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冬》月缄

16、第 16 章

　　合格考结束，不少人已经有了将要放假的喜悦。

　　七月初期末考，六月初就要正式选科，然后分班。

　　选科表发下来的那一刻，萧妤还是不由得有些紧张，不过下一秒就拿起笔往上填写身份信息。

　　一些同学就近询问选科，还是希望能和熟悉的同学分到一个班。

　　陈千填完身份信息后转过头“朋友们，我到底选什么？”

　　陈栩惜头也没抬“你不是想学历史政治。”

　　“对，但是我现在犹豫了。”陈千一脸愁容，握着笔迟迟没有写。

　　李墨雨选科表已经填好，边检查边说“选你擅长的，别太依赖我们。”

　　“行行行，我还是学我的地理去了，不然我可能考不上重点大学了。”陈千安静了两分钟又说“一想到和你们不在一个班级了就有些难过，别忘了我啊。”

　　萧妤比了个ok的手势“没问题，我们一定会经常去看你的。”

　　选科表被收上去，老吴看了一遍，又叫了几个人询问是否确认自己的选择，当然也有家长打来电话临时改变的。

　　总之是踏上了不同的路，至于分班还要过段时间。

　　学校对面的巷子深处开了一家烧烤店，从里到外都透露着一股干净。

　　周六放学日，学校外堵的是水泄不通，就算你是薄纸片也要挤出去。

　　热风裹挟着各种香味到处乱飘，让人心烦意乱。

　　他们几个前几天就在传单上看到这家烧烤店了，今天才准备去。

　　开业大酬宾，全场打八折，人不少，外边已经摆了四桌。

　　丁凯哲拿起可乐“来，敬今天。”

　　其余三人碰上去，易拉罐碰撞发出响声。

　　天气越来越热，分班表出来后，抱着一摞摞书到新的班级。

　　岑藤衍背着书包走在后面“需要我帮忙吗？”

　　萧妤摇头“不需要，就这点路，我能撑住。”

　　丁凯哲累成那样也不忘说“别硬撑。”

　　“要不是我抱着书，绝对要和你打一架。”萧妤也不甘示弱。

　　这气氛全然没有一点剑拔弩张的感觉，倒是像小学生斗嘴。

　　一进教室就看到站在前面门口的吴银远，还有在老位置的李墨雨露出一个极为苦涩的笑。

　　喜欢归喜欢，但是再次看到他还是有些令人沉默。

　　吴银远心情倒是很好“看到你们的班主任还是我是不是很开心。”

　　萧妤把东西放到最后一排“我还以为可以不当班长了呢。”

　　吴银远：“想都别想，我的得力助手，我反正很开心，你们还是按老位置坐？”

　　中间位置四个人一排，两边均是两人。

　　丁凯哲坐在中间最后一排的最左侧“我们四个坐一排，互相学习。”

　　吴银远倒是没拒绝“行，敢上课聊天我可饶不了你们。”

　　其实整个班级抬头一看，基本上都是熟人，原来一班的同学在这个班级有很大的占比。

　　吴银远又说“老师其实也没怎么变，你们好好学吧。”

　　李墨雨啧了两声“有福了。”

　　晚自习第一节课，吴银远拍拍岑藤衍的肩膀，把假条给他“你妈妈刚刚给我打电话，说来接你，收拾收拾东西走吧。”

　　岑藤衍并没有多想，把东西随便一装就往门外走去，身影没入黑暗。

　　刚到门口就看到那辆熟悉的汽车，是岑溪国的，他停顿了几秒还是走过去。

　　拉开后门看到岑溪国握着方向盘，头也不转一下，更没有什么寒暄客套的话。

　　郑晓倩坐在他后面，看到岑藤衍来了表情才松了松“儿子，我要告诉你一个不好的消息，你奶奶去世了，很突然，下午就走了，所以我们现在是要回去参加葬礼。”说完她就抬手抹了下眼泪，语气也哽咽起来“我知道你和奶奶关系好，但是还是要向前看，你奶奶那么好的人突然就没了。”她从旁边扯出来两张纸。

　　岑藤衍只觉得耳朵里一片嗡鸣声，脑子一团乱麻，什么都听不进去“那你们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声音颤颤巍巍的，差点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岑藤衍的手一直在抖，他平静的眼神里跳跃着如同在灰烬中挣扎的零星火星，几番明暗，最终化为尘土。

　　他靠在窗户上想了很多。

　　奶奶是一名小学老师，在一个小地方任教。

　　那个地方很小，教育也比较落后，甚至连补习班也很少。

　　因为父母工作的原因，岑藤衍小时候都是跟着奶奶生活，爸爸经常出差，妈妈会在晚上六点多坐公交车回来。

　　岑溪国很严格，只要有一点的不好，都会被打骂，打的不重，但常常让人刻骨铭心。即使做好了，也会用语言打击你，将你重新建立起来的信心一点点打碎。

　　而母亲常常是缄默的，已经忘了是从什么开始，会挡在他的前面，维护他。

　　他的奶奶会在他受挫的时候安慰他，鼓励他，也会在他被批评时挡在他身前。

　　公园的梧桐树下有个长椅，他握着一根棒棒糖看着前方“奶奶，我是不是很没用啊，什么都做不好，爸爸妈妈也不喜欢我。”

　　奶奶总是会用她温柔的声音安慰“你永远都是那个最好小衍，你努力聪明还懂事，怎么会没用？无论什么时候都要相信自己，往前走吧。”

　　后来退休后，就回到了她的老家。

　　岑藤衍仿佛又看到了那个温柔的奶奶，她佝偻的身影愈走愈远，片刻间消失不见。

　　已经是凌晨，走进老家的那个院子，不少叫不出名字的亲戚都坐在里面。

　　岑藤衍的伯伯走出来“你可是来了，来给咱妈守夜，明天就要入土了。”走向后面招呼“小岑也来。”

　　岑溪国拿出烟递过去“他就别去了。”他向后看了一眼，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仇人。

　　岑藤衍听着房间内嘈杂的声音，觉得心慌，他去了外面。

　　靠在墙上吹着风，很迷茫也很痛苦，他想拿出手机找个人说什么，倾诉自己的无助和痛苦，诉说自己有多么舍不得她，他的奶奶多么多么好。

　　点开微信看到四人小群里的消息还是控制不住。

　　泪水止不住地流，模糊了眼前的世界，心脏像是被人攥住了一般，痛的无法呼吸，他甚至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天上的星星还是那么亮，亮的人无法注视。

　　他在想奶奶是否也会埋怨呢，这么多年了，回来的次数屈指可数。

　　这么多年了，他变得越来越沉默，更加不会表达爱。

　　他还记得上一次的相见，奶奶家的桌子上有一整罐棒棒糖，她仍然会每天泡一杯蜂蜜水，小时候的玩具也没有扔，干干净净的摆在房间里。

　　她还是会唱起童年的歌谣，很轻很轻，随着风远去了。

　　他就这么在外面呆了几个小时，直到太阳破晓。

　　岑藤衍走进屋内，给奶奶的遗照上香磕头。周围人都没把葬礼当回事，反倒是和相识的人热络地聊天。

　　岑远巡也走过来“哥，我还说怎么一直没找到你呢。”

　　葬礼结束，还有酒席。

　　整个酒席上完全没有伤感，一群人扯着嗓子聊天。

　　岑溪国喝了几杯白酒“哥啊，你真是好福气，女儿考上了一个好大学，儿子明年就中考了，成绩那么好，重点高中没跑了。”

　　岑溪磊：“你也是，你儿子成绩从小就好，这次期中考试考的也不错吧。”

　　岑溪国喝多了“好什么好，考不到第一就是差，而且他就是个精神病，精神病你懂吗，脑子不正常。”

　　此言一出，整个桌子上的都沉默了不少。

　　岑溪国恍若未觉“都吃啊，看我干嘛。”

　　他好像一直都没醉，只是不在乎，不理解罢了。

　　岑远巡握住岑藤衍的胳膊“哥，你没事吧。”

　　岑藤衍摇头“没事，你吃吧。”声音很轻，只是说给他听。

　　郑晓倩一点都不想在这种场合说些什么，听到这句话还是有些绷不住“岑溪国，你说什么，什么精神病。”

　　旁边的人赶紧拉住她，周边的人也齐齐往这边看。

　　岑藤衍扯出一个微笑“我没事，不用这样。”

　　郑晓倩拍拍他“没事，我出去一下。”

　　岑远巡问“你还吃吗，哥，不吃和我走吧。”

　　奶奶房间的抽屉里有一个相册，里面全是一些合照，旁边有个信封，里面有几百块钱和一封信。

　　岑远巡拿出来“哥，这应该是奶奶给你的，相册你也带走吧。”

　　岑藤衍接过来“谢谢，你是怎么发现的。”

　　“之前回来，奶奶拿出相册给我看的时候就发现了。”

　　信封很新很新，岑藤衍拿出来看，第一句就是“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就会离开，或许也快了，我仍旧放心不下那几个孩子们，小柯也离开上大学了，她心思敏感，人也比较内向，要多多关注她……还有小衍，要相信自己，不要有任何怀疑，人呢总是要向前看的，如果过去不好，那就不要回头，总有一天那些记忆会模糊，最终消失不见，希望你们的未来光明灿烂，一帆风顺……”

　　后面还有一些，岑藤衍没有再看下去，把这封信给了岑远巡“写给我们的，你拿走吧。”

　　岑远巡快速看了一遍“你拿走吧，我们从小也不是她带大的，对于她的记忆很有限。你从小就和她一起，至于照片，就把属于各自的拿回去就好了。还有哥，很重要的一点就是不要太在意你爸的话，连我都觉得扯，你真的很优秀。”

　　“谢谢。”

　　即使知道早晚有一天亲近的人会永远离开，但接受的过程仍然是漫长的。

　　看着不断缩小模糊的房子，只剩下恍惚和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