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灯火阑珊之间》叶知寒

1、第1章

　　“呜呜呜呜……”
　　手机在床头柜上像叫魂一样震动起来，我迷迷糊糊的从被窝里伸出手拿过手机。
　　屏幕上显示已经有五个未接来电了，这是第六个，是我妈的电话。
　　我很无奈的用食指划过屏幕的接听键，狮子吼般的声音从手机听筒里刺出来，如鼓槌一般敲打着我的耳膜。
　　“乔琳，你是怎么回事？你还在家里睡觉？张阿姨那边都等半天了。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人家张阿姨好心给你介绍对象，你就算再不情愿，你是晚辈，还是要懂礼节，懂礼貌……”
　　我心想，又开始了。
　　我把手机放在枕头边，连免提都没开，只听见我妈在电话那边训我，好像说单口相声一样。
　　电话里的声音传到我耳朵里，像是催眠一样，让被打断了清梦的我又迷迷糊糊的了，嘴里只是支支吾吾的回答着，像是喉咙里粘着口香糖。
　　似睡非睡间，只听见听筒里喊道：“乔琳，你有没有听我说话？赶紧起来，跟张阿姨那边见个面……喂，喂，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听着呢，听着呢！妈，我昨天加班到半夜，睡会儿懒觉不行啊。再说了，张阿姨也太事儿了，介绍对象哪有大清早就拉人见面的，早餐摊一桌子豆浆油条的，趁早趁热吗？我是不是还要穿个睡衣拖鞋应个景啊？”
　　“你哪那么多废话。什么早上，都中午十一点了，再睡就下午了，赶快起来，人家都等着了。”
　　“好好好，我马上起来。你就那么着急把我嫁出去？”
　　“成家立业，成家立业，你工作稳定，已经立业了，不考虑成家的事情你要成仙吗？”
　　“成仙也不是不可以。”
　　“快起床，给你半个小时过去，不然我直接过来把你抓过去。我先给你张阿姨解释解释。”妈妈说着，挂断了电话。
　　听着电话断线，我有气无力的把手机扔到一边，全身放松瘫软在床上，眼睛直直的盯着天花板，头脑昏沉，睡意全无。
　　我根本就不想相亲，内心不自觉的骂了好几句脏话。
　　这些阿姨们没事儿跳跳广场舞多好啊，干嘛非要来掺和别人的人生大事，把一个个单身汉撮合成一对对的就那么有趣？我严重怀疑一定是她们小时候扮家家酒造成配对成瘾，有了后遗症，所以才这么热衷于连接社会上的单身汉。本着“宁错过，莫放过”的精神，她们像是天网摄像头一样注意着周围以及社会上的每一个单身汉。
　　我已经很低调了，她们是怎么找到我身上的？三番五次的拒绝，还是要被拉出去相亲。
　　这就好像一个只想看戏的观众，你非要把她拉上台唱两曲，除了心里抵触，就算站上舞台也没效果，里外都不是味儿。
　　鉴于母亲大人下了通牒，我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起床去相亲了。见一见也好，看看到底是哪路神仙非要来当我的人生过客。
　　大好的周末又泡汤了。
　　从床上爬起来，我用龟速洗脸刷完上厕所，不一会儿就拖到了十二点。
　　刚一到点，我妈电话又打过来了，真准时。
　　“出门没有？”
　　“出了出了，刚出门，正等电梯呢。”
　　“还在等电梯，这么久你干什么了？人家等你这么久了。”
　　“妈，我不得洗脸刷牙，找个好看的衣服，化个妆再出门？怎么也要留个好印象啊。难不成穿个睡衣拖鞋就去了？态度还是要端正嘛。”
　　“乔琳，我给你说，当初就不该同意你搬出去住。那房子是给你结婚用的，不是给你躲着我们用的。”
　　“老妈，反正都是给我买的，也是我在还贷款，早晚不都是个住。行了行了，别啰嗦了，电梯都走了好几拨了。”
　　放下电话，我慢悠悠的从梳妆台抽屉里拿出一张面膜，准备敷个面膜再出门。
　　反正几个小时也等了，张阿姨他们也不会介意再等一个小时。
　　刚把面膜贴到脸上，正凉悠悠的享受呢，电话又响了。我一看，是杨云涛，我从小耍到大的好朋友。
　　“什么事儿？”
　　“接这么快？周六你不躺在床上睡大觉，又准备去哪里浪？”
　　“浪你妹，今天是相亲局。”
　　“啊！这么巧？”
　　“不会吧，你也相亲局？”我惊讶道，“我靠，我不会是和你相亲吧？”心说，这故事俗套了。
　　“俗了，俗了，不是？跟我相亲的那妹子，我照片都看了，长得比你温柔。”
　　“滚！你找我干嘛？”
　　“我是被逼的。”
　　杨云涛这么一说，我就知道他是来找我当挡箭牌的。我跟他从小一块儿长到大，这小子眼睛一眨，我就知道他脑袋里在想什么。
　　“又让我去当托？我没空！我这局还没着落呢。”
　　“别这样啊，你帮我，我帮你，怎么样？”
　　“你不是有女朋友吗？你直接让田莎莎帮你顶上不就行了？”
　　“我的情况你还不了解吗？如果我们家承认莎莎，我还被安排相什么亲啊，早就和莎莎双宿双栖了。”
　　“那你就想办法搞定你家皇太后，让田莎莎早点转正，而不是每次都拉我出来垫背。”
　　“哪有每次，包括这次一共才三次。”
　　“事不过三，再有下次，你自己解决了。”
　　听我松口，杨云涛立马狗腿道：“明白明白，这种事情总是麻烦你也不好，传出去容易影响我名声。”
　　“滚！那你一会儿来接我，我懒得开车了。先解决我的，再解决你的。”
　　“完全OK！十分钟后下楼！”
　　“我还没吃早饭。”
　　“鳕鱼双拼堡伺候！”杨云涛屁颠屁颠的挂断电话。
　　我继续躺在沙发上敷面膜，比起我自己相亲，去看别人家的热闹有意思多了。
　　十分钟后，杨云涛发来信息，他到我家小区楼下了。我收拾妥当，提着我的包下了楼。
　　他的湛蓝色宝马X5停在小区路边，他坐在驾驶座上玩着手机。我走过去拉开副驾驶坐了进去。
　　“走，直接去我那局。”
　　“不讲江湖道义？不是说好了先去我那局的。”
　　“你那局我已经解决了。”他饶有自信的转动方向盘，踩下油门，汽车瞬间提速，往前冲了出去。
　　“什么意思？”话音刚落，电话响了。我把手机从包里拿出来，是我妈的电话，又来催我了。
　　见车子已经进入车流中，先解决杨云涛的事情，再去我那里，张阿姨和那人又要等半天，我妈绝对又是一顿唠叨，这我怎么解释啊。
　　“接啊！”
　　“喂，妈，我……”
　　“既然小涛那里有事情，你就先去忙小涛那里吧，今天好好玩啊，不要耍脾气。张阿姨那边我帮你解释了，说你要去加班，下次再见面吧。”说完，我妈挂了电话。
　　我神奇的转头，看着嘴上带着笑意的杨云涛，“我去，你给我妈说了什么？”
　　“我说我有一个高知，海归，多金的博士哥们儿看上你了，想带你去跟他见见面，撮合撮合。我话还没说完，你妈就同意了。”
　　“真的？”
　　“真的！看来阿姨是真的很把你嫁出去，逮着人就往你面前凑，也不怕你被人拐带了。”
　　望着前方的车流，我突然冒出一股不祥之感，“喂，杨云涛，你不会是真带我去相亲的吧？和那个什么高知海归多金博士男？”
　　杨云涛哈哈大笑，“看来你还不算笨！”
　　我心头一凛，上贼船了！
　　“停车，老子要下车！”
　　杨云涛见我急了，握着方向盘哈哈大笑，像是一个吞了篮球的癞蛤蟆。
　　“你真以为我和你妈合起来演戏啦，跟你开个玩笑你还当真了。”
　　我见他说得轻松，半信半疑的看着他，“不是带我去相亲的？”
　　“带你相亲，我哪有那时间？再说了，我真要带你去干那相亲的缺德事儿，你还不杀了我？”
　　听他这么一说，我警觉的神经立马就轻松了下来，身体靠在座椅上，右手拉着座椅调节器，将座椅往后靠了些，以便于让自己更加舒服。
　　“算你有良心，没让我白养你二十几年。”
　　“你昨天不是说今天要加班的嘛，怎么这么有闲情逸致在家睡大觉？”
　　“嗨，别提了，说多了都是泪。”
　　我给杨云涛讲起了昨天晚上加班的经历。
　　昨天要下班的时候，单位临时通知说明天有大领导来检查工作，要调研我们科室负责的专项民生工作。
　　刚刚收拾好东西，准备美滋滋下班的我们又坐回了工位上。
　　科室几个小伙伴内心都在骂娘，就连科室领导都忍不住骂了几句脏话。虽然临下班了通知加班大家都很不爽，但为了让大领导更加了解我们科室负责的工作，我们奔着内卷就去了。
　　俗话说，挣不到钱挣表现。我们科室几个人立即调整状态，分工合作，又是联系现场点位，又是拟定调研通知，又是写领导讲话稿，忙到半夜十二点差不多要结束的时候，办公室打来电话说明天工作有调整，大领导又不来了。
　　科室几个要在领导面前表现的人一下就泄了气，失落失望愤懑几个字都写满了脸。
　　几个人又是骂娘，又是诅咒的，办公室主任一边失落，一边安慰大家。
　　我虽然心里也很不爽，但辛苦这么一阵子，能换来清净的周末也是值了，至少我不用早起干活了，可以睡到自然醒。
　　我内心其实还挺感谢领导，领导不来真是我们这种咸鱼的福音。
　　于是，在凌晨一点钟的时候，我开车回家洗漱之后一觉睡到了现在，完全忘了第二天要去相亲的事情。
　　“你们公务员这工作也真够扯淡的，忙活了一晚上白干，没挣到钱也没挣到表现，换了谁也要骂天叫地的。当初以为你考上公务员就轻松了，没想到民政局也这么忙。”
　　“哪个单位都一样，我们的工作得分常规工作和临时工作，常规工作也不怎么忙。临时工作嘛，加加班也无所谓。”
　　“不过我觉得比起我们这些讨生活的，你们真的好太多了，旱涝保收，还没压力。”
　　“什么叫讨生活的，你那几个超市加起来，几辈子都吃不完。听说你还开了个什么小厨，什么时候带我去你那小厨尝尝？”
　　杨云涛家是开物流、运输和超市的，家庭资产在本市算不上上流顶尖，大小算是个殷实。他从小就没为钱伤心发愁过。钱这方面他也是比较大方的，从小到大，我们出去吃喝玩乐基本上都是他付款，总是让我产生带了个移动钱包的错觉。
　　高考毕业后，他考到北京的重点大学去学了经济。在北京混了四年，原本大学毕业以后想留在北京混金融，然后计划着到美国去读个MBA，混个金融圈什么的回来干点自己的事情。
　　谁知计划赶不上变化，中途遭遇了爱情的袭击和亲情的胁迫。大学毕业后，他父母坚决不让他留在北京，一定要让他回南方来。加上女朋友田莎莎也在江州，而且他本来就是个性格较为随的人，既然家里让回来，他就顺顺当当的回来了。
　　回来后，他爸分了两个超市和一家物流让他打理，美其名曰锻炼他。他借着经营超市、物流的人脉和资源，自己腾出精力搞了个“江州小厨”，说是要站在父母肩膀上创业，创造自己的品牌。
　　他父母见他本职工作没落下，还拓宽了业务，也没有反对，但也没听到多少赞许他的声音。
　　“我那小厨闹着玩的，餐饮业水太深了，我还在摸门道。”
　　“上次你说要考研？你都忙成这样了，还有时间复习？”
　　“是啊，考江州大学的MBA。你看我都忙成这样了，哪还有时间谈恋爱？”
　　“你这句话应该给你爸妈说。”
　　“我说啦。”
　　“你爸妈怎么说？”
　　杨云涛深深的吐了一口气，“我妈说，既然没时间谈恋爱，那就直接相亲结婚好了，正好还省事儿。这不就安排上了嘛。”
　　“哈哈哈哈哈……”
　　我在狭小的副驾驶座上笑的前仰后翻，他妈妈也真是够有效率的。
　　杨云涛把手机递给我，让我看和他相亲女生的照片。
　　“好一个面容清秀、温雅贤淑的妹子！”
　　相亲地点在高新区望月街一个叫做“御庭”的地方。
　　望月街是新区打造的一个新兴商业街区。几十栋高楼在望平街街区拔地而起，步行、餐饮、商务等不断汇集，加上一条水银洒地犹如月光照耀一般的步行街道，使得这里逐渐成为时尚达人们街拍的聚集之地。
　　每到节假日，更是人流如织，时尚男女们在街道上走来走去，端着长枪短炮的摄影师闪烁着身影，将他们最美的一面定格在相机里。
　　杨云涛把车停在一座CBD的地下底车场。
　　车刚停稳，他就抱怨：“这地方也太难停车了，下次我再也不来了。”
　　我们按照望月街地图找到了“御庭”。一路上杨云涛都在抱怨，不是抱怨人太多，就是抱怨绕路太费劲。
　　原本以为“御庭”是个茶楼，没想到是个挺有档次的中餐馆。
　　我们站在书写着“御庭”两个字的金匾下面，看着大门两遍耸立着的威武的大狮子，在伙计高声吆喝声中打了个饱嗝。
　　“我刚吃了个汉堡包，还没消化呢，这么快就吃午饭了？在这地方喝下午茶，会不会喝撑了啊？”我打量了大门两边支撑朱红色大柱子，吞了口唾沫，感觉有些饱。
　　“去了再说！”
　　我们两人从兜里把墨镜拿出来戴上，慢悠悠的走进了“御庭”。在伙计的引导下，找到了相亲的“慈宁宫”包间，感觉像是要面见皇太后。
　　推开门，包间里已经坐了一男一女两个人。
　　还没等杨云涛腼腆谦逊一下，那照片上温雅贤淑妹子站了起来，笑容盈盈的迎了上来。
　　“你来啦！”她面带笑意走到杨云涛身边，很自然的挽过他的胳膊，“快过来坐。”
　　杨云涛像是触电了一般，直直的站在原地。我也愣住了，这女生也太不客气了。
　　女生拉着杨云涛对坐在八仙桌那男生说：“我来郑重介绍一下，杨云涛，我的新男朋友，未来的结婚对象。这是林坤。这是……杨云涛的妹妹！”她指着我说。
　　我心头怒起，心说：“狗日的杨云涛，这那里是相亲，分明是打着相亲的旗号挑媳妇来了。”但依旧面容平和。
　　杨云涛估计被这一幕整懵了，一个劲“嘿嘿嘿嘿”尴尬的笑着，像个傻子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