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雀行》徐乘

59、关隘

　　肖钧夷道：“我给你二十个认路的斥候骑兵，但是阿吉要跟着我，去驻守关隘。”
　　阿吉神色惊异，望着温乔，温乔在等他的答复，阿吉知道如果自己拒绝，温乔会找理由让自己留在小镇。
　　阿吉思索片刻，正色道：“肖将军，我和你去关隘。”
　　从高台镇到关隘大概走了一个时辰，阿吉在路上吃了一些干粮和水，不停地揉着眼睛，困到不行。身边的将士互相都不认识，连夜赶路，大家也没多话。
　　普拉善关隘，是一座方形关城。城墙之外又加了一道厚墙，厚墙以石壁砌成，像山崖一般陡峭坚固，常年屹立于西北边境，抵御外敌。
　　阿吉跟着肖钧夷来到城墙之上，可以看到西南面已经燃起战火。沈立宏道：“将军，你说温乔打得下金塔镇吗？”
　　肖钧夷道：“他执意要去，我也拦不住他。”
　　肖钧夷转身走下城楼，将士们都随身跟着走了下去，阿吉左右顾望，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得跟着队伍，也走下城楼。
　　沈立宏道：“他抢功也抢得太明显了，到底谁才是河西道的大将军。”
　　沈立宏刚说完，塘报骑兵来报：“肖将军，金塔镇传来前方战况。温乔兵分三路包围金塔镇，已经成功将突厥人赶出小镇。”
　　肖钧夷冷漠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沈立宏道：“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肖钧夷道：“让我们的人撤防，关隘应该值守多少人，就留多少人。哪里会有突厥人从关隘进攻，我们的将士也是人，守了一天的高台镇，还要连夜值守关隘，我们也需要休息。”
　　肖钧夷身后的将士，随声附和道：“对啊，将军说的对！我都想休息了。”
　　阿吉声音微弱，语意坚定道：“肖将军，普拉善关隘紧挨着突厥地域，若是他们得知金塔镇失陷，随时可能派兵进攻隘口，还是应该留一些人守着关隘。”
　　肖钧夷看着阿吉，冷漠道：“沈立宏，派几个人跟着阿吉，去关门外守着，不到日出，不准给我回来，”
　　关隘北门对着岗日群山，湛蓝的夜色下，黑暗的山脊，峻冷坚毅。关外温度极低，连说话都颤声不止，互相喊着才能听得见。阿吉看到远处山脊之下有不少微弱的黑影在晃动，但是转眼又不见了踪影。
　　阿吉连忙揉揉眼睛，以为自己太困，所以看走了眼。
　　沈立宏给阿吉十名将士，这些人，分两边站着，各自聚集说着闲话，对阿吉颇有微词。
　　一个说道：“这都是什么事？这么冷的天在外面站那么久。”
　　另一个说道：“看他那样子不过十几岁的少年，为什么我们要听他的？”
　　第三个人说道：“你们看他手上那把刀，应该值不少钱，肯定是长安哪个大官的儿子，派到边境来混日子，过两年回去可以混个官职。”
　　第四个人朝地上啐了口水，说道：“最讨厌这种人，什么事都不做，莫名其妙就捞了一个闲职。”
　　阿吉走过去喊道：“你们说够了没有！将士戍卫边境，本来就是应该做的事情，为什么要把心里的怨恨推到我身上？更何况你们对我了解多少？怎么就知道我是为了当官才来打仗的？”
　　刚才第一个说话的人，推了一下阿吉，讪笑道：“要不我们兄弟几个比试一下，我们到想看看你的左手有多厉害？”
　　其他的将士听到这话，大笑起来，寒雾之中，人影在城墙上到下狭长的阴影。一阵刀刃出鞘的声音侵袭而来，阴影化成血迹溅满城墙。刚才还在大笑的将士接连倒在雪地上，阿吉看到眼前的情形，想要大叫起来，连忙捂着自己的嘴巴，转身看到几十名健壮的异域男子坐在马匹上，缓步踱到城门前，停下脚步。
　　阿吉拔出手中灵均，挥刀砍去，为首的男子出手打落阿吉的刀。阿吉被刀势推倒在地，坐在雪地上，摸索着地上的灵均。
　　男子翻身下马，夺下灵均，迎面一拳打中阿吉的脑袋。阿吉伏倒在地上，脑袋嗡嗡作响，无法思考，眼泪顺着脸颊落到雪地上，想要站起身，手脚却使不上任何力气。
　　男子站在阿吉身边用听不懂的语言交谈着，最后抓起阿吉的衣襟，将他按到马背上，自已也翻身上马，坐到阿吉身后。糟糕的是，阿吉记得城门没有放置门闩，想要叫喊求救，却被一个套着甲胄的铁手，捂住嘴巴。
　　阿吉双手的挣扎，对男子来说丝毫不起作用。男子右手拉着缰绳，缓慢靠近城门。
　　城门在黑暗之中被轻轻推开，关城内竟然空无一人！两旁的营房门窗紧闭，没有点灯，也没有任何动静。一群人径直闯过关城，从南门走了出去。
　　城门之外，男子放弃大路，踏上僻静曲折的小道，将手里的灵均扔给身边的人，阿吉出手想要抢夺，却根本够不到刀鞘。
　　男子嘴里吐出一句听不懂的话语，将铁手移至阿吉的颈部，情急之下，阿吉深吸口气，屏住呼吸，喉骨被手掌碾压之后，随即翻身落到草地上。阿吉奋力睁着眼睛，看着那群异域男子，带着灵均，踏进大唐的国境，消失在夜色之中。
　　十天之后，孙传尧一行人来到山南道的梁州城，泥块夯成建得高大的城门上，持刀侍卫在四处走动，城门外站着四名侍卫对进城的百姓逐个问话，有些直接放行，有些则要翻开行李，进行检查。
　　杨恺站在城门外等着守城侍卫的检查，说道：“你们是想走城镇还是郊野？”
　　一个矮胖缺牙的案犯叫刘四，吐字不清道：“当然是城镇，我们都好几天没有去城里了，城里有好酒好肉，虽然吃不了看看样子还是挺不错的。”
　　另一个跛足的案犯吴二，咧嘴笑道：“官爷，哪还有人想走树林子的，我们都好久没住过旅店了，今天晚上可以给我们住一晚了吗？顺便可以看看店里管事的娘们儿，不过，也就多看几眼。”
　　杨恺道：“我们只走半天，穿过梁州，从西边的城门离开，而且我敢保证你们这些人进了梁州城，肯定都急着想离开。”
　　孙传尧问道：“我们为什么从山南道走，不是应该直接从会州到凉州吗？”
　　杨恺道：“你是说河西道的凉州？那里在打仗，很危险，我们从山南道，绕道往南面走，去沙州。”
　　孙传尧道：“肖钧夷打得怎么样了？”
　　孙传尧其实是想问温乔和阿吉怎么样了，但是说不出口，何况杨恺就算知道温乔的名字，也不会认识阿吉。
　　自从上次打过孙传尧之后，杨恺对孙传尧还算照顾，晚上不用起来值守，头两天甚至还去了孙传尧身上的镣铐，他下定决心做的事情，也不去管郭虎和吴亮的想法，一副反正长安的官儿和他无关，只要管好手下的犯人就好的感觉。
　　不过孙传尧刚才问的这些话，让杨恺的眼神有些转变，缓声答道：“肖钧夷和温乔率军夺回了金塔镇，现在边境三镇都在我们手上，接下来应该是反击的时候了。”
　　守城的侍卫冷漠地看着眼前的犯人，杨恺穿着衙役官服，这几个人对他有些熟识，才算缓和下神情，客气一些。
　　侍卫问道：“杨恺，你又带着流放的案犯去沙州？”
　　杨恺道：“听说西北边境在打仗，我们特意绕道往你们这边走，也就半天，午后便从西门出去，往庆阳村。”
　　侍卫看着孙传尧，问道：“还有这么年纪轻轻的犯人流放沙州？长安的官老爷儿还真下得了狠心，去了那里怕是很难再回来了。”
　　杨恺看了一眼孙传尧，答道：“贼匪之中自暴自弃的少年也不少见，他还挺爱闹事的，不让人省心。”
　　孙传尧咬牙听着两人的谈话，脚下镣铐拖地的声音，分外刺耳，若不是手无寸铁，这些人早就没命了。
　　杨恺道：“不过这两天他还算安分，不会给你们添麻烦。”
　　侍卫讪笑道：“现在也添不了麻烦，你跟手下这群犯人说清楚了，楚王李屹在城里，手下跟着赵廷军将军和王简，他们要是敢在城里犯事情，直接用脖子舔刀，有去无回。”
　　杨恺疑惑道：“楚王怎么会在梁州？”
　　侍卫道：“他去长安，其他事情我们不敢多问。”
　　孙传尧等人走到城里，才知道刚才杨恺话里的意思，城内平民看到流放的案犯，不是躲得远远的，就是嘴里一阵谩骂，几个案犯想上前与他们争执，杨恺拉着铁链将他们拽了回来，才算没闹出事情。
　　孙传尧不去在意身边的目光，望着眼前的城池，梁州城不像长安街坊的设置，沿街便开着各种客栈，酒肆，茶叶铺，叫卖的都是本地口音。当地人脸色略显黝黑，这些人让孙传尧想起邱泽，很奇怪邱泽背叛了自己，到也不恨他，哪怕是判了流刑，身上又挨了杨恺的棍子，孙传尧心里清楚，对于邱泽多半还是下不了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