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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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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一直晃在池亦脑子里,睁眼闭眼总能想起。
嘴唇擦过耳垂的颤栗感,温热气息铺洒在侧颈的瞬间。
每一个行为都让池亦暴躁到想约对方打一架。
但,仔细回想,自己确实技不如人,挑衅程柏远。
燃起的火,自己吹灭了,蔫吧了一整天。
周六下午,班主任杨数在讲台上,对着教案讲耳熟能详的注意事项。
都是惯例要说的话,学生们听得耳朵快起茧子,一个个精神萎靡,神色倦怠。
好几人已经背好书包蠢蠢欲动,准备往外冲。
杨数说完,摆摆手。
剩下一句注意安全没出口,一群人前呼后拥地冲出教室,嘴里鬼喊鬼叫。
短短几分钟,散了个干净。
最后一排。
池亦慢吞吞收拾东西,装了作业和习题册,从桌肚里掏出两只笔,盯了两秒,丢到桌板上。
按说他一个学渣,本不该带这些不合身份的东西。
但家里有人盯着,不留神告到他爸池国中那去,整个周末都会不得安宁。
池国中没读过几天书,成绩烂,却拥有众多家长的通病。
学习靠自己,不考虑基因问题,我没用,你必须得有好成绩才能给老一辈人挣面子。
池国中做生意的,有自己的公司,手里攥有不少资产。没文化也是真的,活脱脱思封建主义想观念。
什么家里顶梁柱最大,他的话都有道理,没道理也不能反驳,要给他足够的面子。不能逆着他心意,他往东一家人决不能往西。
换句话说,典型的大男子主义,爱面子的装逼男。
池亦是他第一个儿子,给予很大厚望。
池国中告诫:“好好学习。”
池亦偏偏不争气,成绩垫底,还时常惹事。池国中自认脸面快丢完了。
尽管池亦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打架是助人为乐。
池国中不听任何解释,吼道:“助个屁,有这档子时间不如好好背背课文,提提你那烂成绩。”
自那以后,池国中要求池亦每个星期必须带作业回家,不然收拾收拾东西滚蛋,别在他地盘待。
池亦丢完又捡回来,叹口气,全部装进书包。
今年夏天是个特例,没往年那么热,最高温不过30度。但池亦耐不住,在街道走了几步,背脊蒙上一层薄汗,黏腻的感觉让他很不舒服。
一路上池亦都在抖抖衣服,或者扯着透风,到家时,整张脸通红。
远远听见后妈和保姆在院子里有说有笑。
三年前妈妈去世,半年后后妈嫁进来,刚进家门的时候唯唯诺诺,如同刚出巢穴的鹌鹑,举手投足透着小心翼翼。
熬过三年,女主人身份越用越熟练,丝毫不见当年的怯弱。
她们正晾晒衣服,看见门口的池亦,林英先是诶了声,走到他身边接过书包掂了掂,亲昵地拍拍后背:“小池懂事了,还带作业回来,你爸知道肯定高兴。”
池亦拧起眉,躲开了点:“热。”
林英笑容一僵:“洗个澡就不热了,空调遥控器在你桌上自己开。”
池亦淡淡“嗯”一声,上了二楼。
房间东西摆的整整齐齐,不用看都知道林英进来过,以打扫卫生为由头,翻过东西。
池亦拿套衣服,调好空调温度。
洗完澡,池亦躺在床上,整个人活过来了。他看看胳膊一片泛红的地方,火辣辣地疼,用手揉了揉,又学妈妈从前吹了几口气。
池亦不愿意林英碰他,哪怕是不可避免的轻微触碰,也会一瞬间生理性反胃。
凡是碰过的地方,他会用搓澡巾使劲擦,擦到快冒血才停下。
相比疼痛,更不愿意拥有林英恶心又避无可避的接触。
过了片刻。
林英在门外叫他,状似礼貌地敲敲门。没听见池亦的声音,她直接扭开锁。
“怎么不回话呢这孩子。”林英眼角带笑:“出来吃饭。”
池亦躺着没动,林英作势要进,他立即爬起来。
一顿饭吃的煎熬,一边思考怎么把林英夹的菜丢掉,一边想方设法让林英停止夹菜的行为。
林英进门三年多,池亦没正经叫过她,连阿姨也没喊过。每次只说谢谢,或是不用。对话少得可怜。
饭桌上最主要的环节,问池亦学校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和她分享。
她没上过学,之前是农村妇女进城当酒店服务员,不知道哪学的高档词语,还分享。
池亦戳戳米饭,神情不耐:“没什么说的,学校天天搞学习。”
林英笑笑,似乎不赞同,因为他不是其中一个,总有点其他事。
“还有其他的吗?”林英问。
池亦摇头,三两口扒干净米饭,拎着书包上楼,把门反锁。
书本哗啦啦倒了一地,池亦握着笔杆转了两圈,对一推看着发昏的字睁不开眼。没人管束,他坐在地毯上,背靠床边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
短暂的安静被敲门声打破,林英在门外,低声说:“小池,我熬了汤,安神补脑的,你喝口?”
池亦有点起床气,睡得正香,蓦然被人吵醒十分不爽。
他揉揉眼,懵了两秒,厌烦地将门打开一条缝。
林英端着碗,看着他。
她太过热情,池亦心里发毛:“太晚了,明天喝吧。”
嘴上这么说,心里琢磨明早四点起床回学校。
林英语气带着恳求:“现在喝吧,热腾腾地新鲜,味道好。”
池亦本能抗拒,右眼皮一直跳,总觉得没好事。
见池亦没反应,林英拽住他左手,往前一扯。池亦吓了一跳,用力往外抽,拉扯中,打翻了碗。
碗口本来朝向林英的手腕,方向没控制好,全洒在池亦手上,白皙的手背瞬间红了一片。
“天啊!”林英张了张嘴,瞬间叫出声。
她神色慌张,不顾地上的东西,带池亦去楼下冲水。池亦本来想说,房间有卫生间,但林英手劲儿太大,不容他抽手。
楼下一阵捣鼓,冲完水又胡乱抹牙膏。
一番折腾完,林英打开手机在网上搜索方法,得知烫伤不能涂牙膏,会加重伤情。林英拽着他洗掉,那层烫伤的皮被揉搓的皱巴巴。
池亦后背全是冷汗
林英像没有任何常识的小孩,变得无措。
“这可怎么办啊。”林英眼睛红红,抱着池亦哭:“阿姨不是故意的,都怪阿姨都是阿姨不好,大晚上的喝什么汤。”
她埋在池亦怀里,上气不接下气,却没掉一滴泪。
池亦一阵窒息,压着恶心说:“先去医院行么。”
林英这才想起什么,掏出手机:“哦,对对对,打120。小池你等等,我马上联系医院。”
池亦冷淡道:“别打,直接坐车去。”
他顺手拿起茶几上的手机,出门。
林英跟在身后,一边走一边抽泣说对不起。
池亦心烦意乱,坐上车后忍了又忍,最后没忍住,冷冷瞥她:“别哭了行么,听着烦。”
林英一愣,眼神空洞地盯着他。她抹去眼泪,颤着声音:“小池,你还是怪阿姨了。”
池亦敷衍道:“不要多想。”
“我是比不上你妈妈,但也仁至义尽,对你不错。”林英咬着嘴唇,哽咽:“哪家的后妈能做到我这地步,把没血缘的孩子当亲生的。”
池亦冷冷反问:“你有什么资格提我妈。”
妈妈于他而言,是家里任何一个人都没资格提起的。
“小池…”林英张了张嘴。
池亦态度恶劣,不留情面:“我告诉你,凭你知道烫伤膏在哪还是选择涂牙膏,你就没资格”
林英抹眼泪的动作一顿,神色有些慌张。这是从池亦烫伤到现在,林英唯一一次真情流露。
“林英,这些年你该知足。”池亦偏头看窗外,一棵棵树倒退离开视线,路灯晃过淡黄色灯光,偶然照亮侧脸,没什么表情:“我一直退让一直隐忍,你做的破事我从没和池国中说过,你还想怎样?”
许久之后,林英才回过神:“小池,你误会阿姨了。”
“我其实……”
“停。”池亦嘘了声,指指脑袋说:“疼,别说话。”
到达目的地。
池亦去了急诊,医院全程皱眉检查完,水泡早破了,一层皮稀巴烂,加之涂上牙膏造成低温烫伤,伤口有点棘手。
医生皱眉,瞥了眼林英:“谁主张涂牙膏?”
林英略显局促,低着声音说:“我……我慌神了。”
“慌神也不能这么搞!”医生厉声道:“不知道赶紧来医院啊,自己能有医生专业?”
林英窘迫:“下次不会了。”
医生处理伤口包扎好,拎着药回到家已经是两个小时后的事了。池亦坐在一楼沙发疲惫地揉揉眉心,手上的疼痛直冲脑门。
林英倒杯水放他面前,池亦脑袋偏了偏,不愿见到有关她的任何东西。
手机振动了下,池亦眯着眼摸摸口袋,安安静静,声音来源于林英的手机。
她接通电话,低低的嗓音传进池亦耳朵。
“没呢,刚出了点事。”
“不是大事。”
她不愿说,对方没追问。
池亦知道手机那边是他爸,这通电话不会简单结束。
林英嘴上说没事,下一句话开始哽咽。
池国中音量停了两秒,而后提高几倍,坐在沙发另一头的池亦听见模模糊糊的声音。
“不是,我没事。”林英看了池亦一眼:“晚上给小池煲了汤,不小心打翻烫着小池手了。”
不知对面说了句什么,林英连连诶几声,把手机递给池亦。
池亦怼到耳朵边,极其敷衍:“喂。”
池国中声音极其有冲击力,不带一点缓冲地传入池亦耳中:“是不是你故意打翻的!”
池亦愣住,好半天没说出话。
转头对上林英视线,无力感汹涌地侵袭全身,仿佛被一层厚厚的蚕茧包住,被人扼住喉咙。
倏忽间,像回到妈妈离开之后,池国中时常忙于工作,却抽空回家陪他吃饭那次。
饭菜的味道算不上多美味,池亦压抑好几天的心情莫名好了点。
就在他准备问是谁做的时,池国中说:“我要结婚了。”
……
池亦深吸口气,用最平淡的口吻叫了声:“爸。”
似乎什么流连都没有,可想到妈妈又恢复一丝理智。
他语气淡淡“我想搬出去住,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