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失而复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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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松拖着疲惫的步伐扑倒在床上，他有些累了，撑起身子去洗漱，走出房门扫视了一遍整个房间，八平米的房子，单人床旁边放一个书桌，再过去是一个衣柜，这是他这几年一直住的地方，和景声的一样。很简单，他眼睛一闭就能把他弟弟整个房间的大致和细节都说出来。
但是那气味却是他如何也找不到的。
他匆匆洗漱完，凉水还留在脸上，窗户开着，一阵阵晚风泼到他的脸上让他有些清醒，在即将踏进这个房间的第一步，他无端生出了一股恐惧。
他觉得自己不属于这里，这应该是他弟弟的房间。
就像他自己，明明离开家的那天连住处都没找到，但在某一天，别人问他想要什么房子时他眼前只能浮现出景声的房间。于是直到他被人打断在外人看来神经兮兮的自言自语时，他才认命——
他这辈子都逃不出那里。
他慌张抹了把脸，然后下楼去买了一提啤酒。付好钱出了店之后他没回家，而是到他往常从监控里看到的景声常驻地。
景声大多数时候都是在下午放学后来，那个时候太阳会下去，他不用担心他弟弟嫩白的皮肤被晒伤，偶尔会在周末的白天来，他发现了一次后就再不敢在来之不易的休息日睡懒觉了。
其实景声做过让景松特别生气的事。那大概是在他刚上高中的时候，景声个子窜得快，五官也长开了，平常安安静静的，和周围青春期浮躁的氛围格格不入，和人说话也有什么说什么，看起来和青春期滋长荷尔蒙所带来的少年欲望以及什么黄色肥料一点都不沾边。
于是被诸多女生仰望梦想着。
当景声从朋友那里听到“仰望”这个词时面上才有了一丝波澜。他不太理解为什么这个看起来好像只存在于自己和哥哥之间的词怎么会用在自己和别人之间，尤其是自己还成了被仰望的那一方。
他想不通，于是又来到这个老地方，看似自言自语道，“哥，是不是给了对方机会让他和我谈恋爱我们才是平等的。仰望太辛苦了。”
其实他知道他哥能看见。
哥哥不会抛弃他，哥哥知道他在干什么。这是一件不需要怀疑、好似他们之间踏实的默契一般的东西。
像是血缘、命运不可抽取，自景声落地诞生便有的，仅属于他们的给予。
他只说了这一句话便起身要走，只不过走前看了一眼摄像头，和景松对视了。这一眼没吓到景松，而是那句话。
什么叫仰望很累？这样很辛苦吗？好吧换谁摊上个这样的哥不累……景松因为那句话吓得一夜没睡，第二天连忙请假去学校和班主任了解他弟的情况，还说什么我们家景声是个好孩子，绝对没有谈恋爱对吧？然后飞速抢答：绝对是！老师我就是想请您多多看下我们孩子，我听说对他有意思的小女生太多了，但是这个阶段对大家都很重要啊是吧……诶哟我是绝对没有想让您帮我查查都有谁给我家孩子表过白的，我就是担心每个孩子的前途……对对对，那就辛苦您了，谢谢啊老师！
解决完老师那边再回一趟家，看到弟弟发亮的眼睛就知道孩子那个时候说那句话只是犯了青春期小孩普遍有点迷茫的问题，只要自己出来多在弟弟面前转转就能解决问题。
至于监控嘛，孩子发现就发现呗，说不定以后还可以多看看小声的正脸。
但是他现在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其实想想，也就是谈个恋爱，也就是亲弟弟。比起他俩都这么又躲着对方又逃不掉彼此还不如坦然接受这个命运，大不了到时候死了见到爸妈他再认罪。
想法是很轻松，也因为喝醉所以敢把之前有过苗头但从没想完的大胆第一次过了一遍。
但就是，这酒喝着喝着就变成咸的。
景松感觉到自己在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然后朝着一个方向走，像在沙漠中快要濒死的人期盼着前方看到的不是沧海蜃楼般虔诚、崩溃。甚至有种可能即将得到解放的视死如归。
其实景松感觉自己其实还没有长大，他好像有一部分一直被留在了那个家。明明工作了很长时间，明明和各色各样的人打过招呼，明明见识到了很多本应该带回那个家的新鲜玩意，甚至符合社会上普遍对于“优秀”的标准。他却在难撑的日子里还是哭着入睡，忍不住就会放纵出声音把头埋在被子里呢喃“爸爸妈妈”，无聊时靠喜羊羊打发时间，别人说“这个味道好好闻啊”，一边闻一边吐槽这有什么小声身上的味道才是真好闻……不对，小声身上的味道只有我能闻。
如果可以，时间可不可以回到那个阳光铺满整个家的那个下午，景松背着他的小书包，发现爸爸妈妈终于从医院回来了家里有人了。
“家里怎么这么安静，爸爸妈妈真的在吗？”
他推开那张虚掩的门，妈妈正面向着衣柜这边睡觉，她旁边是一个婴儿篮，里面的小宝宝是他的弟弟，他醒着，不知道为什么，但很乖，只是一直盯着他。
景松轻轻走过去，和他的小弟弟对视着，阳光要退出阳台了，弟弟明明在阴影里眼睛也还是亮着的，他一直觉得自己还算得上一个有趣的人，可是碰到这种情况却不知道该怎么办。于是呆呆地只知道盯着弟弟，小天使看着他，伸手想抓他的眼睛，小嘴咧开笑，他看着弟弟没有一颗牙还笑话他“小老头”，他伸出一只手想让弟弟安静点不要吵妈妈，然后他碰到了他柔软的掌心。
在那之前，景松不认为自己对于“生命”有什么认识。在他的一根手指被弟弟的一只小手包住之后，他竟然想哭。
他的手那么松，他只要轻轻拉走弟弟的小手就会掉下去。
但是他就那么保持着，然后对着他哭。
等妈妈起来，看到的不是小儿子安静地睡着，而是两个儿子明明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却还是咯咯笑个不停。
景松注意到了小动静，然后冲着妈妈大笑：“妈妈！他是礼物！弟弟是我的礼物！”
是呀，所以抛弃了礼物，抛弃了自己认定的礼物的人，是会遭到惩罚的。
对吗？
他开始奋力奔跑起来，逆流向吵闹刺眼的车群。
“我也是哥哥的东西，哥哥为什么要抛下我？”
我抛下他了……是我的错，我从那么早就做了错事。
他觉得浑身的细胞都在叫嚣，让他再快一点、再快一点。
他心潮澎湃，与人群背道而驰，却踏上了回家的路。像是郑重地去奔赴迎接一场胜仗。
为什么这份爱要受到这么多的痛苦呢？
可是一看到他的笑脸仿佛连这个世界都可以抛弃了。
虽然这很突兀，但于景松而言又无比自然，因为他不知道这天到底何时会来，如何到来，只是顺应着他们从出生起就纠缠的命运河流到达了这岸边。
景松气喘吁吁地跑到那个他曾经偷偷来过无数次的家楼下。只是这一次他不再头疼，不再欲言又止，而是带着一种心脏都要呼之欲出的激动。
他想告诉景声一些他们都心知肚明的事情。他想给他说话，他知道小声什么时候都会听。
他伸手轻轻捶打着胸膛，示意自己的器官镇定一点。
然后他慢慢走上楼梯，走到自己家门前，从家门口的柜子第一层找到了钥匙。
他轻轻插进去，打开门，入目是大片的蓝，小声可能在房间里。他想着。
他脚步重了一些，急匆匆地朝那个房间走去，他只是想见他。
于是他推开门，看见景声的脸上亮晶晶的，像是星星点点的钻石均匀在他脸上扑开了。
他没有转头，而是安静地说着：“哥总是让我痛苦。”
他终于肯看他，月光与阴影在他脸上作着又一幅画。
“……我总是忍受着哥给我的痛苦继续爱着哥。”
“今天我遇见的那位是……哥的女朋友吗？”后面那几个字好像对他来说很难说出口。月光因为他皱起的眉头而变得崎岖。
“哥，我有想过如果真的有这么一天要怎么办的。”他又转过头，不看他，“这件事本来就不正常对吗？男生和男生，还是亲兄弟。”
“可是这又怎么了呢？我们又不是什么怪兽，也不会伤害他们，我们只是过着我们的生活。不一样也能伤害到人吗？”
“哥你也怕我吗？”
“可是我生下来就是你的弟弟，生下来就是你的东西。你怎么能不要我？”他像是说给自己听，眉头轻皱着，好像又想起景松离开的那天。
“我想过这天，但没有想过你怕我已经到了这么重要的事到最后都是由我发现而不是你告诉我的。”他捏了捏鼻梁，“不过这天既然到了，我想我还是把该说的都说出来吧。从今往后，我会尽量学得像个正常人。”
“景松，我爱你。你是我的礼物。”
景松觉得自己应该是失鸣了，耳边一直嗡嗡的，直到景声走到自己跟前，他抬起手，景松想，他应该是想说，这是真的吗？
这真的是哥哥吗？哥哥真的来了吗？
他弟弟脸上还挂着小珍珠，一闪一闪，又像天上的星星。在意识回笼之前，他先伸手抓住景声的后颈，然后吻了上去。
在接触到他嘴唇的那一瞬间，景松想：16岁情难自抑的吻最终还是捧到了他跟前，像是命运一般。
他只是轻轻碰了一下，但很珍重。这或许是对礼物的正确态度，他想。
他双手大拇指在景声脸颊上揉搓着，好像也在确认什么。
他对上他的眼睛，那里面全是他，睁得大大的，景松蓦地感到鼻头一酸，借着不知何时朦胧起来的视线对景声说：“从来没有别人，我爱你。”
他感到有什么温热烫到了自己，接着是自己的肩膀，那块湿湿的。景松想，或许景声想要的只是一句我爱你，可是自己来迟太久，却给的太多，尽管他们都对这份感情的存在心知肚明，可是景声实在勇敢包容。
他心疼得没法开口，学着景声贴着他的脖颈，在那上面细细闻着。
他手下覆着景声温热的肌肤，耳边是他的啜泣声，周遭都是景声的味道，这让他不觉得自己在做梦，这或许叫失而复得。他想，他们再也不会分开，连同魂牵梦萦的味道，都不再是记忆。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失而复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