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忧，忘忧》诡霜

52、第五十二章

　　这是一个在城郊集市边的酒肆，多是贩夫走卒在此喝一杯酒水歇一歇脚。嘈杂脏乱的环境，没有一个达官显贵会多看上一眼。青容在一个不显眼的角落里，点了两壶酒和几个小菜静静地坐着。
　　王思儒自门外进来，仔细辨认了一番才找到要找的人，青年一脸焦躁衣衫破旧，但清俊的面容和挺拔的身姿与这个鱼龙混杂的地方格格不入，走过时惹来几个人侧目。
　　青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十年前，青容在叶无岂那个与世隔绝的山庄中见到他，那是一处静谧到几乎了无生息的地方，只有那个笑闹的女孩和跟在她身后细心而喋喋不休的少年是那里唯一的生机。当初他孤身一人追在他们身后，青容便认定这是一个足够勇毅的少年，假以时日会成大器。他成了叶府的门徒，以叶家子侄的身份进学、赶考，又获得了功名，四平八稳深藏不露。但就像青容一生都在追随肃予君，王思儒追随的只是叶忘忧而非名利，那个姑娘若要远走天涯，他定会放弃功名利禄义无反顾地跟上。

　　王思儒径直坐到青容对面，未等邀请就举起酒壶便将酒一饮而尽，而后直愣愣地盯着青容说：“好了，酒已经喝过了，快说你们准备如何救人。”
　　这不似以往的鲁莽形状让青容顿了一下，但随即说道：“此事不能急于一时……”话未说完，王思儒就一掌拍到桌子上，巨大的声响惊得周围人停住话头纷纷看向这边。
　　青容瞪他一眼，赶忙向四周拱手致歉：“无事、无事，小弟打翻了酒惊扰了大家。”说罢又转头低声斥道：“你稳重些。”

　　周围的人带着狐疑的神色张望一会，这才又转回去，直至嘈杂的声音再次响起，青容又告诫到：“不要引人注意，不要急。”
　　王思儒攥着桌子身体前倾压低声音说道：“不急？我不明白你们怎么还能不急。我打听了一下，肃宣瑞这个混蛋大半年一直在找忘忧，就是他想要忘忧，才搞出这强抢民女的事情。忘忧一个女孩子被一人放到那里，那便是羊入虎口，如何能不急！”
　　但看他眼眶下的阴影，便知他这几天的奔波，青容直接说：“肃宣瑞受伤了，伤在要害，短时间内不会轻举妄动。”
　　王思儒愣了一下：“要害？那是……”
　　青容作为男人心照不宣地点点头：“除非他想断子绝孙，否则短时间内动不了什么念头。”

　　王思儒却仍难掩焦急：“可那里毕竟是端王府。他们既然这样强抢了忘忧，想必是有所猜疑……”
　　青容在杯中斟满酒，向他那边推了推，王思儒接过又一饮而尽，但神色已有和缓。
　　青容见他平静了一些，这才说道：“肃予霄也是权高位重的亲王，想必这些天你也领教到了，所以从府里救人什么的，都需要从长计议。”
　　王思儒对这话很不满：“明王不也是手眼通天么？就不能有些其他的手段？根本不是做不到只是不想吧，归根结底，忘忧只不过是一个漂亮些的女孩子罢了，之于他的家国大业……”
　　“够了！”青容打断他，“这些事情不是你可以置喙的！”
　　王思儒又灌下一杯酒：“既不能护她周全，又何必招惹。忘忧若不曾进京，现在只会过着平静无忧的日子。”

　　青容也不得不承认这话说得对，他倒了一杯酒，默默无言地与王思儒碰了下，也一饮而尽。明王端王那样在权力漩涡中的人，对于这些漂亮的女孩子，也只应该是当做漂亮女孩子罢了，与一件漂亮的瓷器一颗漂亮的珠宝并无不同，珍贵是珍贵的，喜欢也是喜欢的，但只是物件不必放在心上。肃予君处于这样的位置，没必要也不应该将一个这样年轻漂亮的姑娘放在心上，若如此，万万不会将他自己也将忘忧带入了这样情境。

　　俩人这样对饮半天，王思儒问道：“那今日大人找我究竟是为了何事？”
　　“我只是来传个话，你不要轻举妄动，若你能联系上叶无岂，也劝他不要轻举妄动，以及接受未十那个职位。”
　　听了这话，王思儒又像被点着的炮仗，只是刚要炸开就被青容按住了：“本以为你是个性情稳重的，怎么如此沉不住气！”
　　见他又要反驳，青容急声说道：“你不要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肃予霄是平民百姓么，派几个人半夜翻个墙就能把人扛出来了？他端王府若是不想，连一只虫蚁都飞不进去。我那日潜入府中，也只不过与府里的人联系上，要他们顾看一下叶姑娘。”
　　王思儒问：“端王府里有你们的人？那里应外合救出个人还不易如反掌？”

　　青容简直要被他的愚钝气笑了：“你想不出来其中关键么？”
　　王思儒想了想，懊丧地说：“肃予霄把事情做到了明面上——他们是皇上赐婚，所以要彻底解决问题，就不能用那些旁门左道。”
　　“是的，这就是肃予霄阴险的地方，不管他用了什么手段，如今这桩婚姻是记录在案的，如今叶姑娘是皇家子媳，无论生死那都是要明了的，最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便是人无缘无故地消失。”
　　王思儒嗤之以鼻：“高门大院中那些人命官司还少么？我便不信件件有着落。”
　　“那是有人想要他们消失。若肃予霄只是私下把人掳走，那大可以用些手段把人带回来。但如今肃予霄把一切摆在了明处，端王府今日没了这个人，他明日都能支使皇宫禁卫去找人，那一纸婚旨就是肃予霄可以把一切事情放在明面上的底气。如此，你要王爷怎么办，暗度陈仓然后等着授人以柄么？”

　　王思儒听了这话有些嘲讽地摇摇头：“话虽这么说，但还是为了自己瞻前顾后罢了。把人带出来送出城外远走高飞，肃予霄闹到哪里都找不到人，他还能怎样？皇家还至于为一个不重要的子媳大动干戈么？便是丢个公主找不到也不会怎样吧。说到底他还是权衡利弊后，觉得忘忧到底是不值付出那些代价吧。还是那句话，没有担当，那当初何必招惹。”
　　青容没有反驳他的话而是反问：“叶无岂想必极信任你，所以才会把独生女儿托付给你，也将这他在这城里的线人告知于你。”
　　“你怎么知道……”听了这话，王思儒急忙辩解，“老爷那里没有什么线人……”见青容摇头，他改口说道：“只是为了照顾小姐罢了。”

　　青容摇了摇杯中的酒轻轻说：“叶姑娘与王爷的事情，你我虽看在眼里，但那是他们的事情，你我并无立场去评论也更无权去干涉，这是处于你我这样位置之人的本分。无论你怎么想怎么看，如今你、我、叶无岂都没有能力把叶姑娘救出来。不管你承不承认，于公于私你都是王爷的人，你但凡想在这个世上有所作为——也无论于公于私——都要倚仗于他。”
　　王思儒恨恨地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没有说话。
　　“肃予霄那边无论有什么目的，他都需要叶姑娘活着，所以叶姑娘暂无性命之虞，肃宣瑞也不能有什么举动，另外也会有人去照看叶姑娘，她不会有什么危险。”
　　“那我去末十任职对这个事情有什么帮助？只是嫌我碍眼把我支开吧？”
　　青容没有否认：“那莫非你觉得自己留在京城还有什么用处？你现在只是个没什么脑子的莽夫，留你在身边太显眼也太碍事，只会坏事罢了。”
　　见王思儒又想争辩，青容放缓语气劝到：“你在京城这么久，还没学会什么吗？哪怕你有一腔才学一身孤胆，但你只是一介百姓，你什么都做不了。去末十历练一下，以后有功名业绩在身，便是不为王爷，也比你一介白身可以护一护叶姑娘。”

　　端王府内，肃宣瑞虽伤在要害，可到底年轻体壮，只将养几日就可下地溜达几步了。虽然端王妃还是大惊小怪地强行让他卧床休息，一众下人也领命把他团团看住，但他仍借口总躺在床上于病情恢复无利，连哄带吓唬地命人抬着肩舆带他到花园中转转。
　　这一转就转到了洛花院。

　　洛花院中，忘忧用过午饭又饮过一盏茶，正躺在树下乘凉，只有一个丫鬟看守在一旁。肃宣瑞进来时，把丫鬟先是吓了一跳
　　忘忧用一柄团扇半遮着脸挡住了从树叶间落下的点点碎光，听到有声音，抬眼看了一下发现是肃宣瑞，动也未动，又阖上了眼睛。

　　肃宣瑞被下人扶着坐在旁边，低头瞅着她，接着见那丫鬟还站在旁边，不满地瞪了她一眼。跟着肃宣瑞的下人立即喝道：“愣住干什么！主子来了还不赶紧去看茶！”
　　小丫鬟并没有动，僵着身子甚至想往前凑一凑。
　　忘忧躲在扇子下幽幽地道：“你为难她干嘛，这一看便知是来看住我的，尤其是看住我不要与你往来。”

　　肃宣瑞见忘忧肯与他说话，便顾不上其他：“我……我一直想来看看你的。你之前……之前入府时因我大病一场，我一直想来问问你怎样了，无奈我又受伤了动弹不得所以未曾顾及到你，你可曾怪我？”说罢，有些忐忑地盯着忘忧，等着她回应。
　　忘忧只是静静地躺在那里，没有做声。肃宣瑞等了许久，未见她回应，又轻轻唤了声：“……忘忧？叶忘忧？”见她还不做声，肃宣瑞以为她是睡着了，便伸手去拉她持着扇子的手，谁料，拉开扇子却见她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团扇半遮着的粉面桃腮，平日里晶亮的眼睛弯成温柔的月牙，金色的光跳跃在乌黑的发间，这幅树下美人图，竟让肃宣瑞涨红了脸。

作者有话说

　　改错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