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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夜半未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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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夜半未央
回到九陵宗后,长仪的情况很不容乐观,五脏俱损,需要长时间的休养,说来真是孽障,重伤之下,偏那腹中生命十分顽强,依然还在。
拂玉为此对青羽动怒,“你居然这般糊涂,不以前车之鉴为戒,依然沉迷于色欲之事,又造冤孽。”
不想他的大徒弟青羽,面容惨淡,一副自嘲模样,“师尊教导我为人处世的道理,传授我法术剑术,唯独这断情绝爱之事,劣徒不似师尊清心寡欲,超凡脱俗,学不来。”话语虽有顶撞不尊,但语气中却有着自恨自责。
“到门口跪着,想好了应对之策再进来。”拂玉一挥袖,暂时不想再见青羽。
清心寡欲,超凡脱俗?这世间又有几人能脱离爱恨情仇,痴心缠绵,真正做到云淡风轻,身外无物,一身潇洒?
都说情根深种,爱生思,思起念,念扰人,纷杂难解。
若想看破放下,唯有二法,一是绝不牵扯情爱,保持六根清净,高冷绝尘,不入这苦厄深潭半步!二是经历了种种痛苦不堪,终是被折磨到绝望癫狂,不屑低价的真心,不稀罕让人心烦的情感。
拂玉属于前者,他不屑涉足这庸俗的红尘,即使与他人有一点好感,也最多止于‘知己’这一步。
他活得太久,久到不记得星河变化,江山改姓。
在他的记忆中,一些故人,或死去,或归隐,或成仙,或入魔,于他而言,已不重要。
这些故人中,唯有二人,算作知己,一位是在他还未修成剑仙之时所结识的韩菱纱,她的家族以盗墓为职,古墓怨气累积,族人多是早亡,而她本人也如靡荼花开,娇颜早败,惋惜间得知她尚有一支直系远亲,避世于息灵山。
也正因如此,拂玉于几百年之后,在机缘巧合下,到了息灵山,认识了韩菱纱的远方直系后人韩炆,也结识了他的第二位知己。
拂玉还记得,初见韩炆的场景,那时他随行参观整个灵谷,韩炆正弯着腰,于四月芳菲间收集花露,万物皆有灵性,端的是草木如织,美人如诗,他缎面锦衣,银丝勾边,一头黑发垂至腰间,几缕散乱在旁边几株怒放的木香花上,见到拂玉,直起身子,毕恭毕敬地颔首一笑,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跟在韩炆身后的两个小丫头,叽叽喳喳羞红了脸,而韩炆瞧见他,严肃而面无表情,但一双手不自觉背在了身后慢慢扣紧。
拂玉真人早已到了看人不分美丑的境界,但也不得不遗憾,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只道是红颜薄命,这蓝颜也是忌讳,韩炆最终也是英年早逝的结局。
他早逝的的故友,故友的孩子……
拂玉从思绪中回到现实,看了长仪一眼,轻叹了一口气,出了门,门外的青羽跪得笔直,他也是见不得心爱的大弟子一直这么跪着,于是免了他的罚,让他到房间照看长仪。
时至四更天,长仪才悠悠转醒,清醒过来首先想到的是,师兄如何?孩子……还好吗?
长仪并未担忧太久,因为青羽好好地端了一碗汤药进来,黑褐色的浓汁气味刺鼻。
长仪见他将汤药放在桌上,躲避自己关切的视线,说道:“夺取少梧之事,师尊准备罚你面壁三年。走之前,你把它喝了。”
喝了?九陵宗平时也会教授一些草药药性,长仪知道这碗黑乎乎的是药性极寒的药物。
只是,这事情这话由师兄来做来说,此刻,真不知该露出何种表情来体现自己哭笑不能的心境。
“虎毒不食子,师兄倒是好气魄。”长仪终是起身下了床,与青羽面对面坐下,桌间的药汤无声地冒着热气。
青羽只觉胸口隐隐作痛,累极,更是伤极!坦然道:“长仪,我心痛更心忧,我是为你好,我已承受不起你再出任何差池。”他曾承诺,会守长仪一辈子,一辈子应该很长,长到相携白发垂暮老,执手静看岁月好,长到天地任我行,羽化登仙乐逍遥。
长仪看着面前坦诚的青羽,第一次觉得那个向来强大勇敢果决的师兄,此时在自己面前脆弱让人心疼。
他很想执他双手,分担他的疲惫与忧伤,无奈与自责。
窗外明月清辉织成愁,屋内灯盏点点,不堪凉意。
“我喝。”长仪听见自己的声音,飘渺的像是来自陌生人之口,喑哑但不哽咽。他端起那碗汤药,当着青羽的面,一饮而尽。
忍着苦的微微一笑,“师兄,你忘记了我的甜品。”他将空碗放下,想起小时候每次吃药,青羽都会给他准备去苦的甜品。
“是师兄不好,忘记了。你等着。”说着青羽转过身,通红了眼眶,强忍着没有落泪。急忙掩饰间,疾步匆匆,打开门扉,夺门而出。
青羽一离开,长仪就奔到外面的草丛中,指上运功,强行逆行提气,连带着几口鲜血,将刚喝下去的药汁全部吐了出来。
待青羽回来之时,长仪已将门扉反锁,他只听见长仪说了句“别进来。”
青羽以为长仪是独自承受疼苦,那副狼狈的样子不想叫自己看见,看着堂前燕成双归巢,呢语啾啾鸣,好不欢快。他站在门外一夜,再未敲门。
长仪冷静了一晚,看着清风拂窗,看着透过红木雕窗倾洒在窗前的月光从梁木西移到床前。
第二日天亮,长仪因夺取少梧,失控伤人之罪,被罚面壁三年。
在长仪随拂玉真人离开之后,青羽扶墙慢慢倒下,面如蜡色,直冒冷汗,周身清气内混杂着少梧的余力。
等拂玉安顿好长仪,从山洞回来之时,才知晓青羽伤重的消息。
才知他被少梧伤得分筋错骨,胸腔淤血难散,生命垂危,真不知昨晚是如何才能硬撑到今日。
之后,应了那句俗话,平日里越硬朗,病来越是如山倒,青羽就是如此,高烧不退,昏迷了整整数月,病入膏肓,昏迷沉陷在无尽的梦魇中。
梦中,掩映在苍松古树下的后山小河,没有来人惊扰,树木浓绿,河水清清,长仪一身黑衣,坐在岸边,像孩时一样,躲得半日闲的鞋袜除尽的用脚拨着水。
见着他来,满是喜乐,“师兄,我要走了,你看,那有艘船。”青羽望去,远帆驶来,风泠和修然站在船头迎接,还有一个看不清模样的孩子?!
长仪不迟疑地穿上鞋袜,站起身,与自己擦肩而过,踏上了远行的船。
他阻止不得,更是有心无力!
青羽就这样浑浑噩噩了大半年,再次醒来,消瘦得形如枯槁,行动不便,期间硬是用灵力将脸色化得没那么难看,去看过长仪一次。
而这段时间,山洞内,长仪将所有的灵力护于腹部隔绝那里的祟气,周身其余之处、无灵力护体,为平息体内祟气,他只能以残害自己为代价,经常将手脚伤到鲜血淋淋伤痕累累,以疼痛保持神智清明。
在山洞中,他亦是无人关怀,经常少一顿饿一顿的日益消瘦,宽大的袍竟显得更宽松了些许。
而青羽那次来看他,为他包扎手上的伤口,他一直盯着青羽,觉得一切都是值得。
月前,长仪用灵力使出牵引剥离之术取出一男孩,男孩个头小的可怜,好在还算健康,只是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似是感受不到难过与不安不哭也不闹。
因为山洞被布了结界,除了青羽,任何人都进不来,阿飞是鸟,又因与长仪亲密,倒是没被结界阻拦在外,出入方便。
眼见孩子饿的咂舌头,十分孱弱,而洞中无任何可以喂食的食物,长仪借阿飞之力,将孩子掩于阿飞翅膀下,安全过了结界,他欲送到山下农户家暂时寄养。
却不想,阿飞却被来昆仑山射猎灵兽的小皇帝座下的韩将军射伤,最终孩子落到了小皇帝手中。
“韩将军,都说昆仑山是数一数二的宝地,多得是灵鸟珍兽,孤不辞劳顿前来,没见你射下一只凤凰来,倒是献给孤一只肥死的芦花鸡和……一个……”小皇帝看了眼宫女怀中抱着的婴孩,朱砂痣额间轻点,呆呆地瘪着嘴巴,吐了下小舌头。
“臣,有罪,属下这就把这些都处置了。”韩将军屈身一拜。
听到韩将军请命,皇帝小小的年龄,故意摆起架子,说道:“慢着,把那肥鸡放了,这个小呆子给孤留下。”
小皇帝打猎的兴趣渐少,对着这个比自己更小的孩子起了好奇心,小皇帝看着周围,好时辰,好景色,好情志……
夜半未央,人未央,算这小呆子命大,遇到了孤,以后就叫他未央吧,小皇帝心中这样定夺。
看着宫女给小呆子喂了鹿奶,不再哭泣,也乐呵呵的很是满意,说来也是孩子心性,下了令,停止狩猎,摆驾回宫。
而长仪见到受伤的阿飞奄奄一息的归来之时,就知道孩子遭遇了不测。
心生怨愤,若是这段情是错的,何苦不惩罚他一人?要连累师兄,伤及两个生命?
祟气又起,他在山洞的潭水中看见自己变红的眼眸,像个妖怪……倒影中的他嘴角轻蔑,全是嘲弄。
渐渐他的心如眼前这一波潭水,石沉无声,沉溺,沉郁,沉默,久而久之,连话都不大会说了。
自此他一心下山,又临蒙面人频繁作祟,剑阁偷剑,青川之死,莫大的冤屈扣在他头上,倔强如他。
长仪一来是无奈被逼下山,二来,他心中盘算,这孩子无论死活,无论身在何处,他仍会离开九陵宗,寻个结果。
所以,在玉彤和青芜劝他下山,躲避青川之死的风口时,他毅然下了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