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业火之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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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光璀璨，草动虫鸣。
布洛迪孤身一人坐在家门口的石阶上，双手撑在身后，抬脸仰望着满是繁星的夜空。
星星落满了他的双眼。
“在想什么？”
忽然，一罐冰凉的汽水贴在了他的脸上。冰冰的，让他乱作一团的脑袋清醒了片刻。
“谢谢。”他接过念无递给他的汽水，轻声道谢。平时清亮的嗓音此刻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疲惫感。
只听“咔”一声脆响过后，一股清甜的香味就弥漫在了空中。
布洛迪低头轻轻啜了一小口。汽水是柠檬味的，又冰又酸又甜，细密的气泡在他的舌尖炸开，刺激着他的味蕾感官。
手里捏着同款汽水的念无在他身边坐下了，和他一起仰望那片星空。
月光皎洁，薄纱似的云雾涂抹在作为幕布的天空中，漫天繁星明明灭灭，交相辉映。温柔的夜风亲吻着大地，给静谧的夜晚带来无限宁和。
“真美啊！”念无不禁感叹道。
像在友克鑫那种发展迅速、彻夜灯火通明的大城市里，可看不到这样的美景。
恍惚之间，念无又记起了他在第三场考试的拜厄岛上守夜时，仰望过的那片天空。和他现在见到的似乎是同一片天空，连最亮的几颗星星的方位都一模一样。
一片静默之中，布洛迪眼中闪过几分悲恸：“人的心，怎么会一下子就烂掉呢？”
“约克，也就是我的父亲，在我记忆中的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虽然布洛迪家是村子里最穷的一户人家，但是他的父亲约克是一名远近闻名的猎手。在艾森尼拉山区这片危险的原始森林中，他总能毫发无伤地带回最凶猛的野兽的兽肉。
而布洛迪的母亲，也正是在他父亲下山售卖兽肉的时候，与他相识相爱。最后被他的真诚与勇猛所吸引，义无反顾地选择嫁给了他。
小时候，他每次不小心掉进池塘，都是他父亲下水将他捞起来的。每次他在山中迷路，或是啃蘑菇晕倒，都是他父亲在林中一遍又一遍呼唤着他的名字，然后牵着他的手，和他一起慢慢走回家。
就算有了妹妹之后，家里的生活明显变得更为拮据，父亲也毫无怨言。只是他上山打猎的次数变得多了些，也更辛苦了些，母亲心疼他，也会做些手工艺品补贴家用。
不论怎样，一家人在一起的日子里，总是幸福快乐的。
然而，不知从哪一天开始，他的父亲就变得神神叨叨。每天夜不归宿，就像着了魔似的，嘴里反复念叨着“发财”“赚大钱”“好日子”几个词，还经常跟着村里的几个男人一起去附近的镇上赌钱，越赌越大。
直至，最后欠下高达9亿戒尼的黑债，甚至要将自己的儿女都交出去抵债。
“他曾爱过你们，这点毋庸置疑。但他也确实不是一个称职的好丈夫、好父亲，这同样毋庸置疑。”念无轻声叹道。
“你说，妈妈会伤心吗？妹妹醒来后，会恨我吗？”
布洛迪抱着自己的双腿，将脸深深埋在自己的膝盖间。
“我不知道。”念无将手中的汽水罐放在一边，“那么你呢，你后悔吗？尽管最后，你没有动手杀他，但他还是永远留在了由你点燃的火海里。”
“......我不后悔。因为我保护了你，也保护了妹妹。我真正的父亲，在很多年前他第一次动手打我妈妈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不后悔就好。”念无伸手拍拍布洛迪的肩，“这个世间的遗憾太多了。很多时候，都是因为我们的力量太过渺小，所以才无能为力。在以后的日子里，我们只要尽可能地遵从自己的内心而活，就够了。”
也不知记起了谁，念无又伸直了手臂，朝着夜空挥了挥手像是在朝着某人打招呼：“我师父曾经说过，人死了，就会变成天上的一颗星星。”
“是吗？”布洛迪默默抹了抹眼角，抬头看着那一片星空，“不知道我的爸爸是哪一颗。”
“我也不清楚......不过我知道，这片天空的星星里，一定不会有我师父。”
“为什么？”
“他说过，如果他死了，就要当一颗不会发光的星星，躲在天空的角落里，让我永远也找不到。”念无忽然认真道，“他说，人活着的时候已经很累了，为什么死了还要继续工作。如果他变成一颗星星，绝对懒得发光。”
“......”
布洛迪微微瞪大双眼，此刻的沉默震耳欲聋。
他迟疑地开口：“你师父，可真是个怪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布洛迪忽然满脸认真地看向念无：“我想明天去镇上自首。不管什么原因，我的确做了坏事，破坏了那个地下赌场，很可能还害了很多无辜的人受伤。”
“好。”念无同样认真地看向他，“我陪你。”
布洛迪却满脸不同意：“我自己去，这件事和你无关。”
“怎么无关？”念无斜斜瞥了他一眼，“见死不救，见火不灭，大家都看到了，我也是共犯。”
“......我是不是太冲动了？”
“你知道就好。”念无将剩下的汽水一饮而尽。
布洛迪低低叹了一口气，他的视线望向自家那道虚掩着的木门。
他的母亲因为久病不医，现在还卧床不起。他的妹妹虽然没受到什么致命的伤害，但是长期的营养不良和担惊受怕，早就亏空了她原本健康的身体，即便她现在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也依旧躺在卧室的床上昏睡不醒。
这时，梅里斯从另一边的大厅探出头来。
“你俩怎么在这儿？我们今晚要打的地铺已经整理好了。”他说着，也走过来了。
“辛苦你了！达勒妮已经睡着了吗？”念无关心道。
梅里斯在他们身边并排坐下。他的手里拿着一罐相同的汽水，只不过是常温的。
念无从他手中拿过那罐汽水，在对方疑惑不解的视线中随手捏了个“冰灵符”，贴在汽水罐上。
常温的汽水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冰汽水。
梅里斯接过他递来的冰汽水：“她和我一起打扫了一整天的卫生，大概是累坏了。”
“我还以为她不会做这些。”念无感叹道，“毕竟她年纪最小，看起来更像是需要被照顾的那个。这里又是乡下，虫子应该挺多的吧。早知道出门前给她留个驱虫符了。”
驱虫符是念无的师父亲自教他的。
在记忆中某个炎热的、停电的盛夏里，见念无被蚊虫叮咬得眼泪汪汪，他的师父就点着一根蜡烛，一页又一页地翻着灵符书，研究出一个加强版驱虫符。
“她啊......一边吓得大哭一边暴力地将虫子全灭了。”
这里没有别人，梅里斯也顺手将自己的帽兜摘下了，露出了自己不轻易示人的脸庞，感受着夜晚的清风。
“嗯？谁在说我坏话！你们怎么都坐在这里？”达勒妮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出现在他们身后，“可恶啊！竟然偷偷在这里喝冰汽水也不带我一个！”
似乎是看准了眼前这三人都是抗揍的体质，达勒妮捏着粉拳就是一拳一个，邦邦锤下三拳！
“你不是睡着了吗！”念无无辜地伸手揉了揉自己被锤的脑袋，就算他是金丹期的肉身都觉得一阵钝痛......达勒妮绝对是知道这点，所以故意下了死手吧！绝对是吧！
布洛迪也可怜兮兮地伸手捂着自己被揍疼的后脑勺，谁知达勒妮一眼就看到了盘旋在布洛迪手臂上的，那条和长得跟竹叶青一样又细又长的墨绿色小蛇，简直吓得魂飞魄散。
“蛇？！”她一跳三米远，立刻躲到了梅里斯身后。
梅里斯这才注意到了他手上那条手指粗细、通体墨绿色的小蛇：“这是你的念兽？”
“嗯，它叫业火。”
布洛迪用手指轻轻挠了挠小蛇的下巴，小蛇就舒服地吐了吐信子，然后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手指。
“诶？怎么感觉......有点可爱？好像不是那么冷冰冰？”
达勒妮看着软萌的小蛇，内心深处对这种“冷冰冰的生物”的恐惧感好像也没那么强烈了。
“还会喷火呢。”布洛迪不好意思地笑笑，“业火，喷一个。”
就见小蛇微张开嘴，喷出了和打火机点燃的火苗一样小小的火焰，简直不要太有萌感！
“这是用‘气’凝聚的吗？真神奇，要是你的念力足够强大的话，它会很强啊！”达勒妮由衷地感叹道。
除了念无。只有他默默坐在一旁，歪头托腮看着他们围着一团空气惊叹个不停。
是的，在场四人里只有他看不见那条小蛇！这太过分了！他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既然念无看不见它......看来你的念能力应该是放出系的了。”虽然内心已经没那么抗拒小蛇了，达勒妮依旧站得远远的，“不过，你应该还用到了操作系的能力操控它，对吗？”
“嗯？”布洛迪一脸茫然。
眼下的场景，几人仿佛又回到了参加考试的时候。布洛迪也是一脸听天书的模样，傻愣愣地听达勒妮讲解有关念的基本功。
念无向他们简单讲了一下今天白天发生的事，但并没有提起布洛迪因为暴走而差点爆体而亡的事。
“诶......是突然觉醒的吗？”
“搞不好你小子和金一样，是个修炼天才？”达勒妮啧啧称奇，“不过今天太晚了，以后再给你详细讲解！我要先回去睡觉了！你们几个男生就在客厅乖乖打地铺吧！”说着，她转身就又回了屋。
布洛迪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静静地抬眼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有些不舍。
第二天一早，念无和布洛迪刚刚下山来到小镇上，就听见几个买了菜的老妇人在大街旁窃窃私语。
“哎哎！你们听说了吗！那个最大的地下赌场昨天失火了！”
“不知道是咋回事！听说呀，塌得可彻底了！而且那大火邪门得很，好像不把那里烧干净就怎么扑都扑不灭呀！幸好受伤的人不多！等那赌场里的东西都烧干净了，那大火就自己熄灭了！”
“也不知道是谁放的火，真的是太......”
“我听说，好像有人目击到，是两个从来没见过的陌生小孩......赌场门口的监控不知道什么原因坏掉了，都找不到那两个小孩！镇长可着急了！正在到处找人呢！”
走在路上的念无略显担忧地看了眼身边的布洛迪。
“没事。”布洛迪朝他扬起一抹勉强的微笑，“这都是我的责任。我想......最后再拜托你一件事，求你以后好好照顾好我的妹妹和妈妈。”
“这个时候就别再说这些了！”念无满脸不悦，“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朋友！”
他们终于来到了西里镇的镇长家门口，并敲响了大门。
“谁呀？”一个有些苍老的老爷爷推开了大门，正是这个西里镇的镇长。老镇长见了他俩，忽然就睁大双眼，满脸不可思议。
“你好，镇长先生。我们是来自首......”
“哎呀！你们两个小家伙就是昨天的......”念无连半句话都还未说完，就被对方出声打断了。
“对，就是我。昨天赌场的事，都是我干的。”布洛迪向前迈出一步，将念无护在身后。
“你们可总算来了！这可真的是......”
念无和布洛迪两人紧张得像两个木头人，一动也不敢动。
“真的是大功一件啊！”老镇长简直笑得合不拢嘴，胡子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他一边将念无和布洛迪齐齐揽住，一边往大街上大喊：“快快快！乡亲们啊！捣毁不法分子据点、见义勇为的小英雄们终于找到了！”
啊？原本正打算真诚道歉的念无和布洛迪两人直接傻在了原地。
然后，原本冷冷清清的大街上就忽然出现了一大群这个镇子上的居民。他们都用好奇又兴奋的眼神打量着念无和布洛迪。
“小英雄！小英雄！”他们高兴地大声嚷嚷着，然后纷纷拿出了礼炮和彩花，一言不合就开始庆祝。
等等，他们怎么就忽然成了“小英雄”了。念无和布洛迪还有些摸不清状况。
似乎是看到了他俩脸上的不解与错愕，老镇长赶忙解释道：“啊哟，你们不知道！我们西里镇，本来是艾森尼拉山区里最繁荣的小镇！但是前几年那个叫谷托里的家伙在我们镇上开了一个地下赌场，还吸引了一大帮外来的赌客！在这之后，我们小镇简直是变得乌烟瘴气！”
他愤愤道：“我们早就想把那个地下赌场给砸了！但是我们这儿地区偏僻，那个谷托里和他的手下又很厉害！就连附近的市区派来的治安警察都打不过他们！只能放任他们在这里为非作歹！他们还在附近的小镇子里也开了好几家差不多的赌场，真是越来越张狂了！”
“唉！就是因为那个地下赌场，不知道破坏了多少美满的家庭！那些外来的赌客们，也都欺负我们朴实的乡亲们！所以镇上的居民们啊，都快待不下去了！附近就有好几个村子的村民，都不得已搬家离开这里了！”老镇长连连叹气。
难怪布洛迪家住的村子里的居民也都搬离了这里。估计也是因为受到了那些赌客们的影响，要么跟着一起赌钱，要么因为赌资对当地经济的冲击，他们再也无法靠打猎维持生计，所以离开了这里。
“现在你们把那个地下赌场给烧了！还把那些外地来的赌客都赶走了！真是太好了！快快快，这些果子、还有那些兽肉，这都是奖励你们的！还有这些好吃的，都是咱们镇上和附近村里的村民们的一点心意！你们可一定要收下！”
“不不不，这不能收——”
只见念无和布洛迪满脸通红，他俩皆是前所未有的慌张，匆匆抬腿就跑出镇长家的大门。
“哎——小英雄们，你们等等啊！”老镇长还拿着好大一篮新鲜果子在后面追。
就见念无和布洛迪在街上一路狂奔，速度之快好像后面有什么吃人的怪物在追似的。
“小英雄！小英雄！小英雄！”几乎大半个镇子的居民都从家里出来看热闹了。
啊啊、要脚趾扣地了！都说了不要用那么羞耻的称呼叫他们啊！念无在内心崩溃道。
“我错了！我后悔了！我今天就不该陪着你来的。”他一边跑一边朝着布洛迪恶狠狠地瞪眼。
“嘿嘿......这可不能反悔！对不起啦！回家请你吃好吃的烤肉！”布洛迪的脸上又挂上了一如既往的憨笑，“香喷喷的、新鲜的、大块大块的烤肉！”
“才不要吃你做的烤肉——啊啊！怎么前面还有人提前堵着啊！”
“别客气啊！小英雄们！收下吧收下吧！”
今晚还能顺利回家吗？绝望的念无开始思考在众人面前载人御剑飞行的可能性。
大概是不行。
于是，两个可怜的小家伙被过于热情的居民们彻底包围。
“小英雄！小英雄！小英雄——”
救命啊——
此刻的念无好像忽然就理解雅洛的社恐了呢。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业火之蛇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