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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忠勇三奇》 ...

  •   金陵的深秋,细雨绵绵。

      往日喧嚣繁华的朱雀街十分空静,只有雨打在青石板上,声音细微,洇湿一片。

      间或有一两个忘带蓑衣的行人匆匆掠过,待到赶回家中,站在屋檐下,回望一眼这漫天雨帘和簌簌落下的枯叶,便搓着手,回屋去喝一两碗热汤暖暖身子了。

      街道的最深处,是一座极为富丽堂皇的府邸。府上朱门虽紧闭着,看不见内里,但那雕梁画栋,碧瓦朱檐,几欲出墙而来,让街道上户户人家看得真切。

      正是忠勇侯府。

      提起忠勇侯府,整个金陵城,没有人不知道“忠勇三奇”。

      忠勇三奇,一奇在忠勇侯。忠勇侯出身贫寒,曾经刚考上状元就在琼林宴上和长公主看对眼了,只可惜长公主命不由己,在琼林宴后便要去和亲。忠勇侯肝肠寸断,从此竟自断仕途,弃文从武开始学武。

      二奇在长公主。长公主是先皇嫡女,曾经年芳十八就被迫送往金辽和亲,大家本以为她必然客死他乡,没想到不过三年,忠勇侯便率军大败金辽,逼得辽主与大景签订和约,并硬生生将心上人长公主抢回大景。而长公主同时也带回来一大堆金辽的机密文件,送与先皇。

      先皇大喜,终于亲自给长公主和忠勇侯赐婚,并封驸马为忠勇侯,官拜大将军。

      这第三奇嘛……

      长公主和忠勇侯一生一世一双人煞羡旁人,只是多年来都无所出。直到两人成婚十年,方才得了一个幼子。两人当个金疙瘩一样养着护着,任他想做什么便做什么,等到小侯爷十岁时,早就养歪了性子。

      小侯爷十岁这年,长公主病重仙逝,忠勇侯无法接受,恰逢东夏附属国叛乱,忠勇侯提剑出边疆,历时三月成功平叛,却在回京途中被东夏余党残孽刺杀。

      小侯爷尚未长成就痛失双亲,当今陛下于是格外怜惜这位皇姐遗留下的独子,不仅让他继承侯爵,更是时常厚赐,甚至打开国库,将那泼天的富贵捧到小侯爷面前任予任求,简直宠爱异常。

      被这样养着的小侯爷更加歪了性子,从长公主病逝到如今已过了六年,小侯爷早已成了金陵城里的第一纨绔。

      他三年前刚出孝期,就马不停蹄唤些平日里的狐朋狗友,去了溢香院醉眠七夜——要知道溢香院可是金陵城里最大的勾栏瓦院!而后斗蛐蛐、踢蹴鞠、去赌场、买原石开宝一个不落,唯独不学无术,也不学武功,经常伙同狗友们一齐旷了国子监的课,甚至捉弄夫子,气走了诸位国子监博士。

      故而这第三奇,正是一生传奇的贺大将军兼忠勇侯,连同巾帼不让须眉、带回敌国机密的长公主,竟然生下一个彻头彻尾的纨绔子弟!

      将门出犬子,当真令人咋舌!

      ……

      忠勇侯府。

      深宅大院里,细雨顺着亭台楼阁的飞檐淅淅沥沥地滴落,更有无数雨滴悄然黏在木格琉璃窗上,积聚了很久才缓缓流下,模糊了窗内景象。

      深秋的天儿泛着些许冷意,屋内虽不至于烧上地龙,却也已经点上了暖炉。暖炉里烧的是顶好的银丝炭,无烟无尘。小巧的暖炉畔还点着一柱檀香,正袅袅地升着烟。透过薄薄的烟霭,有一人披着玄色锦袍,歪躺在红香美人榻上,正举着一卷书细细地翻看。

      才看到那句“深炷炉烟闭斋合,卧听檐雨泻高秋”,贺玉照将书搁在腹上,扭头望了望窗外檐雨倾泻,又听得雨声缓缓似有似无,心中触动,几乎以为自己就身在诗句之中。

      只可惜他这难得亲身感受的风雅终究要被打破。窗外虽依旧寂静空灵,天地间的变幻都好似放缓了脚步,屋内却隐约开始听到前院里有人声愈来愈近。

      “玉郎!”还未见着人,声音倒是早早穿透墙壁而来,“玉郎,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话音一落,来人恰风风火火地一把打开房门,带着湿漉漉的冷气袭向榻上的少年。

      贺玉照当即蹙眉,毫不客气地将手上书摔过去:“还不快关门!”

      “啊疼疼疼!”来人夸张地叫着,也不敢违逆他的话,轻轻关上门,捡起书,一边嘟囔着“小侯爷这果然暖和”,一边又展开笑颜,绕到贺玉照面前,还要卖个关子:“玉郎,你猜我给你带了甚么?”

      贺玉照闻言不耐烦地扫了他一眼。只见面前的少年一身鲜红,锦纹繁复,唯独腰间缺了块佩玉,他心中一动,眨眼间喜上眉梢:“可是红血玉?”

      贺玉照喜爱各种宝石,且尤其嗜玉。这些年来,他自己收集的,外加皇舅舅御赐的,几乎囊括了所有种类的玉石。唯独找不到合乎心意的高品质红血玉,为此他一直格外遗憾。

      韩漆见他欣喜,心中略定了定,小心地从怀里摸出那枚鸡蛋大小几乎纯红色的血玉:“玉郎,这可是纯天然的血玉,没有受过任何人雕刻磨光,我也是今天刚刚偶然得到。想着你喜爱玉石,冒着雨送到你手。”

      贺玉照正要接过血玉的手停在了半空。

      他收回手,嗤笑一声:“有什么事就说,何必拐弯抹角。”

      韩漆捧着血玉有些踌躇,犹豫了会儿才放下玉,抱拳郑重道:“韩漆想代韩国公府,向忠勇侯府借些银两。”

      贺玉照挑了挑眉:“就这?你是知道的,本侯从不缺钱。你们需要多少?”

      “一万两黄金。”

      韩漆想着父亲在他出门前的安抚。

      “你且放心,小侯爷年纪尚轻,又舍得花钱,你还与他相交多年,他一定会借给我们的。”

      不由得目光灼灼地看向贺玉照。

      贺玉照垂眸,拿起红血玉,淡淡道:“好啊。”

      立刻就吩咐管家老李去库房取钱,又派些人,将这一箱箱金子悄悄送往韩国公府。

      等派出去的人回来复命,贺玉照方慢悠悠地尝了口燕窝,擦擦嘴慢悠悠地抬眼看向一旁有些坐立不安的韩国公世子,慢悠悠地问道:“国公可说了几年内能还上?”

      韩漆插嘴回他:“玉郎放心,我爹就是暂时周转不开,一年内必能还上。多谢你解了我们燃眉之急,以后兄弟我必为你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贺玉照没理他,只看向复命的下人。

      那人点点头,道韩国公也是说一年内还上钱。

      贺玉照便丢了汤匙,没骨头似的向后靠在榻上,懒洋洋唤管家:“李叔,去拿张欠条。”

      等忠勇侯府专用的欠条拿来,双方确认没有问题,按完手印,韩漆千恩万谢地告辞了。

      雨天的贺玉照格外提不起精神,被韩漆这一打扰更是恹恹欲睡。

      他长长地打了个呵欠,眸子里沁出些水汽。泪眼朦胧间,贺玉照余光瞟见了那枚血玉。

      那玉颜色鲜亮,微微反着天光,果真是温润通透的上等好玉。

      贺玉照拿起,随手抛了抛,忽地将它狠狠砸向地面。

      他这一砸力气颇大,上好的血玉竟瞬间摔个粉碎,徒留一地艳色。

      老李隐在黑暗里,眼观鼻鼻观心,默不作声。

      贺玉照急促地呼吸了几下,又深呼吸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才看向老李吩咐:“李叔,让玲珑阁去查一下,韩国公府,近日和哪些人暗中有接触。”

      一万两黄金,必然不是为了什么小事。

      只是贺玉照没想到,韩国公府向他借这么多钱,不仅只让韩漆仓促登门,而且话里话外都是把他当个有钱的傻子,只用个血玉就要他欢欢喜喜地送钱上门。

      好啊,既然敢借,那就最好在期限内还上。

      否则,那张被特殊药水处理过的欠条,一年后便会显露出更多的内容——

      【如若一年内没有还清,从借钱日算起,每个月收取三成利息,逐月累加。】

      贺玉照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再次出声:“还有,以后韩漆来忠勇侯府,必须通报本侯,才能进府。”

      李叔应了声,默默退下。

      贺玉照再撑不住,在暖融融的屋内沉沉睡去。

      一觉醒来,天清气朗,秋高气爽,已经是第二天的将近日中了。

      贺玉照看着窗外暖阳,顿时一扫昨日愁绪,起身离开床榻,放声歌唱!

      暗卫们痛苦地捂住耳朵。

      该怎么委婉告诉小侯爷,他其实五音不全,唱得鬼哭狼嚎呢?

      老李走进屋内,也是一扫昨日沉默,容光焕发,发自内心地夸道:“侯爷真天籁之音!”

      又道:“今日百味楼开业,前一百位客官都能免费点午膳。侯爷您和定远侯世子约了今日一起去用膳,如今定远侯世子已经在府外等您快半个时辰了。”

      贺玉照歇了鬼哭狼嚎:“怎么不早说!”

      一通洗漱更衣完毕,贺玉照急急忙忙出了府。

      林逸坐在轿里,将金陵城最近颇流行的“金陵每日八卦”的报纸翻来覆去看了个遍,又翻开玲珑公子新出的话本子津津有味地读了起来。才看到女鬼冰凉的手搭上书生肩膀,只等他转头就扭断他的脖子,林逸忽然感觉到有一只手落在了自己肩上。

      林逸胆战心惊地回头,只见贺小侯爷披着玄色的鹤氅披风,里着白袍,脸上神色淡淡,一双琥珀色剔透的眸子正无悲无喜地看着自己。

      林逸松了一口气:“玉郎,你可吓死我了。”

      贺玉照嘴角浮现一抹戏谑的笑,立刻破坏了他那如玉般清冷温润的气质:“女鬼好看吗?”

      “你故意的?!”

      贺玉照上了马车,吩咐车夫尽量快些,才无所谓地点头:“是啊。世子看得太专注,本侯不好打扰,便跟着看了些。不过百味楼的免费午膳耽误不得,只好趁机好心将世子拉回人间。”

      林逸翻了个白眼:“那本世子还真谢谢小侯爷了。”

      贺玉照悠闲自在地半躺着:“嗯哼~”

      林逸看着他那张清冷的极具欺骗性的脸,忍不住有些好奇:“玉郎,说起来你也不缺银两,为何如此热衷于在各种酒楼开业时去吃一顿不要钱的午膳?甚至你都不舍得坐自己的马车,每次还要我来接你去。”

      贺玉照答得理所当然:“有便宜傻子才不占。而且书上总说‘没有免费的午膳’,我就要亲手打破它才有趣。”

      正说着,贺玉照感到有些百无聊赖,随手掀开轿帘向外看去,也不知看到了什么,忽然让车夫停车。

      林逸瞅了眼,原来是路旁有两个男子不知怎的,竟然当街扭打起来了。

      甚至打得有来有回,虎虎生风,像是练家子。

      贺玉照施施然下了车,施施然走到两人身边,想了想,施施然温和地问道:“两位,为什么会打起来呢?”

      两人早就打红了眼,根本没理他,只一个劲地对对方拳打脚踢。

      贺玉照叹了口气。

      果然,单纯的礼貌没有用处。

      他便不再多话,直接上前,一手扯住一个,轻轻松松将他们拉开。

      两人愣了一下,见贺玉照面容俊美,衣着华丽,一看就是非富即贵,不由得垂下手。

      其中一个还有些战战兢兢:“打扰了贵人,是小人的不是……”另一个握拳别过脸,眼睛忍得更加通红。

      贺玉照看得有趣,声音更加温和:“两位这是发生什么事了,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就要如此做?”

      握拳的那位忍不住恨声道:“他杀了我爹!”

      战战兢兢的男子立刻叫道:“你还杀了我妹妹呢!”

      哇哦。

      贺玉照和走出来看戏的林逸对视一眼,清楚看到了对方眼里兴起的八卦火焰。

      贺玉照当即想到了一个绝妙的解决两人矛盾的办法。

      他诚挚地邀请两人一起坐上马车,一起来到百味楼前。

      百味楼即将真正开张,楼前果然聚集了一大堆人,大多是普通百姓,正抻着脖子不断观望。

      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响过,小二热热闹闹地打着锣鼓,说着些开业大吉类的吉祥话,就让大家排好队,一个一个进去。

      百味楼里空间很大,门口的计数官速度也快,很快轮到贺玉照他们。

      计数官笑得喜庆,对着贺玉照说道:“恭喜郎君恰是第一百个客官,今日午膳免费。”

      贺玉照挑了挑眉:“等等。”

      又拉过林逸并那两位男子一齐走上前来:“我们是并列第一百个。”

      计数官:……

      计数官上下打量着他,这人一身华服,压根就不是缺钱的样子……

      怎么还整这出?

      他正要劝说些什么,只见面前这小郎君霎时苦着一张俊脸,小声委屈道:“我在朋友面前夸了海口,说要请他们吃百味楼的山珍海味。可最近我闹腾了些,被爹爹管着银钱拿不出多少来。本想着抢到百味楼的免费名额倒是一举两得,没想到造化弄人,我抢到了,朋友们却没有……”

      他说着说着,几乎快要落下泪来:“不知您能否通融通融,将账记在我爹爹头上,就是韩国公府,实在不行——”

      计数官心中动摇,忍不住就要答应这位“韩国公府的小公子”。

      贺玉照却突然指着身旁两位男子大声道:“我这两位朋友毛遂自荐,愿意在百味楼前舞一段剑为大家助兴!”

      说着,也不知从哪拿出两把锋利的剑,递给那两人,压抑着兴奋喊到:“大家想不想看!”

      百味楼的东西到底还是有些小贵,平民百姓虽吃得起却也舍不得吃。所以本来很多人没抢到免费名额正准备回去,忽然听得这一句,忍不住驻足附和一声,想看点热闹。

      大家很快绕成一个圈,将那两人围住又留下了足够的空间。

      突然被塞了剑并万众瞩目的两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忠勇三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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