拂玉真人对峙,最终解开了封印,得到了上古仙灵之力,将这一出旷世奇谈收了尾。
      这旷世奇谈的结局,青羽出任九陵宗第十二代掌门,方铭回到上京与孙宁安成了亲,而拂玉真人自此离开人间,不再出现。
      而对长仪而言,他没能看见这些,大战之后,三日魂散之期也是将至,身体逐渐开始变得轻飘,他卧于风泠之怀,庆幸师兄青羽没有在此,见到自己这番脆弱不堪的模样,看着自己就这番魂飞魄散。
      “风泠,长仪此生欠你良多,只是此生心有所属,竟分不得于你半分。”风泠闻言,只为眼前人快要死去而悲痛不已,“我只问你,若有来生……”说着,已泣不成声,问不下去,此刻再问,又有何意义?
      长仪知道她想要问什么。
      他想他应该是喜欢风泠的,毕竟她善良美丽,纯真无暇,与她相伴,也是开心,如果此生没遇上师兄,他应该会将这喜欢变为爱恋,但是没有但是,他遇到了师兄,遇到了那个教他为人,教他剑法,教他什么是喜欢,教他什么是爱的人。
      师兄,他的师兄……青羽……想到此处。
      记起之前应渊说的话,“叹命之长短,并非紧要,唯死前淡然自问,可有人将你放于心中?死前可曾悔恨?”
      可有人将他放于心中?他在谁的心中,会是眉间朱丹染,点点轻愁,醉倒东西南北风。
      临到死前可曾悔恨?恨只恨生于尘世,浮云蔽日,一叶障眼,活着不能随着自己的心性去过活,亦不能抛却一切外物,自私一回,只与心爱之人共剪西窗之烛,同寝月梦中,不管世间多纷扰,不问家国与苍生。
      长仪以龙鳞为媒,召唤应渊。
      灵光显现,他看见应渊化龙而来。
      眼前之景变得模糊,四肢百骸似白蚁咬啮,灵魂撕扯不断。
      身体随着魂散也逐渐消逝,长仪忍痛对风泠轻笑,“长仪,不会有来生了……”
      长仪不会有来生了,命魂不在,何以入轮回,只一缕虚渺的荒魂,天地不收,神鬼不见。
      只影向谁去?去去不得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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