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时差》辄酒

21、求人

　　小半天下来，看见帖子的人也越来越多。
　　网上的跟帖回复也几倍几倍的涨。
　　一中平日不算热闹的贴吧今天就跟过了年似得，潜水的不潜水的都冒了出来。

　　所幸夏时秋飞快的跟进网上的回帖内容，倒是没看见多少说话难听的。
　　看热闹的嗑瓜子问真的假的还有没有别的证据，也有很多人说就这一张图算不了什么，而且就算是也跟别人无关。

　　周束楚一直没说话，也没问真假，没问照片的来由，没问上面那个狼尾是谁。
　　方予厌也在沉默。
　　沉默的听课，做笔记，刷题。
　　他把头埋在书里，左手边垒高的课本挡住了他的脸。
　　也挡住了周束楚的表情。

　　方予厌脑海偶尔见缝插针的在数字与公式之间闪过周束楚的神情。
　　是一些曾经帮他出头时阴沉的、愤怒的、激动的模样。
　　但随着黑色水笔写下的出错的公式，留在脑海里的是早上周束楚捏着夏时秋的手机，微垂首而毫无表情的脸。

　　李锦川要是能看见他现在恐慌的连公式都写错三遍的模样，一定会高兴的笑出声来。
　　方予厌这么想，抿着唇再一次划掉答题区域的笔迹。

　　周束楚这一上午几乎没有认真听课，他的书随着课表变化而变化，右手始终握着黑笔，却鲜少写些什么，有动的几笔都是为了掩护桌下的手机。
　　他拿着手机捣腾了一整天，上午最后一节课下课铃一响，就立刻起身跑了出去。

　　应归舟反应的快，迅速就跟了上去，“多半是找李锦川去了，我拦着。”
　　他们的身影飞出去，留了夏时秋和方予厌在座位上。

　　周束楚不问，朋友间不问，也总有别人会问。
　　方予厌笔尖在草稿纸计算，耳边隐隐听见一些窃窃私语，但很快都会被邝相宜打断。

　　“多大了，不信谣不传谣的道理不懂啊？何况昨天才刚差点打起来，今天就说三道四的，一看就是编的啊！”
　　“但那个照片……”
　　“错位啊，而且，还不一定是真的呢，我p也能p出来。”

　　方予厌在角落掏出手机，找到应归舟的微信。
　　-1：找到了吗？

　　-应归舟：李锦川不在学校，我们在商量怎么先把那个帖子删了。
　　-应归舟：学生会宣传部一般会有一个管理号，我让他跟我一块去找人了。
　　-应归舟：你也别担心，没人会信的。

　　没人会信……是吗？
　　方予厌捏着手机的手紧了些，他很快站起身来，但他的一举一动都被注意着，尤其是坐他前边的夏时秋。
　　现在事情正在头上，刚刚已经有一个失去理智跑出去了，当事人他更得盯着。
　　一听见后面的动静他就转过身来，“哪去？”

　　“吃饭。”方予厌说。
　　“我跟你去。”夏时秋立刻跟着起身。

　　方予厌没拒绝，还站着等他跨出座位。
　　两个人往食堂慢悠悠的过去，夏时秋掏出手机点了一下，估摸也是跟应归舟报告动向。
　　但折腾这么久，等他们到了饭堂，大部分的菜都已经点完了。

　　“出去吃吧。”方予厌扭头就走。
　　夏时秋倒是没意见，但他又感觉不太对劲。
　　方予厌平时对吃的就不大计较，今天还能有心情追求吃点好的吗？

　　很快夏时秋那点怀疑就应了验。
　　一出校门没两下，方予厌就不见了人影。
　　青云路虽然是一条直道，但它边上确有许许多多的巷子，连通着旁边的城中村。人溜进去，只要打几个拐，就能忘记自己的位置。

　　夏时秋追了一会儿，看着条条如出一辙的巷子，只能苦着脸给应归舟打电话。
　　“哥，方予厌跑了……”

　　方予厌确实跑进了城中村，但他不只是为了躲开夏时秋，他也是借着这条道去他的目的地。
　　这一片城中村也叫教师村，多是一中老师和学生在住。
　　尽管前面连着青云路和一中校门，但其实穿过这些巷子，再拐两下，就到了酒吧街。

　　酒吧街夜里热闹，白日几乎都是闭店状态，偶有一些开着的，都是在卖点奶茶咖啡，估计也是不指望白日盈利，店里空空落落，店员也很是闲散。
　　方予厌就是在这被李锦川拍到的照片。
　　而这也是李锦川常在的地方。

　　他跑出巷子，路面空荡，几乎没有别人。
　　方予厌沿着酒吧街的路往下走，很容易就看见一家开了门的店，里头坐着一个懒散的身影。

　　他就站在街对面往里看，李锦川倒在椅子上，腿叠着架在桌面。他刷着手机，看起来心情不错，环境舒适，有吃的有喝的，好不自在。
　　但他也很看见街对面站着的人影，目光一移，表情更是愉悦了。

　　李锦川放下手里的奶茶，走出店门，直接穿过马路，站到方予厌跟前。
　　他无比坦然的直视方予厌的眼睛，甚至挑起唇角，“呵，不躲我了？有什么事啊，方少爷？”

　　方予厌冷淡的收回目光，转身往最近的巷子走。
　　街面还是太宽阔。
　　李锦川会跟上的。

　　事实上李锦川确实会自觉的跟上去，他很想听听事到如今，找到他面前的方予厌会对他说些什么。
　　他便优哉游哉的跟在方予厌身后，看见眼前的狭小巷落，立刻笑了出声，“诶，昨晚是你在学校门口打我的吧？当时不是很嚣张吗？现在来求我也只会挑小巷子。”
　　“怎么，你也知道你自己见不得人？”

　　来找李锦川，就早预料到他嘴巴里的这些话。
　　方予厌面无表情的听着，一直快走到巷尾，才转过身来。
　　“你想要我干什么？”

　　李锦川愣了一下，方予厌开口跳过了太多程序，他顿了下才将前面略过的话补全。
　　但也是这样，李锦川眉毛一横，倒是有些被气着了，“现在是你求我，你就是这个态度？”

　　这话没错，帖子在他手上，照片在他手上。哪怕帖子被管理员删了，他手里还有照片，想发几次不是发？
　　但正如李锦川就看不爽方予厌这张冷脸和不知所谓无论何时都脊骨笔直的傲气，方予厌自己也不可能说跪就跪，跪的干脆。
　　这可以是求，但也可以不是。

　　方予厌穿着校服站那，正午艳阳高照，巷子的居民楼间距不大，留了一片无光但足够明亮的阴处。
　　他如李锦川的要求道：“你要我怎么求你？”

　　至少不是这样。
　　李锦川眼眸一眯，不爽起来。
　　但他还记着每次在周束楚面前提到那事时，方予厌那张丢失冷静的表情。戳方予厌的七寸会让他惶恐难受，他害怕了，李锦川就高兴了。

　　但现在的方予厌一点也看不见害怕的表情。
　　他往前走了两步，左右打量方予厌的模样，“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包括你的好朋友，包括周束楚……”
　　“他们没跟你绝交吗？没觉得你恶心吗？”

　　方予厌缓慢的眨了眨眼，眼睫扫过，目光依旧直视前方。
　　按照李锦川的预想，此时他该露出一些激动，厌恶，或者痛恨的表情。
　　但遗憾的是都没有。

　　“既然你也不想聊，找我干什么，就让那帖子待着吧——哦，如果被删了，我就再发，你也知道，我很记仇的。”李锦川笑了一声，身子一晃，准备转身离开，“昨天你打爽了的时候，就该预想的现在的，那就接受咯~”

　　“你的帖子还没有这么大的力量，至少这半天，他们还没有如你所愿。”方予厌清冷的声音没有情绪的响起，“你失败了，还想做什么？”

　　李锦川听不得这两个字，立刻的，他转回了身。
　　他恶狠狠的盯着方予厌，指着地上的水泥路，“求人就要有求人的态度，你如果跪下了求我，态度真诚点，我可能还会考虑考虑你的请求。”

　　“就这么简单？”方予厌唇角一勾。

　　“弯弯膝盖对你确实太简单了，”李锦川笑起来，“毕竟你妈对我爸或许也跪的很痛快，妈是这样，儿子当然也这样。”

　　方予厌牙关一紧，眼神终于如李锦川期盼的增加了一些情绪。
　　李家的产业在江城是数一数二，方澜自然没少打交道。他听过方澜嘴里的李总，李锦川或许也听过方女士那个和他同龄的儿子。

　　成年人嘴里的阿谀奉承，少不了儿子女儿的赞赏。
　　李锦川什么都有了，但总有一个人会骑在他的头上。
　　但李总和方女士又怎么知道，这个优秀的儿子有如此大的缺陷。

　　李锦川重新感到一点踩在方予厌头上的快乐，他仰首试图俯视方予厌。
　　“跪下，然后……”

　　“给周束楚打个电话吧，”李锦川的笑容逐渐变大，“他应该很希望从你这边听见你肯定的答复。告诉他贴吧的事情都是真的……哦，对了，或许你不是也喜欢他吗？顺便表白呀！”

　　李锦川笑的很是痛快，在空荡的巷落里一声声的激荡。
　　方予厌几乎浑身青筋暴起，但也只是片刻，很快，他就平静了下来。

　　他掏出手机，朝李锦川面前走了两步。
　　“好，如你所愿。”

　　他解开手机屏幕，找到周束楚的电话号码，当着李锦川的面按下拨号。
　　他甚至拿着手机竖着放到李锦川眼前，等李锦川目光落在那正在拨号的页面上时，他右手瞬间挥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