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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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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书久在餐桌上说自己要与温敬恺结婚,江氏夫妇回忆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这个人,而江永道的下一句话就是爸爸不赞成。
温敬恺现今的确是出色夺目的科技新贵,但家庭背景却并不那么干净。他家里破落后江太太还明言心疼他,说要是温敬恺的爸爸妈妈没有出那档子事他这一生不知会顺遂多少。
当时江书久因为放春假所以从英国飞回来,落地已经是夜里十点,司机载她经过温家别墅时她看到往日都会亮灯的二层房间漆黑一片,回家后她才知道温敬恺的爸爸受不了入狱之耻从天台一跃而下,他妈妈也因为疾病被送去精神病院。
她洗完澡出来还是没忍住去问母亲温叔叔到底出什么事了,父母缄默不言只说自己也不清楚。
隔天江书久有去敲温家房门,开门的是一张生面孔,自那之后她便彻底与温敬恺断了来往。
当温敬恺拨电话来提出婚姻请求时,她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提出要求说我们再见一面吧。
地点是由江书久订的,还是两人阔别七年后奇妙重逢的那家咖啡店。
温敬恺到得会早一些,他进店后没有径直走向座位,而是绕了个弯去吧台处与店家搭话。
他上周回去后着助理买齐了食材用具,一个人在厨房琢磨半天都没有办法把曲奇烤很香,这次顺便可以求一求经。
店主是个穿棉麻衬衫的女孩,听到他的问题后戴着隔热手套将新一盘甜品取出来,正眼也没送一个,只文绉绉地说了一句“唯手熟尔”。
于是温敬恺盘算着回家再多试几次,谁料转身的一刹那,他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江书久正静静站在门口的风铃下面看他,神色很平静。
江书久觉得好荒谬。尤其是当五米远处的人察觉到自己后轻轻点头招呼的那一刻,她开始有点后悔来赴约这个轻率的举动。
其实婚也不是一定要立刻结,母亲已经承诺不再插手她的私事,那么她就没有必要将相亲长队上的最后一名与自己的余生匆促绑在一起,更没必要为了温敬恺与父母在餐桌上陈词,甚至编出一番自己出国导致爱人错过的美丽往事。
江书久再张口时是磊落口气,没有一丝与毫不熟悉的人讨论“到底要不要结婚”这件事的无措姿态。她双手放在胸前,右手手指摩挲两下脸颊,问了对面人曾问她的那个问题:“温先生很着急结婚吗?”
“你还是叫我温敬恺比较好。”
江书久听话,点点头换了个称呼重复问:“那温敬恺你真的很着急结婚吗?”
“兹事体大,绝对不是可以用‘着急’这个词来衡量概括的,只是我愿意为江小姐解决这个燃眉之急,不知道江小姐是否会给我这个机会。”
温敬恺讲话的声音平淡温和,询问都没有半点谦卑,似乎并没有非常在乎这桩无理交易能否成功,时隔许久再次发出邀约仅仅是因为不小心想起——他想起有一个昔日学妹囿于成婚,而自己恰恰也独身多年。
江书久在他的注视下摘掉眼镜,垂眸思索了半分钟,然后抬眼看向他:“好吧,未婚夫。”
女儿私自敲板立下结婚誓言,通知语气不容置喙,对此江太太喜忧参半,而江永道再对温敬恺的家庭有意见也只好表示尊重,毕竟无论何事发生都有他们给江书久兜底,况且温敬恺的表现非常合人心意。
他似乎天生就懂得做丈夫,能推的应酬半次不去,推不了的会提前与江书久打招呼,在声色场上亦是每隔半个钟都会发来一条信息以表示自己此刻清醒绝无过分不当举动。
这种事无巨细的报备方式有时会让江书久觉得很惭愧,相比来讲她才是那个没什么婚姻意识的人。
两人曾在婚前达成共识,此次婚姻虽然不能称为一定是两人今生唯一一次,但也绝对不是为了应付父母的闪婚闪离。
温敬恺说到这里的时候江书久打断他,她丝毫没顾忌双方律师尚在场,直截了当地问道:“你觉得不是应付父母那是什么?”
温敬恺连头也不抬,洋洋洒洒在婚前协议上签字,话却是答非所问:“久久,我希望自己个人资料的配偶栏上长长久久填写已婚,渴望拥有稳定坚实的婚姻关系,为此我会做好一切我该做的,这不是儿戏。”
那会儿应该是晚夏,江书久听到对面人用叠字叫她的时候整个人打了个轻微的寒战。她坐在温敬恺公司最高层冷气十足的会议室里,旁边的工学椅上还放着她等会上课要用的电脑与资料。
上班途中拐着方向盘来这里一趟比她参加一场晚宴还要草率随意,因此她觉得更荒谬了。
温敬恺似乎还有别的事情要忙,结束后将资料妥善交给法务与助理,率先从椅子上站起来,贴心询问江书久需不需要司机。
江书久向后靠,脊背后方多出来的那个靠枕垫着她的腰,让她觉得很舒适。她隔着满桌的杂碎资料看了温敬恺很久,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交纠缠,像是某种无声的博弈。
少顷,江书久率先移开目光,即刻拎包走人,留下一句:“不用了,我开车来的。”
温敬恺左手插在口袋里,右手替她拉开会议厅的玻璃门,闻声挑了下眉,而后慢悠悠地点两下头,说那也行。
那道纤细身姿最后消失在拐角处,两位律师也依次离开。
何助理极有眼力见地小跑过去掌住门示意老板先走,温敬恺顺势松开手,提肘扶了扶眼镜:“把那个靠枕送我办公室。”
同居是在三天后。江书久不大乐意从自己狭小温馨的教师单身公寓搬出去,家属区的房子老是老了点,但胜在离学校近,她要是开车的话每天的通勤时间可以压缩在十分钟以内。
江书久在领完证的当天有向温敬恺发出暗示,不过她新上任的老公在她话说到一半的时候便转头看向她,眼睛里是惯常的无甚情绪:“我们可以在你学校附近购置房产,况且如果你嫌麻烦我不介意自己搬趟家。”
“我不是这个意思,”江书久握着手里的红本子,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从薄薄几张纸片上划过。
温敬恺给足她斟酌字句的时间,只是在江书久拧眉思考要不要讲真话的时候,他顺手抽走了她掌心的结婚证,将其替换成了一枚小小的戒指,并且沉声道:“说句别的吧,我很乐意天天准时接太太下班,你回去后可以把你的课表和工作日程表发我一份吗?”
江书久愣了一下,掌心那枚戒指的触感微凉,让她稍微冷静下来一点。她看着温敬恺虔敬慎重的神色,说了声:“好,我来搬吧,住你那里。”
此后江书久做好了每天都与丈夫扮演同床共枕相敬角色的心理准备,也相信两人的交流应该不会多到哪里去。
温敬恺大多数时候都像公事公办一样询问她的日常起居,刚搬去他家的那天他领着新婚妻子转遍了一整套婚房,事无巨细的介绍让江书久想到房产中介,于是下一秒她就没忍住笑了一下。
温敬恺整理洗漱台上两只漱口杯的动作顿住,从镜子里瞥她一眼,难得扬了个微笑,看起来心情不错:“怎么了?”
江书久背靠浴室光滑墙面,一本正经地实话实说:“温敬恺你这样子会让我想到房产中介,你下一步仿佛就是要与我讨论这套无比精美的房子在当今市场上的估价,我要算在加上通货膨胀的情况下从你手里买下它需要多少钱。”
温敬恺脸色淡下去,他没有再看江书久,只是拨拨手指头将不协调的一双水杯摆齐,语气亦如闲聊:“久久,房产中介才不会与你盖同一床被子,但你的老公会非常介怀你将他比喻成一个陌生人。”
江书久张了张嘴,未及她说出话来,温敬恺就抬脚离开。两人擦肩而过时,他用大掌摩挲了两下江书久的发顶,说:“去看看卧室吧,我的甲方。”
管院最年轻的海归讲师新婚,学院楼里躁动了一个周。
江书久是众人眼中顶级中产阶级培养出来的优雅产物,理当办草坪婚礼宴请有仪有表知识分子或商界人士,但江书久也只是给办公室亲近的同事带了伴手礼,并直言不讳婚姻并没有仪式。
她说完后办公室的氛围冷却了一下,大家心照不宣地沉默下来,江书久不用想都知道一定有人在猜测与她婚配的另一方到底是否为人中龙凤。
谭老师为她解围,说情意在心而不在形式,江老师与丈夫新婚燕尔,和和美美最是要紧。
江书久是惯会做戏的得体姑娘,她笑着接住台阶,此页就这样翻过去。
但这个事情她和温敬恺不是没有谈过,不愿意有冗赘仪式的其实是她自己。
温敬恺帮着她在父母面前开脱,把罪责往自己身上揽了大半,讲一些“我与久久工作忙”“仪式只是走过场,久久会累”之类的话,江父江母又怎会不知问题到底出在谁身上,但看着女婿包容女儿,心里还算放心,索性不再计较。
江书久两边都落了好,自然得付出一些代价。
她二十岁出头就出国接受教育,受西方思想影响不认为婚前守贞是必要之事,虽然在英国没有玩过,她在与温敬恺结婚后也深刻明白这一天总会到来。
坦白讲温敬恺完美到让她觉得这人有些虚假,明明是没那么熟悉的人,他却好像已经认识自己许久,就连她喜欢吃灌汤包、习惯用左手执筷以及钟意用中性笔挽头发这样的琐碎小事都一清二楚。
这些已经很难得,更出人意料的是他们在性/生/活上居然也意外和谐。
住进这栋房子的第一天江书久就开始盘算,某一晚她下班早,温敬恺开车载她回家时在路上就感觉到她有话要说。
直到两人在订好的餐厅结束晚餐后到家,他去车库停车,江书久一个人从电梯上去,坐在客厅沙发上等人。
温敬恺是衣冠楚楚的好好先生,进门后自然首先坐到妻子旁边静候,所以是江书久先开口的:“温敬恺你今年多少岁?”
温敬恺看了眼旁边人的神态,自发去厨房为她调制蜂蜜水——刚才江书久在餐厅贪杯,此时看她脸色像是酒意上来了。
他用金属勺搅拌玻璃杯里的液体促进其混合,边走边说:“我以为你没有忘记,我比你年长一岁零三个月。”
江书久望向他的目光里带着些许稚气:“那你今年冬天就三十了诶。”
温敬恺站在不远处,握着水杯答道,“对,三十了”,接着他向不远处的人招招手:“要上楼再聊天吗?看你有点醉了。”
江书久从沙发上站起来,越过他先迈上台阶,她步子稍有虚浮,但绝不至于到醉的程度:“我还好。”
温敬恺上楼后先去书房回了个工作电话,何助理加班完毕向他汇报调整日程表的情况,好友曾笑谈他的公司虽是资本工作逻辑但极少让员工加班,web3.0时代信息传递太过方便,网络工作效率远远大于线下。
他进卧室时看到江书久正靠坐在床头,她换上了睡衣,两人这几晚盖的被子覆住她小腹。
温敬恺几乎是一下子变了脸色,因为他意识到江书久正坐在他惯常安寝的一边。
“温敬恺。”江书久叫他。
温敬恺向后退了几步,使背贴上床对面的墙壁,然后他将江书久放在化妆台上的玻璃杯拿起来,一口气灌完了里面所有剩余的蜂蜜水,含混地应了声:“嗯。”
江书久认为自己的生活足够幸福了,也一直坚信人这一生最重要的是要活得轻快。在与温敬恺结婚前她并没有与其坦诚聊过双方的感情经历和私生活问题,就连夫妻必备的一些物品她都没有上过心。
三分钟后温敬恺身体力行地向她表示自己上心了。
只是江书久从没想到这件事情会这么快乐,床上的温敬恺是礼貌又狡猾的坏人,在这样的场合依然用语温和,小小声问她可以不可以。
江书久讨厌在这个时候被提问,她的膝盖摩擦被单,用沉默回应不合时宜的问题,顺便表示不满。
她是喜欢温敬恺那把嗓子,每日晨起问候她早安的时候最迷人,可她也是的确受不了温敬恺在单手环住她肩颈的同时,唇贴在她耳边命令她回头,而他的大掌代替被子,传递来的不仅仅是热量。
红痕和晚起统统都可以被称为放纵的后果,如果说江书久在第二天早上起来睁眼看到对面人后仍可以保持面上的冷静镇定,假装一夜荒唐多么多么常见,那么真正使她演技失格的是九点钟她将要出门的时候。
家里玄关处有面镜子,江书久习惯上班前面对它整理着装,顺便查看今日妆面是否干净合适。今早江书久贴近镜面抬一抬眼睫毛,悌视脖颈间吻痕时抿了抿唇,下一秒就从镜子里看到她方才腹诽的人正站在两层楼中间的平台上瞧她。
江书久看了一眼就移开目光,谁料转身掰门把手预备出门时她听到后面人说:“虽然不是典型恩爱夫妻,但我想至少可以讨来一个早安吻吧。”
江书久的动作蓦地顿住,她反应了一会儿,再回头就被圈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温敬恺上班晚,此时还穿着睡袍,光洁的料子在她脸颊上摩擦,微凉的布料与他稍高的体温带给江书久类似于冰火两重天一样的体验。
她下意识抬起手臂,却始终没有去挨温敬恺的脊背,因为她想起上面应该还有几道抓痕。
江书久手腕绷紧,用力攥住手心,觉得自己心脏跳动的频率是温敬恺呼吸频率的一万倍不止。
紧接着她听到后颈似乎有一声细线崩裂的声音,随之响起的是温敬恺的解释:“温太太别紧张,只是有根线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