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帮我连接到2001》山长流

8、第八章：荒唐人间

　　“鬼天气，跟说好的不一样啊。”正式录制节目的当天，方觉晓望着窗外满天的阴沉，在化妆间嘟哝道。

　　向渠在一旁搭腔：“天气预报不准也很正常。”

　　专业的人员分别为选手们化妆，只可惜这样的时候，化出来的效果对于当事人来说往往是过于夸张的。

　　“总感觉要在眼眉中间点个红了。”林雪略有羞涩。

　　“不碍事。”王略笑道，“上去了灯光一打，什么都看不见了。”

　　话是这么听着，但方觉晓的心里还是有些不安。她转头看见木古诺苏偏黑的脸上被抹白了不知多少，连硬朗的线条都在此刻显得无比诙谐，他却还无甚反应，于是忍俊不禁。回过身去，她又见林雪也在轻轻抿着嘴笑。

　　这个时候，学校里驶来的大巴正载着作为观众的学生们快速又平稳地行进。车上的主任早便同司机师傅说了，可以开得稍快一些，因着天色不好，等后头怕就要难走了。

　　方觉晓化好了妆，偷摸着去台前瞅了一眼，发现已经熙熙攘攘坐满了人。宁夕带着一帮同学拿着选手们的助威名牌，高跃进手中高高举起的向渠的名字格外大。选手们还可以带亲属团，但方觉晓并不想让那么多人来，反正迟早都会在电视上相见，于是只在方觉梦的软磨硬泡下帮着央求了父母给妹妹请了一天的假，让她来充作这样的席位。

　　方觉梦并没有发现姐姐偷窥的那一眼。而后者在望见了她的瞬间蓦地感受到了所谓紧张的实感，于是鬼使神差地转身去了洗手间。

　　路过洗手间旁的仓库时，她又遇到了昨天那位逃避的人。

　　“嘉嘉——”

　　方觉晓叫出声，对方闻言却只是一惊，而后抱着一箱道具飞也似的走远了。

　　不知道为什么，方觉晓没有追。

　　跳完广播体操一样的开场舞，台下掌声雷动。方觉晓深呼吸几口，觉察到一旁林雪的身子有些轻微的颤抖。主持人的开场白讲得十分生动，幕后老师也在积极地给出一些炫彩的光影亦或是搞怪的音效。

　　两边的带队教师各自出场，王略引起了全场的轰动。有乌中学那位和善的好老头也终于露出了他的庐山真面目，一撮小胡子在嘴巴上面斜着。他不时发出一些咯咯的笑声，讲些俏皮玩闹话逗得大家开心。

　　“孩子们，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好老头声音洪亮，“我们两位带队老师先给大家打个样——”

　　“诶，不知道您想怎么打样？”女主持睁圆了眼睛问。

　　“对面这位王老师单身，我也尚未婚配…”

　　全场起哄的叫声中，男主持哈哈笑道：“咱们老师也是非常幽默哈，幽默的人最有魅力。”

　　一时间四起掌声，方觉晓却觉着有些难受，她感受到身侧的颤动愈发剧烈，于是无形地瞥了一眼，见林雪不长的指甲已经几乎要嵌进肉里头去。

　　王略仍旧微笑着，松弛地站在原地，仪态万方。文颦忽然淡淡开口：“什么时候开始比赛？”

　　主持人们一愣，随即对视一眼，之后女主持柔声道：“咱们废话太多了，都把小选手们等着急啦。”

　　宣读完规则后，第一回合开始。知识问答是一方五道题，每队选手需给出一个确定的答案，答对积一分，答错则不加分。

　　两边的答题风格有些类似又略有不同。二十四中是林雪率先给出答案，众人表示肯定，亦或是三人异口同声之后向渠坚决同意；有乌中学则是文颦一人直截了当地给出答案后马上提交，剩下三人似有不愉但又不知其解，只得沉默无言地跟着继续。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八道题，双方全部正确，打成了四比四。方觉晓心说对面反倒更容易，毕竟自己这边在上一道题还产生了些许争执；林雪只偶尔望向对面，不知怎的心下竟有些担心文颦。

　　两边的最后一道题，二十四中这边被问到的是有关少数民族知识的。商讨时林雪愧然称不知，又说木古该是知道的；于是木古诺苏道：“这是我的民族，分黑白两支。黑支一脉是贵族，住在山上，但与世隔绝；白支一脉是奴隶，居于山下，却沟通世间。”

　　“真是撞在枪口上了，第一次听你说这么多话。”方觉晓笑道，“不过别光说呀，这题到底怎么答——它们以前叫什么？”

　　木古眼底一沉：“合诺脉，曲诺脉。”

　　有乌那边被问的是游戏相关的知识，方觉晓却听得那边吵了起来，似是愈演愈烈。

　　那男生道：“大姐，之前的都是按你说的，这次我知道了，凭什么不按我的？”

　　“你的是错的。”文颦皱起眉来。

　　“哎呦嗬，游戏你能有哥们儿了解？别装得自己啥都知道一样。”

　　三个男生给出了他们的答案，少数服从多数。于是第一轮，二十四中以五比四的积分战胜了有乌中学。对面的男生似乎暗骂了一声，三人相互遗憾着自己没有看清题目的细节，文颦则紧咬着唇，什么都没有说。

　　第二轮的一比一记忆环节，木古诺苏和方觉晓稳稳当当地赢下了前两轮，向渠输了第三轮，最后一轮是林雪对战文颦。猜拳的时候文颦赢了，之后她便连续正确，一路高歌猛进地翻完了所有的牌，还没有给林雪作答的机会就赢下了最后一轮，于是总比分此刻定格在了七比六。

　　林雪却并没有什么伤情的样子，她笑着给文颦鼓掌。文颦瞧她一眼，跟着笑道：“你这人运气真是不好，要是你出布，那赢的就会是你了。”

　　闻言，林雪笑意更甚：“说明这局就该是你的。”

　　第三轮之前是中场休息，主持人说有人要来表演，众人听着介绍，原来正是文颦的弟弟文怀襄。文颦似乎并不是很高兴，方才胜利的喜悦都跟着她的眼睛一同垂下去，好像打落的湿花。

　　安嘉嘉从后台探出头，她看着正拉动小提琴弦的文怀襄。他轻轻合着眼睛，风一样的身子立在舞台中央，是一种握不住的温和与疏离。世上大概没有这样好的人了，尽管他似乎也没有做什么，安嘉嘉却这样想。毕竟她很少被关爱过，昔日方、林那样的朋友，眼下自己也难以抑制地只剩下了回避的情绪。

　　高跃进拿了牛奶，绕场进来偷偷递给了向渠。向渠受宠若惊的样子，赶忙称谢谢，高跃进则让他不要客气，趁着尚热赶紧喝掉，暖身子的。

　　方觉晓正好瞅着，于是笑道：“只给向渠啊，我们都没有。”

　　“高学长这是给我表现机会呢。”向渠同方觉晓眨眨眼睛，“结束之后我请大家喝。”

　　第三轮的集体接龙踩路线，有乌中学是文颦为首，二十四中则依次是林雪、向渠、方觉晓和木古诺苏。由于限定的时间非常紧张，学生们觉得这一轮过得飞快。向渠失败了一次，耽误了些许时间，但无伤大雅，林雪还是完成了两次，之后时间正好用尽；有乌的三个男生边吵边闹着急忙慌地完成之后，文颦也完成了两次。

　　十二比十一，也就是说，最后一轮抢答轮很大程度上决定了比赛的胜负。每抢答正确一题，可以得到两分的加分。

　　“能赢，稳的。”一个男生略有戏谑地瞥了文颦一眼，文颦没有回应。

　　主持人号召场下观众给各自的选手加油——其实也不用这么号召，气氛已然烘托到了这里，台下的孩子们早便按捺不住开始造势了。

　　比赛开始，大屏幕上的问题刚刚闪出，有乌中学的男生便迅雷不及掩耳地抢下并且答对，之后成功落地。这样两次之后，方觉晓开始暗骂，心说难不成对面的优势都撂在这？毕竟自己连题目都还没太读完。

　　木古诺苏看向林雪，见她站在高台上抖得厉害，连目光都不知该何处去放，于是用手指轻轻碰了碰她的小臂。林雪的大脑一片空白，只见对面已经成功了两人，一时无奈情急得想掉眼泪。她不敢扭动脑袋去看木古诺苏，只能努力摇摇头告诉他自己没事。

　　“他们怎么这么厉害了。”向渠悄声感叹道。

　　方觉晓长出一口气：“别急。”

　　第三题又被对面的男生抢了下来，至此三人在地面上欢呼雀跃，好老头也拊掌大笑，几乎同他们抱作一团。

　　“我们剩下的小选手也不要气馁，继续加油啦！”女主持拉回场上的气氛。

　　第四题，林雪还是照旧不能有动作，木古诺苏竟也没有发声。方觉晓抬眼去看文颦，文颦看过了题却没有抢。

　　“咱们必须抢了。”方觉晓于是道，“先把向渠送下去吧。”

　　方觉晓想赢。她知道要先让向渠下去，这样的话她们剩下三人怎么也能自行答对三道。于是她告诉了向渠答案，向渠没有拒绝，答对之后平安落地。

　　“我说你俩怎么不抢？”方觉晓同木古和林雪道。

　　林雪的心境似有平复，但她却道：“这样做可能不对，但我有点不想抢了。”

　　“什么？”方觉晓心头一股无名火起，从刚才开始她便疑窦丛生，混乱的情绪更加助长了她的怒意，“这高低也是个比赛！”

　　“我知道，我…”林雪的情绪似乎也不大好，“等下去了我跟你说。”

　　方觉晓并不想再听什么了。在这样的一个瞬间，她忽然悲哀地感到，或许她们骨子里并不是一路人也说不定。起码在这样的年纪，她们之间注定已经隔了一层遗憾的厚障壁了。

　　抢下一道题，方觉晓结束了自己的比赛。又一题出来后无人去抢，文颦见状便举手称自己放弃了。台上台下一片哗然，男生们说了几句粗话，好老头也跟着咋舌。之后文颦从高台上越下，同愤懑的他们淡淡道：“已经赢了，对面也不会抢了，你们放心吧。”

　　“要继续么？”木古诺苏问。

　　“我不想了。”林雪下意识握着拳头，“但与你无关，你可以继续的。”

　　“我也不想了。”木古诺苏笑笑，“没什么必要。”

　　林雪闻言终于看他一眼：“我们这样总归是不大好的。”

　　“本来我们无需这样不好。他们已经不好了，我们偶尔不好一次也没什么吧？起码还能开心点。”木古诺苏泰然，“而且文颦肯定也是觉得咱们不会继续了才放弃的…如果咱们继续抢了，文颦下去的处境也不会好受。”

　　林雪蓦地笑笑：“听你这样说，我就下定决心了。不过…我倒是觉着，就算咱们继续比下去，依文颦的性子，她也会放弃。”

　　“文颦…我看她挺想赢的呀。”

　　“但她并不喜欢这一出。”

　　主持人见久久没有反应，加之又有文颦的前车之鉴，便问二人如何决定。得到答案之后，全场由讶然转而进入沉默，主持人甚至不晓得该如何宣布这样已知的结果才能显得不那么虎头蛇尾。

　　这可能并不是一个应该决定的决定，观众席上有人并不善意地大喊，问他们是不是觉得自己很酷。方觉晓带着向渠坐在了一脸懵懂的方觉梦身边，文颦则踏着球池，仰起头看着自己的对手。

　　“这大姐还真说中了。”有乌中学的男生们亢奋道，“逆袭了咱们！”

　　好老头眯起眼睛乐，说回去给他们三个好东西作为奖励。

　　“你可以跳么？”木古诺苏问林雪。

　　现场的环境由短暂的沉默继而重新转入喧嚣，但林雪此刻能听见也只能听见身边的声音。

　　“可以。”她红着眼睛苦笑，“我会跳的。”

　　“我们可以一起。”木古诺苏微微俯下身子，“我可以拉着你的胳膊，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林雪没有拒绝：“好羡慕你。”

　　“我经常在高山上跑马。”

　　主持人正要烘托紧张气氛，引导他们自己跳入球池，木古诺苏便牵着林雪的手臂，两个人由高台上一跃而下。

　　等林雪回过神来的时候，场地已经响起了礼花，彩色的漂亮纸屑飘得漫天都是。

　　“辛苦了。”文颦静静地站在那里，和周遭的热闹显得十分割裂。

　　出来的时候，已经下起了大雪。地表边沿上的有些已经被车辙碾压成混浊的冰面，之后又翻飞着新落的粉尘。

　　王略嘱咐学生们穿好衣服，之后又宽慰说没事的，输了也就输了，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林雪找方觉晓说要与她解释，后者说要照顾一下妹妹，暂时没什么空档，于是就这样搁置。

　　高跃进约向渠晚上去赏雪，向渠欣然同意，只说不能太晚。

　　“赏雪之前，咱们几个不先搓一顿吗？”宁夕哈哈笑着，“庆祝你们结束战斗！”

　　王略道：“老师请你们。”

　　“依我看，不如把有乌的选手们也带上，大家一起聚餐呀。”向渠提议道，“就是咱们美丽智慧的王老师可能要多出点…”

　　“这都是小事。”王略轻笑。

　　林雪道：“我…我还想带一位朋友。不知道她愿不愿意来，我不强求，但我想去问问。”

　　闻言，王略挑起一双眼睛看她，之后又抿起嘴笑了。

　　“那快去问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