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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山川日月为媒 ...

  •   银铃再次醒来时,依旧还是摘春楼的厢房里。陆清河踱步到了窗口,往外望着。她从床上翻起来,察觉到脖子上有异物。往上一摸,戳伤的伤口已经叫人上药包扎好了。
      “大人在看什么?”
      她屐着鞋来到陆清河身边,寻着他的目光往下看去,只见一头毛驴拉着板车往城外去了。
      “还记得刚才那个人吗?”
      他侧首问道,施了针后便恢复了正常。如此一问,叫那姑娘恍惚回到了从前跟着他查案办差的样子。
      银铃点了点头,他又问道:“适才那箭,可是有把握是将他捅死了?”
      人的性命既是脆弱又强大,她不好说,仔细分析道:“我适才中了软筋散,手上没力气,准头也不好。那公子跌下来才戳进他的脖子里的,说不好会不会死,要查验过才知道。”
      “那我们去看看?”
      不等她应答,陆清河已经率先翻出窗去,踩着人高的墙头借力,一跃进了后巷中。并不是什么轻功,只是身手比之前敏捷了些,扒着墙就下去了。
      银铃腿脚还有些发软,摸不准自己这样翻下去会不会失手,伸手指了指门口道:“大人你等我,我从门口下去。”
      陆清河招手示意她往下跳,“别怕,我在下面接住你。”
      姑娘犹豫几分,还是翻了墙,瞧准陆清河站的方向往下跳。他果然精准的接住了她,一百多斤姑娘砸下来,不但好不吃力的接住,还在怀里颠了颠抱着她往巷外走。
      银铃揽着他的脖子,瓮里翁气的问道:“大人,我可是重了?”
      陆清河又颠了颠,却是答非所问道:“同他们一起吃酒应酬了?”
      “嗯,我师兄总拉着我去。我不去他就用银子压我,不给我批河工的银子。您不在,衙门的事可难做了。”
      “所以你才要往上走,不能总在人手底下做事知道吗?只有成为了掌权者,你想要什么样的吏治,才能有什么样的吏治。现下你还只是一个小农官,要仰仗你师兄的鼻息,自是做什么事都难。”
      “喔。”
      那姑娘也不知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闷闷的应了声。陆清河放她藏在墙后,几下就从马棚里弄了匹马出来。率先上了马,才向她伸出手。
      “上来。”
      银铃搭上他的手借力一番,便就稳稳地做在了马鞍上,伸手抱紧他的腰身,脑袋贴着他宽厚的背脊,闷闷道:
      “大人,你壮了。”
      陆清河哑声失笑,天天下矿挖铁可不是得要壮吗。他回头看了眼身后的人,只听得姑娘孩子气般,又道:
      “大人,带我跑到天涯海角去好不好。”
      然后他们便就再也不回来,丢下世俗得烦恼,寻一个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地方,心安理得的在一起。
      不会像是在乾州这样的地方,她连一句喜欢他都说不出口。
      “好。”
      陆清河能够知道她的心意的,既是她什么都不愿意说明白的。
      “日后那个坏人让我来做好不好,你什么都不要管,只要应承我便好。”
      不叫他一个人孤独的向她走来就好。
      可那姑娘的很倔的,紧了紧手臂,噎声道:
      “不要,大人不要做坏人。”
      银铃奢想那天涯海角的地方不过半个时辰就到了,他们将马拴在了山脚,待摘春楼的护院驾着驴车回去后,俩人才赶了上前。
      松树林里很明显的一处刚刨出来的新土,陆清河拿着在马棚里顺来的铁锹开始挖。银铃想要帮忙,又叫他推到一旁的石头边上坐着等。
      “埋得应当不深,我来便是。”
      银铃撑着脑袋看他,颇有些不好意思问道:“大人为什么对我那么好,这种粗活原该是我来做的。”
      陆清河:“你说呢?以前不懂得,叫你跟着我吃了那么多的苦。以后我不在,你还要自己面对乾州那么一大摊子事,我原该多疼惜疼惜你些的。”
      银铃脸颊一热,看着埋头苦干的身影心头竟是有些甜。
      “那我可就干看着大人你干了。”
      小姑娘心安理得的做在林子里,未曾想得最浪漫的事竟是同他一起来挖尸体。
      但也许并不是尸体的,护院埋得浅,陆清河几下就挖到了。将人拖出来,叫那姑娘做了急救,憋得半死得人就开始喘气了。
      俩人合力将他扔到马背上,手牵着手下山。
      萧瑟的秋夜,压抑了许久的情意在肆无忌惮的生长,叫银铃闻到了春日才有的花香。
      “大人,您为什么要救他?他生了重疾,在求死。”
      在那个人抱着自己的时候,她就看见了他脖颈间的脓疮了,当然还有他□□的狰狞。银铃猜他定是被病魔折磨得难以忍受,才会选择佯装死去,叫护院拖来荒郊野外埋掉。甚至是连逃都未想逃过,对于他们这样的人来说死是一种解脱。
      “都是娘生爹养的人,活着才能有希望。不过是生了病,总能治好的是不是。”
      他看向银铃,问她:“可是治过他这样的病?”
      “不曾治过,以前在山里都是治刀伤箭伤的多。这样的病,我只在医书上看过,不能有把握治好。”
      “那就照着医书上治,治得便是他的福气,若是治不好便是他命该如此。”
      “好。”银铃还是没拿过医书治人呢,心里有些发虚,害怕一不小心将人治死了该怎么办。两人慢悠悠下了山便就往苗寨中去,小姑娘又问道:“大人我们去哪儿?”
      去哪儿?苗寨陆清河虽然跟着元宝瞎逛了近乎一个月,却因为言语不通,还不是很相熟。
      “你把响空峡那几户人家弄哪儿去了?我们就那,怎么样。届时他有人照顾,你在山中修桥,也方便探望如何?”
      “大人怎么知道我把他们藏起来了?”但想想他现在有杨竖在身边,自然是什么事都瞒不过他。
      “那我们就去响空峡吧。”
      银铃指了指蜿蜒进去林子深处的小路,摸黑走进去。没有星光的夜,被树荫笼罩着夜色不明,她却走的分外的安稳。
      响空峡密林深处的猎屋,两人走了一天一夜才找到。还未靠近,就听到了鸡鸣还有孩童的嬉笑声。原本只是一间破旧的茅屋,现下相连着修了两三个并在一起,外间还围了篱笆,种的有稀稀拉拉的蒜苗和萝卜。有几分世外桃源家人的韵味,银铃朝里面喊了一声,立刻就有几个萝卜头冲到她身边,一口一个姐姐唤着。
      迎着出来妇人忙的纠正他们要唤大人,拉着孩子给银铃行礼。瞧见他们马上拉的人,窘迫道:
      “大人,缸里快要没米了,早前送来的东西都吃完了。”
      困在这深山里,十几个大人孩子什么也做不了,只坐吃山空,等着银铃的供养。当初陆清河出事后,回到衙门她连夜就带着石雷将寨子里的人藏了起来。时安不许她查打生桩案子,她就偷偷的查,将目击证人藏起来以待将来翻案子的那天。
      一听没吃的了,面上也露出了难色。尤其是现下还拉个重病的男人来,将来的开销更大。叫人察觉她挪用了衙门的银子,治一个贪污之罪可不是闹着玩的。
      所以每次尽量银子都动的少,扣扣东墙拆拆西墙,凑了银子叫石雷置办了粮食送过来。这也是她明知桥款被巴东动了之后,不敢同他硬来的道理。害怕当真查出亏空来,一群人跟着她遭殃。
      “大,大人,他们是我动用衙门的银子藏在这里的。”
      银铃心虚道,对朝廷律法还不是很熟悉。只闻听过太祖朝贪污达六十两就要处以剥皮揎草,现下还不知什么时候能翻案,眼看着就是百两银子都打不住了。不仅打不住,桥款拿不出来,她现下也没地方扣银子了。
      陆清河瞧着她一脸为银子发愁的模样,失笑道:
      “所以你一定要斗赢你师兄,赢了他,这些银子就名正言顺了。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赢了你说什么都有理。”
      银铃当然也知道这个道理,可眼下她就已要揭不开锅了。帮他将马上的人扶进屋中,各人便就忙活开来。烧水换洗衣物,清理伤口,一直忙到天黑。
      长京现□□弱,银铃还不敢擅自治他的疣目和脓疮。只先治了鞭伤,将人隔离在柴房中,支了张木床供修养。安置好了人后,她才从柴房里钻出来。陆清河端着石灰水已经恭候多时,木盆隔在石墩上,拉着她的手浸在里面,耐心的叮嘱道:
      “要治他,也要保护好自己的知道吗?”
      “嗯。”
      小姑娘弯着腰,双手泡在石灰水中,叫那个男人细细的洗着。然后扯过葛布一根一根擦赶紧水渍,握在手中捏了好半响,才问道:
      “想好用什么法子治了吗?”
      “用火针,在灯上烧红,刺穿芽根。如此重复,直至肉芽脱落,再辅以汤药,当是可以痊愈。”
      这是最便捷且最省钱的法子,万没想到一天前险些死在那个人的床上,现下又在悉心给他治病。
      “好,跟我来。”
      陆清河拉着她进屋,木桌上放了两副手套,拿了一双小巧些的套在她手中,大小正合适。兔皮缝,里面光溜溜的,外间绒毛修剪平整,拿取自如。
      “大人,这是什么?”
      “给你和牛叔制的皮套,去治那公子的时候带着,别叫过了病。银针呢,试试能不能拿起来。”
      他已经很熟练的摸向那姑娘从不离身的腰包,翻出里面的针筒,叫她试试拿针。
      “大人,没事的。我可是大夫,大夫都怕的话,病人可怎么办?”
      那姑娘揶揄道,端详着套在手上的皮套。才知道他火急火燎的找兽皮,原来是做这个。
      “切不可掉以轻心,每次弄完都要用石灰水洗手,皮套也是,洗过后晒干再用。”
      陆清河跟个老妈子一样唠叨个不停,还记得这姑娘可是个毒师,莽莽撞撞的巴东忽悠两句就敢来刺杀朝廷命官。而现在她是救死扶伤的医者,是心怀百姓农事的官吏。学会了忍让示弱,她害怕官场的险恶,却是哭着也在倔强的往前走。
      他太心疼的这个姑娘了,想到昨夜她赖在自己身边说不要做官了的模样。她还只会在自己面前哭而已,醒过来后仍旧是只一往无前的小牛犊。
      “铃儿,等我回来,我们就成亲好吗?”
      他抚着那姑娘的眉眼,忽然道。瞧见了她的迟疑。心头一窒,险些喘不上气来。却又不忍再逼她,她已够难得了。只是覆上唇,噙住她的呼吸,搅得唇舌津液天翻地覆。又在她情动之际,猛然推开她,悄无声息的摘下指间的明晃晃的耳铛。
      “银子的事别担心,我会写信给我爹,届时有人送银子来,你只管收便是。”
      陆家虽然倒了,可皇帝保全了老臣的颜面,在燕北尚还有几亩上好的水田,这点银子自还不在话下。
      “大,大人,你要走了?!”
      银铃反应过来,又眼眸子立刻就蒙上了泪花,“你要去哪里,什么时候回来?”
      陆清河许是有些恶劣的,在看不到她的回应时,失望中更喜欢看着那姑娘为自己哭,伸手用粗糙的指腹将她晶莹的泪水逗了下来。
      “我在平罗矿山,明日杨竖就回来找你,别怕。昨夜你扎的那针可以止到什么时候?”
      “秋冬虫子将眠,至少三个月。”
      “好,那我们明年惊蛰相见,好吗?”
      不等她反应,陆清河率先转身离去。像是害怕身后的人不管不顾的跟上来一样,他将门从外间扣上,看着门缝里的衣角,沉声道:
      “铃儿,我说过不管你愿不愿意我都会娶你为妻。明年惊蛰后,我就会让我父亲前来乾州提亲。你什么都不要想,安心做我的新娘便好。”
      说完,他便不容置疑的消失了。银铃挣开门扣追出去,林子里黑漆漆的,什么人影都看不见了,甚至连树叶的惊动声也没有。痴痴愣一响,突然泪崩哭着向树林大声应道:“好,大人,我愿意嫁给你!”
      “陆清河,我愿意嫁给你了!”
      “陆清河我愿意嫁与你为妻,你听见了吗!”
      她嚷得叫山川日月都听见,她愿意嫁给他了。在苗疆万物皆有灵,山川日月为媒,许了诺便是一辈子的事,生死相依。
note作者有话说
第82章 山川日月为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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