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诡异都市，但手持魔改剧本》砚凉

13、013

　　其实江述对自己的脚步越来越沉重也有所察觉，只是他也同样选择了不回头。

　　和尤淼怕到不敢回头不同，身为资深调查员的他，很清楚诡境中有一部分鬼怪是只要你没发现就不会主动发起攻击的。在周围已经有了这么多虎视眈眈的鬼怪的情况下，最好的办法就是按兵不动。

　　而且……

　　他看向走在最前面的人。女人身姿修长挺拔，脚步一点都没有其他人的沉重，反而是还带着几分轻快，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径直走向中央的红圈，就好像周围那些鬼怪都全然不被她放在眼里一样。

　　之前压下去的疑问再次浮上心头——这个突然出现的黑卡女人，她到底是谁？

　　江述也算是交游广阔，哪怕是自由核心都有关系很好的朋友。可无论是哪一边都没听说过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

　　她就像是从哪个坟墓里突然冒出来的一样，对周围一切人和事都漠不关心，只一心奔向那个让她复活的目标。

　　比如这个离奇的诡境中的那个核。

　　距离圆心越来越近，他们也看清楚那里的样子。

　　站在顶端看见的红点和周围米粒大小的东西，如今已经能看清楚是何等的庞然大物。

　　红点是宛如火山口一样的巨大坑洞，就像是星球表面的一个痘坑一般，那些红色其实是无数只猩红的眼睛，一眼看去让人头皮发麻，就像是呼吸一样缓慢开合着。

　　五个四米多高的巨大骷髅环绕在坑洞周围，每一个的造型都迥异，仔细看过去就会发现，这些骷髅身上的每一根骨头又是用无数小骷髅组成的。那些小的骷髅骨头细碎，仿佛是没长成的人类婴孩一般。

　　当游三水走到距离骷髅十几米远的地方时，她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

　　坑洞中的眼睛一起转向她，五个巨大骷髅黑洞洞的眼眶也都一起投过来。这些目光仿佛凝成了一股实质的墙，阻挡住了他们前进的步伐。

　　与此同时，一道声音同时在五个人的脑海中炸响——

　　“接受审判！”

　　那声音震得人脑瓜子嗡嗡响，尤淼懵了一会儿才重新恢复意识。等她看清周围的人，顿时差点没维持住假装冷静的外表。

　　每个人的背后都叠着一层层的人！

　　他们没有一个是安详完整的，残缺的、血肉模糊的、根本看不清是人形一团肉酱的……这些“人”像是一个个破麻袋一样摞在他们身上，那些扭曲的面孔都挤在他们旁边，朝着他们露出狰狞的笑。

　　每个人背上的“人”数量都不一样，最少的是张跃驰，背后只有两个老人，最多的是江述，尤淼甚至怀疑他是怎么背着这几十上百号人还能站着的。

　　“这是什么啊啊啊啊！！”张跃驰惨叫着，惊恐地旋转跳跃想要甩掉背后的东西。

　　可一个老人却把一张死灰色布满尸斑的脸凑到他面前，一张口，一股令人作呕的臭味就扑面而来。

　　“跃跃，是爷爷啊……你不认识爷爷了吗？”

　　“你不是最爱爷爷了吗？当时我死的时候……你还哭着说，愿意用自己的寿命让我多活几年呢……”

　　“你现在是不是后悔当时说的话了？”

　　张跃驰的爷爷死得很早。那也是他人生中经历的第一次死亡。

　　幼年的他还不理解死亡是什么意思，只知道爷爷要离开他了，他一边哭一边说愿意牺牲自己的寿命让爷爷活下来。老人当时就是在孙子的孝顺体贴中含笑闭上了眼睛。

　　当时的伤心是真的，说的话也是真心的。可如果真的要他死去换爷爷活下来，那……

　　圆形角斗场的观众席上，忽然轰地一声爆发出激动的叫嚷。

　　“他犹豫了！他后悔了！”

　　“他对死者撒谎！杀了他，杀了他！”

　　张跃驰后背的老人脸上笑容更大，他们拖着神情恍惚好像对现实一无所知的张跃驰，一步步朝着中央的红色坑洞走去。

　　他的情况还是最好的，徐静水被白誉和其他几个人掐着脖子挂着四肢，像是拖了一座沉重的肉山一样，已经在坑边摇摇欲坠。江述更是凄惨，他看起来像是要被淹没了一般，尤淼看到他的手紧握成拳，手背上的船锚被凸起的骨骼和青筋撑起了尖锐的纹路，像是被覆盖了一层海底藤壶。

　　江述的眼底是痛苦到极致的疯狂，他嘴里喃喃着，像是对着一个不存在的人说着：“对不起，我没能救下你……”

　　只有她还是清醒的。

　　清醒地看着下面的鬼怪们站立起来，欢呼雀跃，亮出了嘴或者其他进食器官，宛如在等待一顿即将入口的盛宴。

　　……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好像不能再等下去了！

　　尤淼再不迟疑，指尖在黑卡上一抹，【化零为整】再次发动。

　　和之前一样，幽蓝火焰燃烧，从指尖到手腕全部变成了白骨。只是这次尤淼已经有了经验，她没有立刻把自己的骨头一股脑射出去，而是猛地跳起，想要选一个能实现最大面积打击的位置。

　　她发现自己使用技能之后，就连身体素质都强了一大截。原本在现实中她只是个背二十斤米上楼都气喘吁吁的体力废物，可进入这种状态之后，她竟然能做到一跳三米高，甚至几下就跳到了旁边比骷髅还要高的石柱上。

　　然后，带着哗啦啦锁链响还冒着火的她，自然就成了全场最炫的崽。

　　许多鬼怪都在盯着她，它们的目光突然变得非常奇怪。然后，那个她在门外见过的红衣小女孩突然尖叫起来：“仲裁者，为什么她没有被审判？她没有说过谎吗？”

　　尤淼：？

　　她说过啊……她小时候明明偷吃了零食还骗她妈说自己不饿所以不吃饭的次数多了。怎么，难道这个地方是审判说谎者的？

　　那五个最大的骷髅同时转向她，尤淼脑中嗡的一声响，比刚才更大的冲击震得她喉头一热，一口血就喷了出来。就好像有八百个牧师齐声在她面前让她忏悔一样吵闹。

　　——你有没有对死者说过谎？

　　那些你亲眼看着死去的亲人、友人、敌人……你有没有过愧疚或悲伤，觉得如果自己能做些什么拯救他们就好了？

　　现在他们回来了，你愿意兑现诺言去换他们活着吗？

　　尤淼努力在石柱上站稳，从眼前一个个冒出来的金星中寻找到了最好的角度。

　　她狼狈地一把抹掉嘴边的血，还呸了一口。

　　“你们什么毛病啊？我父母亲戚都健全，根本就没见过死人。至于刚才见到的……我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有个鬼的愧疚和承诺啊？！”

　　南无加特林菩萨，瞄准，发射！

　　裹挟着蓝色火焰的一块块骨头，如同一颗颗小型流星一样，笔直地砸进五个巨大骷髅中央！

　　这次的效果明显就要比之前那毫无准备的发射要强得多了。

　　可以直接轰碎规则之墙的骨头在骷髅中间炸开来，它们躯体上那些婴儿头颅一起张开嘴，发出惨烈的哀鸣，连带着中间那布满眼睛的红色坑洞都被炸开了好几块！

　　染着蓝色火焰的骨片飞溅，迸射到了观众台上，那些看起来不可一世的鬼怪们惊声喊叫，一个个争先恐后地向后逃窜！

　　蹲在石柱上的尤淼看得目瞪口呆。

　　嘶……这效果，有点好啊！

　　她不会就靠这一发直接就赢了吧？！

　　赢不赢的暂且看不出来，可她这一下确实是救了几个险些就要被拖进坑里的队友的。

　　江述只觉得，好像有人把险些溺死的自己猛地拉出了水面一样，冰冷的空气大口灌入肺叶，让他一下子就清醒过来。

　　他其实根本就不怕死亡和尸体，也没有对那些人有过什么悲伤愧疚。

　　或许在他们死的时候有那么一瞬的动容。可他比谁都清楚，在如今这个时代，死亡已经变成了常态，而坚定地一直向前，找到人类的出路才是他们必须要做的事。

　　只不过刚才，他们好像都被那几个骷髅蒙蔽了思维一样。

　　江述目光复杂地看着那个救了他们的人。

　　游三水屈膝半蹲在石柱上，手臂闲适地搭在膝盖上。嘴角勾起一个愉快的笑，像是在欣赏什么世界名画一样注视着下方她一手点燃的火海。

　　她的长发和风衣一起在死亡的热风中猎猎飞扬，银发扬起的时候，江述第一次看清了她藏在后面的眼睛。

　　纯黑的瞳仁，然而在虹膜上却布满了宛如蛛网一般银色的纹路。她正在恣意地笑，银色被火光照亮，如同黑暗被打破前光明的裂隙一般闪闪发光。

　　江述压下心头的悸动，缓缓转过头去。

　　不管这人是谁，是什么阵营，这一次……是他欠了她一个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