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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折~戏~ ...

  •   “终局。”
      周围的人聚拢起来,其中一个黑衣瘦老头拍了拍手,无关的人被一群黑衣人支开,喧哗的赌局,一下子沉默下去!
      赌局最终只剩下七八个人,和数十位赌场的打手。
      ——从左边数,依次是穿着白衣戴着银面的墨九,身着宝蓝缎衣肚子凸起的胖富商,隆背弯腰不停咳嗽的驼子,满头银发已过花甲的老人,身材窈窕长发如瀑的黑衣女子,玩世不恭的葛衣人,以及黑衣的瘦老头——成均馆的主人,薛权。
      虽然是枯树般的身材,但老头底气很足:“……既然最后一局,就得按照规矩来,”他看了墨九一眼,“那种自以为把所有人玩弄于股掌的自信真是太危险,最后一局,比的可不是心思。希望各位能认真对待。”
      墨九微微欠欠身:“比什么?”
      “不急,在此之前——”老头把手按在面具,“请各位脱下面具。”
      他率先脱下了自己的面具。露出一张皮包骨头的脸和深邃凹陷的眼。
      葛衣人顺手扯下面具,露出一张闲逸而略有醉意的脸。胖子看了一眼后面,下意识抖动着手拉下面具,露出一张保养得白里透红如今已沁出汗水布满张皇的脸。
      驼背咳嗽着看着薛权道:“一定……咳咳……要脱吗?”
      薛权点头:“何妨坦诚相见?”
      驼背把手中牌扔到桌上,笑了:“我弃权。”
      有人发出质疑声,薛权缓缓道:“最后一局没有开始,去留自由。”
      驼子前脚刚出,馆内就陷入凶险的未知。
      互相观望,互相猜测。胖子咬唇打断了沉默:“我……还是放弃吧……”说到后面声音细弱蚊蝇,“各位……愉快……”
      黑衣美人摘下面具,露出一张靡艳的脸——正是之前坐在墨九腿上的女郎,她看了墨九一眼,转向胖富商,玩笑般说:“现在走,不觉得太晚了吗?”
      胖子顿了一下,仍是向外走去,但是发抖的后背和刻意维持的步速将他的惶恐一览无遗。
      “看来诸位对成均馆‘最后一局’还是不太熟悉,”薛权打了个响指,部分黑衣人退下,“最后一局,有人要赌命。”
      “其它人,只须饮下那人的血,”老人摘下面具露出满脸皱纹,“红红这次想喝谁的血?”
      调暗的灯光下,红红那张脸有了魔性,曼珠沙华般开出满地颓靡,美酒渲出般亮而不刺。
      ——墨九不禁想起韫锦那张虽然平淡但机锋暗藏的脸。
      “不说我——倒是你,爷爷,一把年纪还玩这个,”红红挑逗着老头的脸,“一把年纪就得让着你了?怎么知道这次红红改成喜欢喝老男人的血了呢?”
      墨九摘下面具,众人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
      红红懒懒一笑:“真是美丽。”
      “小心啊,雏儿,”老头错开了红红的手,笑这看墨九,“这个女人,可是个吸血的妖精哩。”
      “呀!”葛衣人惊呼一声。众人向他看来,葛衣人哈哈一笑打开了手,“成均馆里也有那么大的蚊子哟?——还有想退出的不?没有便开始吧,老子的血都快被吸干了。”
      众人移开视线时,葛衣人眼底闪过一丝清冷的光,掠过墨九的侧影。
      “不急,”薛权一拍手,原先退下的黑衣人端出了未知的液体。葛衣人嫌烦似的接过喝下,老头喝了一口便不肯再喝:“……曼陀罗的分量又加喽,真不恤我一把年纪……”红红姿势很性感地慢慢饮下。
      “不须担心,”薛权指指耳朵,“外面已经打了二更钟,这只是怕各位撑不下去的补品。”
      墨九倒转酒杯让他们看着空空如也的杯底。

      薛权又拍拍手,场子很快就清了。一人把红心靶放在远处,一人排出了蜡烛,熄灭了主灯,一人把蜡烛依次点着。
      “在最后一局之前,有一个小游戏,十次机会,九支蜡烛,投镖一次熄灭一根。前三名进入一个游戏。而按老规矩,第四名在离开成均馆前,挑一个自愿的人,当那个人的靶子。”
      夜,愈发寂静,可以听见计时水漏的滴答滴答声。
      “限定十滴水内把镖射出去。谁先来?”
      声音在空荡的厅堂内回荡,仿佛夜魔的召唤。
      葛衣人率先打破沉默,他几步向前,拿起一支镖,第三滴水还没滴下就对准靶心射了出去!
      “红心!”
      蜡烛熄灭了一根。
      ……
      室内的光线渐渐昏暗,恐怖感如黑暗一般侵入。呼吸与水滴的交响让恐惧在沉默中升级,第六根蜡烛熄灭前,葛衣人镖镖中靶,到第七靶时,裁判高声道:“不中!”
      葛衣人稍稍调整了气息,墨九一眨不眨盯着葛衣人的动作。
      ——“不中!”
      墨九别开眼看向别处,不一会儿把目光锁定在红红和老人身上。
      当其他人的目光追随第八靶射出时,老人稍稍侧过头对红红说了一句什么,红红没有回应。
      “不中!”
      葛衣人“哎”了一声。
      老人目光盯着红红,红红却向墨九走来,贴近,耳语般说:“公子想什么呢?”
      “……你的手,”墨九淡淡一笑,“虽然有茧,手感依旧很好。”
      话音未落,“不中”声再次传来。
      “……”红红用手指勾住墨九的下巴。
      最后一只蜡烛熄灭,室内陷入黑暗。墨九感到红红贴了上来,手像蛇一样缠上他的脖子,嘴唇贴上他的耳垂,极低地说了一句什么。
      水滴声,从来没显得那么漫长。女人离开了他的身体,裁判的声音才响了起来:“时间过了。”
      蜡烛依次亮起,一支,一支,又一支,把整个厅堂照亮。
      在逐渐明亮的视野中,老人向红红投来目光,红红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六靶。”报出数后,红红率先迎了上去:“到我。”
      红红站定身形,盯着靶心,捏着镖久久地站立。
      等到第九滴水落下时她才把镖射出去——
      “红心!”
      话音未落,红红拿起飞镖便接着投。有人立刻摁灭了蜡烛——
      “红心!”
      接下来一切快得无法想象,随着红红毫不间断出手,蜡烛如被大风刮过般迅速熄灭,刚开始还能勉强报数,到了后面只能听见飞镖划过空气的嗖嗖声。光影消失刹那,一切停息。
      蜡烛次第亮起。
      “十靶全中。”
      红红理所当然地站到一旁,薛权嘴角勾起笑意。
      “接下来是——”
      老人把目光移向墨九,墨九一言不语。老人笑道:
      “年轻人,每次都是最后一个,可不好啊?”
      墨九站了出来。
      墨九眼睛望着靶心,很平常地射了出去,中。
      第二靶,光线还很好,中。第三靶,还能看见靶心,中。第四靶,晃动的烛影模糊了目标,勉强中。到第五靶,可见度低于有月夜。
      他开始调整方位,直至最后一滴水都没有出镖。第六靶,他仍然在调整,直到第六靶也成了空靶。第七靶时,他却在第一滴水未落下前就把镖掷了出去。
      接下来墨九毫无间断、雷霆出手。
      第七,第八……第九靶……中。
      最后一靶,墨九准备出手时,突然停了一下。
      ——窗外的笛声,幽灵般守时响起,又落入无底的深渊。
      随着“不中”声响起,光明又回到屋子。墨九走到一边,裁判报数:“七靶。”
      老人看了红红一眼,红红没有回应。
      最后是老人,他调整气息,走上前,瞄准靶心。
      第一靶,中。第二靶,中。
      第三靶,不中。
      气氛松弛了一下。老人懊丧地拿起一支镖,不中。
      葛衣人瞟着老人,颇感兴趣一般。
      但是,接下来的七次镖,全部不中!
      灯光亮起,老人抹去脸上的汗水。汗涔涔地看着薛权。
      薛权声如沉钟:“选谁?”
      老人指了指红红。
      薛权把镖递给红红:“一镖定胜负。”
      老人取代了靶心,十支蜡烛全亮,灯影中的美人如一朵黑色郁金香,幽香袭人。
      她冲老人笑了笑,老人咽了口水,看着那被跳动的烛火映得绚烂的笑容,没来由心里发紧,——
      室内一片沉默。
      水滴声滴滴作响。
      薛权轻轻拍了拍手。
      在刺得眼睛快要流泪的明亮中,老人的眼睛凸起,瞳孔放大。
      那样急,那样快,连恐怖都来不及表达,眼睛自来得及睁大,而鲜血已从颈间流出,染透衣衫。
      老人被人抬了下去。
      室内没有一个人说话,一片死寂。
      墨九看着红红,若有所思。
      “那么就去进行最后一局罢,”薛权轻声道,“绝对,不会让你们失望。”
      葛衣人和墨九跟了上去,最后走的是红红。红红经过薛权时,薛权低声说:
      “合作了那么多年,终于害了他一次。”
      “是人,总有厌倦的时候,”红红把美目移向薛权,低声道,“——只是在告诉老头,游戏也要认真玩。”
      “不会让金刀南的后人失望的……”薛权抬起头,胸有成竹。

      “——果然,逃不过……”
      驼子拄着拐杖咳嗽,轻笑了一声。
      他身后站着一个黑影。
      “不妨将我杀死之前,告诉驼子成均馆真正的游戏规则吧?”
      “告诉你无妨——”黑影的声音冰凉优雅,“冰麟不过是赏品,馆主只是闷了想找人玩。没有人可以轻易离开——当然,如果你不放弃,有幸最后一名,馆主还可以放你一马。”
      “咳咳……原来如此,”驼子缓缓弯下腰去,“这么说,冰麟是真的?”
      “那是胜者之物,与你无关——不认真游戏,绕道后院企图偷窃赏品的行为可是要不得——现在摘下你的面具!”黑影命令道。
      驼子把手按在面具上,正要揭下,黑影上前一步。
      “叮——”一声,一道雪影从驼子怀中飞出,直刺黑影心房。黑影早有预备向后一闪。“砰”一声,驼子隆起的后背被一刀切过,黑影躲闪不及,被黏稠的黑汁喷了一脸。
      咝咝腐蚀之声传来,黑影刚想从怀中掏出信号弹,但是一双戴着手套的手突然从后探出制住了他,而驼子分明站在前方分毫未动。

      无星无月夜,胖富商发足在路上狂奔,身后一条黑影如影随形。
      “救命、救——!”
      追逐的怪物骤然堵在眼前,胖富商大张着嘴,声音被恐惧彻底瓦解。
      黑影慢慢侵袭了宝蓝色,笼罩了肥胖的身体,连呼告都无,寂静之夜里只听见轻微的、贪婪的啃噬之声。

      “你先回去,我继续深入。”驼子站直身体,擦了擦脸上的黑血。
      韫锦将被溅黑的手套扔在地上:“墨溪师兄……听起来墨九比较凶险。不如我来找冰麟,师兄去救墨九如何?”
      “此行未卜,不能交给你——墨九死活与任务无干,”墨溪冷冷道,“以他两年前的实力,墨九不须人救,全身而退保全实力,便是新人的任务。”
      韫锦:“……”

      他们在黑暗中走了一段很长的路。
      墨九感到路向下倾,似乎要走到把自己埋葬起来。
      适应了微弱的光线后,墨九发现自己置身于空旷的地下室,灰白的墙占据着视线,一支蜡烛将息未息。
      这是一个封闭的空间。
      头顶上隐约传来响动。薛权脸色微变,回头嘱咐了什么。
      “游戏很简单,”薛权转回头,“三个人各占一个墙角,按照刚才的名次逆时针站,顺时针沿墙走动。在没有遇上人之前一直走不要停,遇上后拍对方的肩膀后就停住直到被其他人拍到为止。走完四十四圈后如果还能站回最初位置的人,就是胜者。”
      话音刚落
      “什么意思?”葛衣人挠了挠头,“——这样做怎么能分出名次?”
      薛权的脸忽明忽暗:“胜者,只是生者,若要想得赏,还得报个数。走的时候会有笛声,结束后站对位置并且能回答有几次笛声的人,就能得到赏品。没人答对则按照贴近答案的程度,近者得赏。”
      红红摇头,“无趣。”
      “哦,听明白了,”葛衣人点点头,“走吧走吧开始吧。”
      “薛某——”薛权拖长了声音,森然之气油然而生,“是一个享受游戏的人,所以一定会遵守游戏的规则,而你们除了遵守规则也已经别无选择。”
      “蜡烛燃尽,最后一局便开始,”
      他鞠躬致意,锁上门,离开了房间。房子里回荡着临去一句:
      “祝大家愉快。”
      三人面面相觑。

      “难道说会走出第四个人出来?”葛衣人顺了顺半披的头发。
      红红嫣然一笑:“若是这样,倒也有趣。”
      “姑娘真可爱,”葛衣人指了指红红笑,“说来还没介绍呢,在下风羲暮。”葛衣人说着话,眼睛却在看墨九。
      墨九看着烛火毫无反应。
      “……敢问这位公子——?”
      ——噗哧一声,烛光熄灭。
      室内,彻底的黑暗。
      黑暗并不可怕,若是怀着想杀人的心,光明与黑暗将一样可怕。

      三人开始转圈。
      穷极无聊的游戏。
      笛声迟迟没有响起。
      一个空墙角,直走,两个空墙角,直走,两个空墙角……至此一个轮回,每转一圈,墨九都要伸手摸墙上的灯台和门把手来确认,其它两人似乎有同样的做法。
      墨九后面是风羲暮,前面是红红。当风羲暮拍到自己的肩膀时,用力握了一下。
      墨九下意识向后面看去,只看到黑暗,风羲暮很快放开了手。
      走到第十圈的时候,笛声响了一下。
      第二十圈,笛声接连响起,却是一连串的简单的音符。虽然吃惊,但辨清音数倒不难。
      第三十圈之前相安无事,然而第三十一圈开始时,奇怪的事情出现了。按照规则,直走完应该走两个墙角了,但是墨九只走了一个空墙角就拍到了红红的肩膀。红红边走边奇怪墨九的步伐为何突然加快。
      人类自身的幽闭心理作祟,几圈下来心脏便砰砰直跳。哪怕被拍一下,身子也会发抖。
      继续走,走了两个墙角才碰到红红。
      室内始终保持安静,只听到不间断的走步声,由于墙壁的回音效果听起来倒好像有五六个人同时走动。
      不知是第三十七还是第三十八圈,走完一个轮回时墨九居然拍到了风羲暮!墨九当即停了下来。
      按照规则他不可能拍到风羲暮!
      因为恐惧没有人说话——这室内有几人,两个还是四个?
      “……别走那么快。”墨九的背突然被红红拍了一下,红红低声道。
      红红走到他的后面去了。
      墨九不做声,沿着墙开始走,但是中途他便停住了。于是,他听到了意外的声音。
      房间里除了他此刻还有人在走动。
      身后有人走近,如果不是在墙角碰上那就糟透,墨九飞快离开墙,与那人擦肩而过。
      烦躁,不安,狂乱。
      “谁?”风羲暮的声音,似乎被拍到后没有走,而是猛然转头:“——偷偷摸摸的算什么!”
      几声钝响,刀声,喘气声,咝咝声——阴魂不散的笛声突然响起!飞快的,癫狂的,奇异的笛声充斥了整个房间!
      “都停下!”墨九喊道——但是已经迟了。脚踝突然被什么生物缠住,黏稠阴冷——蛇,是蛇!——那笛声便是召蛇的命令!
      声音消失,灯光亮起。空荡荡的室内,还是他们三个人。
      墨九跌坐在中间,一条银黑相间大蛇缠着他的脚踝冲他吐出毒信。风羲暮倚靠在墙上,脸上溅满鲜血,胸口插着把匕首,红红倒在他脚下的血泊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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