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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41.南音传承 ...

  •   退出幕前之后,方容章积极推进地水南音的文化研究。

      七十年代,经过海外学者和多地学者的挖掘,地水南音的艺术地位逐渐得到认同,像以杜师兄为代表的南音艺术家由街头卖唱登上了大会堂。

      所以方容章协同一些老学究编纂水南音的历史文化,收录南音的乐谱曲词。

      他一生为地水南音事业奔波,而妻子梁英在他外地参加一场学术研究会时去世,未能见上最后一面。

      最后一枚音符落下,后面几段无人弹奏兀自嗡嗡作响的三弦,也安静下来,灯光暗下来了,正如人走如灯灭。

      涂灵筠哀痛道:“1996年,方容章先生离开人世,年享59岁。可惜仍有部分地水南音的研究项目尚未完成,仍有新曲旧作未曾收录,正是这份对地水南音的执念,他的灵魂一直停留在那把师傅赠给他的三弦当中。这把三弦和一批粤曲、南音的乐器统统存放在电视城的乐器房,有得到很好的保存与传承。”

      幕布由原本的黑白变得有色彩,那是一部近来拍摄的纪录片。

      那是一间大箱小箱,堆满锣鼓的乐器间,一把梨花木椅上正四平八稳地放着一把旧三弦,三弦嗡嗡作响。

      三弦兀自奏一段旋律,涂灵筠就记录一段,地水南音用的是工尺谱,与西方的简谱、五线谱不尽相同,涂灵筠像刚跟师傅学艺的学徒,一切从头学起。

      一旁的书穆因也帮着记录曲词,或是记录方容章老先生对地水南音的研究心得。

      临时学艺的还有朱大恩,他平时在村里也有唱曲儿,但正儿八经唱南音却从来没有过。这次临危受命,听那三弦嗡一段,朱大恩就哼唱一段,日日到这逼仄的乐器间练声,每每都学到声音嘶哑,大汗淋漓。

      时间不断快进,涂灵筠脚边的曲谱越来越后,眼里布满血丝。

      后来身体实在扛不住,替换下场,有粤曲基础的白丽珍、知遥道人也来接班录谱,有音乐基础的林娜娜也有帮忙抄录,后来就连傀儡师朱妍朱颐姐妹也操控着好几个布偶娃娃来抄录歌词。

      乐器间里不分昼夜,纷杂着三弦弹奏声、抄书声、朱大恩的唱曲声。

      通灵节目组也找到当年与方容章先生一同研究地水南音的学者们,很不幸有部分学者已经离世,但他们仍有徒弟徒孙没有放弃地方传统音乐的研究。

      节目组迅速将其召集到一起,一起研讨通灵师们呕心沥血记录的曲谱、曲词与研究,尽力去修补当年方容章先生尚未完成的研究稿件。

      在大学的会议室中,出现诡异的一幕,主座上庄重地放置着一把旧三弦,旁边有时是涂灵筠和书穆因,有时是其他通灵师,通灵师们负责传达方容章先生的遗志。讨论到激烈处,三弦无人拨动仍能激昂高讴。

      有一个行色匆匆满头白发的老者也来到里会议室,他手中捧着的是方容章生前的真迹与书稿。

      这位老者哽咽道:“我是方容章先生的儿子方音扬,在我眼中我父亲是一个民间失明艺人,并不是后世人称颂的伟大民间艺术家。在我的成长过程中,母亲下班就糊火柴盒为补生计,父亲看不见,但也会一边糊火柴盒一边唱南音,苦中作乐。年轻时我也不懂欣赏父亲的音乐,觉得那是应该淘汰的老旧的东西,没人喜欢听也没人听得明白。”

      这是三弦哀鸣数声,甚为凄凉。

      老者仰起头,不让泪水淌下:“年纪大了,就越发觉得逝去一切弥足珍贵。父亲作为民间艺人传唱、创作了大量的地水南音曲目,以及他对地水南音有独特的感悟与见解,这些对中国传统音乐的学术研究都具有极大的价值,承载着地水南音薪火相传的责任。”

      “南音式微,我们这一辈,甚至更年轻一辈去追逐潮流的音乐与文化,到如今我们想寻根时,南音这些古老文化可能不复存在了。就像以前我从来没唱过南音,到我想唱给我父亲听的时候,他已不在人世。”

      此时老中式占卜师们也自哀地看着手中斑驳的铜钱和《易经》,过不了几年,老祖宗传下来的文明也随着那南音,难续寿命。

      涂灵筠站起来,直勾勾地看向那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您父亲仍在您的身边,他说,想和您合唱儿时教您背的第一首唐诗。”

      “好好好啊。”老者连叹几个好字,褶皱的眼角已淌出热泪。

      无人奏响的三弦激荡起乐,老者终于知道这是父亲显灵,跪在那三弦前,颤巍巍地唱道;“向晚意不适,驱车登古原。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啊。”

      三弦啁哳而悲鸣,和着老者颤巍巍的哭腔,唱尽一种艺术瑰宝走向末日的怅惘。

      看着这由黑白色,由通灵师的加入而变得色彩斑斓的纪录片,坐在观众席上的不少灵体都留下两汩清泪。

      “我生前有见过方老先生,就是不知道他姓甚名谁,就在公园里的大榕树下,盲眼的唱曲。”

      “我是他的发烧友,我双脚还能走的时候,几乎每晚都那里听他唱曲,一唱就是一个多小时。后来我腿脚不便,就去不了了,想不到死后还能听上这么一场。”

      “对啊,原本以为就这么这辈子下辈子都不会再见了,想不到还能见这老家伙一面,听上一段生前爱听的小曲,没有遗憾咯。”

      “原来他就一直在我们电视城里,很后悔我们没有到处去结识朋友,否则真的可以多听他唱几段。”

      “唉,很多的艺术啊,文化啊,都随着我们这些老骨头一起死去了。没有人记得,没有人传承。”

      “他唱的真有味道,我们旧事就是经历了那么多苦难。不过都过去了……”

      后生鬼也窃窃私语,他们常年浸淫在电视城里,多少有些艺术细胞。

      “哇,这都是艺术瑰宝啊,都失传了吗?”

      “我生前只在粤语残片中听过,什么秋月无边,凉风有信,想不到死后可以听到这些地水南音老艺术家的故事。”

      “好羡慕,我完全没听过这些,生前我都是听流行的摇滚的,现在听老一辈的艺术也觉得很酷啊。”

      “闲来我们聊天的时候,总会谈到将来找到转生的路,最不想遗忘的是什么的时候,我们回答的都是亲人和爱人。现在我有点不想忘记这种叫地水南音的艺术,希望来世我还能听到甚至去传承这种艺术。”

      ……

      幕布的影片归于漆黑。

      坐在舞台上饰演瞽师之一的涂灵筠抚摸身前的扬琴:“幸有方容章先生用一生去传承南音,有各位学者先生挖掘和研究南音背后的价值,更有社会各界的善长仁翁对传统艺术的支持。音乐爱好者涂灵筠谢谢各位对民间音乐的贡献。”

      同样饰演瞽师的书穆因立于后方,沉声道:“经过方容章先生的鼎力配合、地水南音研究会的学者们日夜不眠的研究,以及各位通灵师们的参与翻译,我们将方容章先生生前未研究完毕的项目已修订完毕,交由国家音乐学院编纂出版。方容章先生的儿子方音扬先生会继承父亲的遗志,继续地水南音的研究。”

      书穆因看向扬琴后那个眼睑紧闭的涂灵筠,为他对音乐的痴迷,对传统文化传承的虔诚所动容。他就如同星光,纵使微弱,但仍践行自己的道去照亮他人。

      这怎么能让他不心动?

      涂灵筠翻飞广袖,敲响扬琴,弹奏一小段古韵后道:“至于方容章先生凭回忆重唱的曲目,以及新作的曲目,全部复刻成工尺谱,以便后人研究和传唱。这些曲目的重制项目已转交星耀娱乐公司,之后会联合新一代地水南音艺术家重新录制,届时会在各大平台上架,希望能勾起老一辈的回忆,能得到年轻一辈观众的支持。”

      乐鼓奏响,那把就三弦也激动得颤抖。

      红幕布在攒动,似有小鸡崽破壳而出,是新生的力量在孕育。

      涂灵筠望向幕布里侧,双眼里闪烁着希望的亮光:“《通灵争霸战》系列节目的出品人陆伟强先生在他资助的特殊教育学校善永小学中,专门为失明儿童开设地水南音的课程,让地水南音薪火相传。”

      稀稀疏疏地,二十名失明儿童穿着三四十年代的长衫,抱着三弦,跑上舞台,整齐地排成两排,乖巧可人。

      中间的小盲童向前一步,大声说道:“善永小学盲童班致敬方容章先生,致敬杜焕先生,在此响各位献唱《失明人杜焕忆往》最后一个唱段,祝愿天下无纷争,盛世安太平。”

      盲童们整齐划一,拨动琴弦琅琅高歌:

      “但愿各人得此听去语,係个个係从今快乐时天,世界从今就唔见係刀兵险,唔只唔见係刀兵险啊,从此见太平天下事啊,鸡犬无惊,此后各位丰裕。”

      那把旧三弦随着孩童们的弹奏,慢慢止了鸣唱。

      孩童们对着空荡荡的观众席,深深鞠躬。台下似无声,实则掌声雷鸣。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41.南音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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