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时差》辄酒

2、名扬天下

　　“老周，三楼没热水，你那呢？”
　　“没了，估计是断电了。”

　　夜深人静，陌生的宿舍楼里漆黑一片，只有墙角楼道的安全通道指示牌闪着微弱的绿灯。

　　周束楚抱着一桶泡面猫在楼梯口。

　　他刚从五楼溜下来，跟下边查探情报的夏时秋碰面。
　　头顶上走廊的监控缓慢摇头，周束楚啧了一声，也不知道这是真的有人在看还是装模作样的摆摆。

　　夏时秋从楼道边的热水机前蹑手蹑脚，却又十分灵敏轻快的溜到周束楚身边。
　　他苦脸晃了晃手里的红烧牛肉面，压低了声音，却压不住魂里的饥饿。
　　“老周，再吃不上这宵夜，别说明天继续军训，今天我一代枭雄就要命丧黄泉……”

　　高一新生入学军训，此前都没有走读生也一定要住宿的规定，偏偏到他们这一届有了。
　　兄弟几个打小都是回家睡的从没住宿过，哪天吃宵夜这么狼狈过？

　　周束楚推了推镜框，神色凝重。
　　他看了一眼旁边的难兄难弟，缓缓提议：“不如……去老地方？”

　　夏时秋眼睛一眯，两人四目相视，无声之中，默契的往楼下溜。

　　宿舍大门的铁门已经上了锁，但无关紧要。
　　周束楚早就踩好了点，轻车熟路的绕到二楼右边，踩着阳台一翻，跃到了隔壁楼的走道上。

　　两栋楼间距太小，可以说是黏在了一起。江淮一中百年历史，这宿舍楼年久不修，楼间距很不合规。
　　而这隔壁栋是不用锁大门的职工宿舍，虽说有三分深入虎穴的意思，但只是略有风险，还是值得一试的。

　　周束楚身手矫健，夏时秋紧跟其后。
　　两桶泡面一前一后交接传递，周束楚猫腰躲过还微亮着灯的窗，一路十分顺利的走出了宿舍楼，站到了室外地面上。

　　两人一落地魂就飞了，二话不说迈腿就要往教学楼跑，周束楚刚准备拐弯，心里不知道想什么，下意识一回头，却发现宿舍三楼走廊站着一个人影，吓得他险些惊声尖叫。

　　夏时秋定睛一看，尽管毫无灯光，但身影很熟悉，细看两眼又放心了，自己人。

　　走廊边上的少年身形瘦高，看不清脸上的表情。江城晚上倒是不似白日闷热，多少吹点风出来，周束楚逆着风往上看，头发被风糊的戳在镜框上。

　　就一眼，周束楚也认出了走廊上是何许人也，两方遥遥相望，正打算手舞足蹈的静音沟通一番，那边默默举起了什么。

　　下一秒，那举起来的东西发出了微弱的光芒，两台手机在夜里忽然熠熠生辉起来。

　　“失策……”周束楚咬牙暗恨，他双手合十，夹着泡面冲楼上可怜的摆了摆，心不一定诚，但意思非常显而易见。

　　夏时秋也在一边默默小声祈祷，“小鱼哥哥不会这么心狠的吧，好歹十几年一条裤子长大的，小鱼哥哥会跟我们同流合污的吧……”

　　也不知是不是做法到位了。那人收起手机，转身往楼下走。在二楼望了望，很快沿着周束楚的路径也翻出了宿舍楼，走到了两人跟前。

　　三人拐了个弯，离了宿舍的范围，这才松了口气，勉强能张嘴说话。

　　周束楚立刻扒拉着少年的肩膀兴奋道：“好哥哥！方予厌，不愧是我同床共枕的好兄弟！”

　　方予厌立刻拍掉那双手，拿着手机砸在周束楚胸前，嫌弃的目光在黑夜里也一览无遗，“少他妈瞎说！上下床也能叫同床共枕吗？”

　　方予厌划清界限，周束楚毫不在意，笑着接过了手机。

　　方予厌家里常年没人，邻居这么些年，周束楚的卧室早被他妈改成了上下铺，方便方予厌留宿。
　　按照周束楚亲妈温云锦的意思，反正饭不少这一口，床也不少这一张。

　　夏时秋默默摇了摇泡面桶，弱弱道：“好哥哥们，能快点吗，一世英名……”

　　方予厌无奈看两人一眼，打小四个人一起长大，就这俩最魔幻。
　　最靠谱的那一位在宿舍里蒙被子睡死过去了，方予厌跟出来的时候都没忍心叫醒他。
　　要不是身为学生成绩好真的能保命，这俩高低被学校家长扒了几层皮。

　　三人加快步伐朝教学楼走去，严格来说，不是教学楼，而是教务楼。

　　方予厌行至一半就看出两人意在何处，想起这两人至今尚在江淮附属初中贴吧精品贴上挂的英勇事迹，艰难开口：“你们不会，又想在教务处倒开水吃泡面吧？”

　　“又？”周束楚愣了愣，看起来倒是十分困惑，“你怎么知道的？那次不是只有夏时秋跟我在一起吗？”

　　“是，是。”方予厌无奈叹气，“但是整个贴吧都知道了，而且……就这事，即使你俩没有当场被抓，也因为贴吧实锤，你俩上主席台念了一轮检讨。”
　　“当时你还痛骂老雷竟然紧跟潮流跑去刷因特网，”方予厌笑了一声，怪嘲讽的，“怎么，这大晚上要我给你忆往昔啊？”

　　这不过是二人精彩事迹里不起眼的一笔，比起回味过去，当下显然解决饥饿更为重要。
　　夏时秋柔弱的摆了摆手，“不用了哥哥，忆不忆的今天这泡面我是吃定了。”

　　周束楚赞赏的狠狠点头，两人一个健步冲上了楼梯。
　　尽管还没来过高中部的教务处，却也很是娴熟的找到了方向，沿着楼梯上去，都不带跑错楼层的，直接朝着二楼拐角处进发。

　　方予厌看了一眼昏暗静谧的四处，夜半无人，只有蝉鸣声有规律的响着。
　　他跟都跟到这份上了，还能咋的，也只能跟到底吧。

　　方予厌慢悠悠的上了二楼，却发现两人趴在教导处的窗口往里看，桶装泡面都撕开了，但不见后续。

　　“怎么原来教务处下班还锁门吗？”周束楚皱眉，百思不得其解。

　　方予厌又叹一声，不知是先无语还是先吐槽：“你教室最后一个走的都得锁门，教务处能不锁吗？你饿的脑子都不要了？”

　　面对如此境况，夏时秋已经失去了思考的力气，他贴着墙根蹲了下来，看着手里的泡面桶，忽然觉得生吃面饼或许也是别有一番滋味。

　　但周束楚拒不死心，抬手拧了拧门锁，又推了推窗户。
　　显然的是，门锁死了，窗关好了，完全没给小贼一点作案空间。

　　方予厌走到饮水机旁，按了按开关，红色闪灯艰难的跳动了一下，竟然成功亮了起来。

　　“这，没断电。”方予厌朝两人招了招手。

　　一听还有希望，墙根的夏时秋顿时冲了起来，三两步跑到了跟前，将泡面桶往接水处一放，水龙头一拧，却没有期望的冒着雾气的热水流出来。

　　他正要哀怨的看着方予厌，方予厌便预判了他的话，默默开口：“刚开机，等热水也要时间。”

　　夏时秋又蹲了下去，虚弱道：“早知道还是要开电等热水，我在宿舍楼拨电闸不是更快？”

　　周束楚飞快的拆塑料袋，将调料包都倒好，“你在宿舍楼拨电闸，整栋楼都亮了，你是想跟大家一起分享你的红烧牛肉面吗？”

　　方予厌唇角一抽，整栋楼醒了，这面还是能分享的吗？

　　高低被宿管独享了。

　　周束楚脑回路清奇，这么多年方予厌已经习惯了。
　　若是有人跟他说，你会半夜三更趴在教务楼的饮水机旁等热水吃泡面，他只会白眼都懒得翻，觉得这人有病。
　　但如果前缀加上周束楚三个字，他便又觉得好像又意料之中，多少合理了。

　　饮水机红色的提示数字跳到88，周束楚迅速一拧，热水涌出，落到泡面碗里。

　　夏时秋也激动的爬起来，定睛一看却是个紫色老坛酸菜牛肉面，他的红桶插着塑料刀叉被推到了一边。

　　“周束楚你真是他妈的缺德。”夏时秋咬牙切齿，用最后的力气狠狠给了周束楚一拳。

　　周束楚不躲也不闪，胳膊挨了一拳，不影响他挑着眉头，愉快的带着装满水的面挪到一边。

　　方予厌在旁边玩手机等着，忽然一股香味凑到了跟前，周束楚捧着泡面挪到他眼前，“吃两口？”

　　方予厌瞥他一眼，又继续看手机，“我不饿，你吃快点。”

　　“哎，有的吃管它饿不饿的。”周束楚火急火燎掀开盖子，也没等上多久，热气糊到眼镜上白茫茫一片，没灯本就看不清的眼睛现在直接罢工，全凭直觉啃面。

　　但好兄弟跟着跑一趟，却只能让人在旁边坐着属实不道德，周束楚舀了一勺面又凑到了方予厌嘴边，“吃嘛。”

　　那边饿到极致的夏时秋早已迫不及待的嘶溜两声嗦了大半，方予厌看着这勺面，犹豫两秒，还是下了嘴。

　　漆黑一片的学校，远远的路灯是唯一稍亮些的光源。

　　他看着周束楚一头刚从床上爬起来的乱毛，还有毫不得体留了一个扣没系上的夏装校服，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手机揣回兜里，方予厌催促道：“快点吃，等会人来了。”

　　“大晚上的谁会来……”

　　夏时秋口齿不清的努力吃面，忽然一道强烈的白光照射过来，正正好打在他脸上。

　　他还没来得及尖叫一声，全凭本能三下五除二加快地吃完了剩下那点面。

　　但隔壁周束楚胆小，一个手抖半碗泡面没拿稳撒在了地上。强光之下，方予厌眯眼躲着，只听到一声大喊。

　　“啊！我的面！”

　　方予厌用手挡了挡脸，遮去了刺眼的白光。
　　如此境地，他不由得反思。

　　他真是鬼迷了心窍才他妈的跟出来。

　　教务处大概是第一次半夜亮灯，被迫加班。

　　一碗夏时秋三两口强行吃完的泡面放在桌上，汤倒是剩不少，面是只有残余飘荡的几根了。另一碗紫色的只吃了一半，横躺在垃圾桶里，走廊地上还残留着几分带着味儿的痕迹。

　　此时此刻，方予厌垂首罚站眼观鼻鼻观心，只祈祷兜里的违禁物品能逃过一劫。

　　好在泡面已经足够让雷如中怒火中烧了。三人并排站在墙边，头顶上是教务处挂的红色锦旗。
　　他先站在周束楚跟前怒然指了指，又看着夏时秋狠狠指了指。

　　最后落到方予厌身上，狠狠一拂手。那点没说出口，谴责方予厌怎么跟着堕落至此的话已经溢于言表了。

　　方予厌低着头，看教导主任脚上的拖鞋，不由走神。
　　来的还挺着急忙慌的。

　　周束楚似乎也看见了，盯着衣着简单的雷如中沉思三分，难道亮着灯的那个职工宿舍，住的是主任？

　　许是周束楚沉思的神情太过投入，雷主任怒然点了点他的脑袋，“想什么呢！想那泡面多好吃是吧！”

　　周束楚回过神来，抿起嘴略微回味，“也不怎么好吃，勉强果腹，勉强果腹……”

　　“你还挺委屈？”雷主任气笑了，他背着的手举起来又放下，最后冲着附属初中的方向指了指，“前年我暂代初中部的时候也是你跑来教务处吃泡面，你把教务处当饭堂是吧？是不是还想点菜啊？”

　　周束楚也不是骨头硬上天的那一款学生，闻言立刻笑着试图给主任顺毛，“哪敢！那岂不是把您当厨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