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时差》辄酒

5、名人

　　方予厌越来越觉得，周束楚那张随时随地放光的笑脸有点可恶。
　　别人看了赏心悦目，但他看了只觉得……奇怪。
　　尤其是视线里还有这碗来之不易的粥。

　　“要锁门了。”他快速将吃完的塑料盒塞进垃圾桶，军训帽往脑门上一扣，也懒得管刘海的死活了，两步绕出了宿舍。

　　周束楚连忙在后边开了二倍速收拾，等他火急火燎冲下宿舍大楼，宿管才优哉游哉从监管室走出来。

　　拐了个弯，方予厌在不远处站着。
　　周束楚三两步跑过去，不放心的又确认一句：“还气呢？”

　　方予厌有些无奈，只能重复道：“真没生气，你巴不得我揍你是吧……你吃饭了吧？”

　　“吃了。”周束楚应道，“本来想带回来一块儿，但感觉时间不划算，就等她打包的时候能顺道吃了个鸡腿饭。不还给你带了俩么，等会晚上记得吃……”

　　方予厌心不在焉的点点头，目光没有焦点的扫过有些空荡的校道，远远落在了操场上集合的人群。

　　其实以前周束楚也对他挺好的。
　　他六岁搬来江城，住在这边的老小区里。而周束楚、夏时秋和应归舟在这里从出生到长大，他们是实打实的发小。

　　但打见面第一天，周束楚就带他融入这里，将朋友分给他，连带着零食、玩具、甚至房间都有一半他的位置。

　　方予厌本也该习惯了周束楚这阳光普照天下的好意，但从某一天开始，却变得越来越在意。
　　在意到不能对那些关心和照顾多想一秒，只能将目光所及与他错开，让自己放空大脑。

　　“哔——！”
　　一声刺耳的哨响从操场传过来，陈教官的声音在那吼：“你们俩还搁那慢悠悠散步呢！谈恋爱的小情侣都比你俩走得快！快点儿！”

　　方予厌才回过神来，周束楚已经拉上他的手腕，隔着半个操场的距离跟教官回道：“知道了！”

　　周束楚话没说完就跑起来，连带拉着方予厌一块。
　　虽然速度是跟得上且不大费劲，但方予厌手腕上的力道却存在感格外明显。
　　他又走神试图挣了一下，却被周束楚更用力的抓着冲进了集合队伍里。

　　陈教官在前面幽幽来了一句：“不用打报告啊？”

　　周束楚站定，闻言松开拽人的手，敬了个礼，字正腔圆道：“报告！”

　　这时候他倒是有求必应，陈教官笑了笑，“没集合！站着吧。”

　　之后的半天也是无趣的口令训练，站站军姿。
　　开始没多久，隔壁多出来一个新的队伍，看人员组成，一个个都身形高挑，男帅女美。估摸着就是上午主教官说的那个礼仪队。

　　休息间隙，方予厌听见前排刚定下的体委梁昊道：“诶！那个校花是六中还是附属上来的？”

　　夏时秋正无聊的拔操场上的假草玩儿，闻言百无聊赖的抽空抬头看了一眼，强行回应了一句：“附属没这人。”

　　梁昊在前面一列，听见夏时秋搭他话，立刻转了半个身回头看过来。

　　他正后边刚好是冷脸的方予厌，四目相对，梁昊愣了愣，似乎没想到刚刚说话的人是这个神情。

　　坐在方予厌左手前两位的夏时秋抬起头，“我说的，冰王子才不搭理你呢。”

　　梁昊闻言又笑了，仔细一打量这最后一排的四位似乎都挺面熟，“四位……江中F4？”

　　方予厌听见这四个字眼角就抽了一下，忍了一会儿，那张没有表情的脸才没变成臭脸。
　　坐他左手边上的应归舟闻言也是不忍直视的低下了头，只有最左和最右两位还坐的笔直。

　　周束楚迅速瞄了一眼方予厌的表情，立刻亲自辩解道：“哪来的谣言！不要乱讲！”

　　梁昊：“贴吧……”
　　周束楚：“假的。”

　　梁昊：“我朋友在附属……”
　　周束楚：“道听途说。”

　　梁昊：“……”
　　梁昊憋了又憋，见周束楚没有再立刻发言的意思后，表情复杂慢悠悠道：“其实……梁星是我亲姐。”

　　此话一出，场面静住了。
　　不为别的，只因这位梁星姐姐，是他们四个初中三年的倒霉班主任。

　　梁星，是一位被周束楚和夏时秋频频气得眼前一黑的倒霉女士。
　　任职老师不久，当的第一个班主任就碰到了两位极品。

　　第一年方予厌还常看见她办公桌摆两瓶静心口服液，后来就发现这位女士已经想开了。
　　梁老师索性放了个木鱼在电脑边上，每逢心梗敲三敲，还真越来越超凡脱俗，到初三时已经能平淡接受周束楚的各种检讨事项，并面带微笑。

　　周束楚闻言面露愧色，“……怎么不早说，梁姐对我关照有加，高中我罩着你！”

　　梁昊乐了，连忙摆手，“哥，这倒不用。我就是很想认识一下，能让我那亲姐说出‘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这人我管不了’的是哪几位英才。”

　　方予厌抬起右手，一本正经的指向周束楚：“这位，周束楚。”
　　然后又抬起左手，越过装死的应归舟，指向夏时秋：“这位，夏时秋。”

　　他说完又闭上嘴坐着，但梁昊却看着他，似乎在等他介绍自己，以及身旁这位低头的佛像。

　　周束楚却立刻理解方予厌忽然开口的原理。
　　既然是想认识英才，两位英才他介绍完毕了，其余的事情就通通与他无关。

　　于是周束楚将梁昊的目光招过去，强行换了个话题：“你们刚说的是谁啊？”

　　“噢，”梁昊立刻换了个姿势，目光示意斜后方正踢正步的礼仪队，“那个，女生第一列最右边的女生，是他们说这一届的最漂亮的！”

　　他说的起劲儿，周束楚便顺着他指的方向扫了一眼，其实也没大看清，但礼仪队确实颜值出众，哪怕穿着千篇一律的迷彩服，一眼过去也格外赏心悦目就是了。

　　周束楚收回视线，只是接话道：“然后呢？”

　　梁昊说：“也没啥，就是聊了聊，不知道她初中在哪念的，如果是江淮六所中学里的应该早有耳闻才对。”

　　江淮又简称江城，连带初高中的学校统共六所。以江淮一中和附属初中为首外，六中成绩和人气也最旺，其余的二三四五则大多成绩一般。
　　除去这六所还算出名的学校，其他初中的学生好些或许考不上高中，得去念职高。

　　夏时秋瞄了好一会那位校花，最后说：“或许是别的地方转回来的。”

　　梁昊说：“不是吧？那手续是不是有点麻烦？”

　　夏时秋玩累了假草，拧开矿泉水喝了一大口，摇了摇头，“你梁姐当时强调回户籍地考试，反正我也懒得听其他麻烦可能性了。也可能她是六所之外上来的吧，那是挺厉害的。”

　　对于初中的‘出身’，有些人会格外在意，而有些人则无所谓。
　　有些附属或是六中的学生会看不起其他学校的，更看不起‘六所’之外的学生。
　　毕竟唯成绩论的话，那些考不上高中的学生在他们眼里不过是不值一提的手下败将，是连高考战场都没资格上的失败者。

　　前晚自我介绍时，方予厌便发现有些人会很大方的说自己以前是什么学校的，而有些人则会避而不谈。
　　抛开忘记提或是觉得不值一提的可能，也有人自己也觉得曾经的学校拿不出手。

　　夏时秋这话说完，梁昊旁边一个男生就有些不相信的质疑道：“不太可能吧？其他学校的人能考上一中？”

　　方予厌闻声瞥了一眼说话的人，正想说话，另一边又有人笑道：“也可能不是考上来的嘛。那个四班的李锦川不就是出了名的？”

　　话题跑歪，梁昊皱眉道：“欸，别说这些。”

　　男生还想说什么，陈教官最前面的哨声便忽然响了。
　　几人立刻坐正，只见刚刚还聊着的礼仪队坐到了隔壁的林荫下。

　　陈教官厉声道：“高一十二班都有，向李教官问好。”

　　整齐洪亮的声音喊了一遍教官好，隔壁训礼仪队的李教官转悠着手里的矿泉水瓶，晃到了十二班跟前，跟陈教官站到了一块。

　　李教官扫视了一圈这坐着的学生，四十来人仰着头盯他，没看一会儿他又侧首确认道：“他们说十二班是什么……圣贤班，讲的这么文雅，就是重点班的意思是吧？”

　　陈教官噙着笑颔首，目光看向暂代班长的邝相宜，“是吧？”

　　总感觉这一声问候不怀好意。

　　不止方予厌这么想，邝相宜也觉得眼角跳了跳，她目光左右游离了一下，“是……吧。”

　　得到回复，李教官把手里的水瓶抛着玩儿，目光却径直落到了队伍的末尾，“那挺好，难怪老沈说来这收礼仪队，一个人都请不动，尖子生嘛，傲气。”

　　方予厌鼻息无奈的缓慢呼出一声。
　　果然。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咱两个班挑点人出来表演才艺，哪有军训休息干坐着的道理。”李教官寻乐子般朝周束楚抬了抬下巴，“就你。”

　　周束楚微愣，“我？”

　　“就你，快出来。”陈教官招了招手。

　　周束楚脸色有些一言难尽。
　　这回是真惭愧，温云锦对他实行的是放养政策，而他自己也没什么特别的艺术兴趣，一时让他表演，还真没什么拿得出手。

　　但人都喊了，周束楚缓慢的站起身来，开玩笑道：“您要不换一个人的话……我就只能大伙儿表演一个算命了。”

　　以梁昊为首，附近一圈止不住笑出了声。周束楚伸手一指，“我给这位同学算算。”

　　夏时秋眼睛一眯，看着那根指着自己的手指，又瞟了眼旁边两个大爷。
　　正寻思这托是非当不可了，不想那李教官一挥手，“这一看就跟你似得坏点子憋一肚子，你这指的托吧。”

　　他拎着水瓶往周束楚边上扬了扬，“你边上这个看起来就挺正经一老实孩子，你俩出来吧。”

　　周束楚：“……？”
　　他缓缓低头，跟仰首瞥他的方予厌四目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