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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第 66 章 ...

  •   66

      经双方协定,最终他们将这一可开拓空间命名为“乐界(Musikland)”,而他们的交流方式则称为“音语(Musikanisch)”。

      很快他们发现,谷物街9号卧室的钢琴并不是两边沟通的唯一媒介——他们手中任何一件乐器都可以发挥作用,提琴、竖琴、羽管键琴、长笛……甚至是一片能吹出声音的树叶。
      除了乐器,还有小沃尔夫冈笔下的每一个音符:

      当C大调和D大调小提琴协奏曲在维托瓦公主耳边重奏,乐界便有了巴黎。
      当这里的夏洛特王后不经意间哼起那六首小提琴奏鸣曲,伦敦在那边横空出世。
      降B大调交响曲K.22和G大调交响曲K.Anh.221/45a为他们送去美丽的海牙。

      越来越多的城市在乐界相继出现。
      荷兰的阿姆斯特丹、比利时的布鲁塞尔和安特卫普,法国第戎、里昂,瑞士日内瓦、洛桑、苏黎世以及温特图尔……

      据塔齐欧唇边的柳树叶所说,自1767年起,每年5月23日,他和莫里斯一路过本笃会大学,就能听到里面正在上演拉丁语喜剧《阿波罗与雅辛托斯》。
      每逢7月24日到30日,他们只需花5先令,就能在天鹅与竖琴酒馆大厅中午12点到3点钟享受美妙的奏鸣曲、协奏曲或三重奏。
      他们曾去伦敦小住。那段时间,降E大调交响曲K.16、D大调K.19,还有F大调K.Anh.223/19a在他们脑中整整循环了半个月。

      小伙子风风火火地跑进房间。
      他刚从基尔海姆-博兰登回来,母亲在院子里编织,他要给远在萨尔茨堡的父亲和姐姐写封信报平安。另外,他有一些咏叹调新作准备今晚交给韦伯老先生誊抄——趁这个机会,可以看一看他的女儿。

      “我真开心,塔齐欧!”沃尔夫冈·莫扎特叫道,“你也要和我一样开心,因为我马上就能见到我心心念念的阿洛伊西亚了!啊——你根本想象不到我有多喜欢这家人。韦伯先生……他简直和我的爸爸一模一样!当然,除了仪表。要真相同那才稀罕哩!我可以很诚实地告诉你,他们就是上帝赐予我的另一个位于曼海姆的家庭。阿洛伊西亚……我会想办法让她唱首歌给你听,听到后你就会发现,世上再也找不出比她更纯洁更可爱的女孩子!不,你听到后一定会爱上她,这样我们的莫里斯勋爵就很可怜。”

      他拿了两张信纸出来,钢琴半天没动静。
      “塔齐欧?你有在听吗?”

      咣——!
      一排琴键同时按下,少说能听出二十个音。
      沃尔夫冈叹了口气,不用猜就知道他们在干什么。“管好你的屁股,伙计。”他眼珠一转,“不用太严,别把甜蜜的大粪弄到琴上就行。”

      片刻,那边传来答复:
      注意你的措辞,莫扎特先生。

      “谢谢你让我知道你的手正在弹琴,而不是抠大粪吃。”他扬扬头,笑了起来,“要吃就放快,干掉就不好吃了,莫里斯勋爵。除非你就好这口。”

      他用手梳了一下头发,将墨水瓶立稳在床头柜,带着信纸和羽毛笔缩进被窝。
      此刻年轻人耽溺秽物,认为那种给人类感官带来猛烈冲击的色情瞎话要比当代贵族们的陈词滥调真实而有趣。但有时他不得不约束自己,至少在某些人面前他觉得这非常必要——否则就会败坏自己在对方心中那极不稳定的好感——比如阿洛伊西亚。

      这时钢琴突然响起,是塔齐欧在问:“你的小堂妹玛丽亚呢?你不爱她了吗?”
      作曲家的脸上闪过一丝痛苦扭曲的表情。“如果她还爱我所爱,那她依旧爱她自己。”他停了一下,继续说,“爸爸不会同意我和她建立更亲密的关系,塔齐欧。他在信上对她冷嘲热讽。你知道,我不想放弃她。我们是天生一对,她聪明、快乐,能解开我所有的谜语和双关语,也乐意陪我玩文字游戏。她让我感受到真切的爱——我的身体、灵魂、癖好,都被她深深地爱着。这种感觉我没有在第二个人身上找到过!她是天才,她懂我。不是所有天才都懂我,但能懂我的一定是天才。”

      “那阿洛伊西亚呢?”塔齐欧慢慢敲下琴键。
      “更多是一种责任吧,尽管我们还没有结婚。我想和她结婚,我认为这是最好的选择,韦伯先生和韦伯太太也是这么想的。他们确实对我很好,韦伯先生就像我的爸爸,韦伯一家就像莫扎特一家。他说他们很不幸,而我能够帮他们脱离苦海。我当然乐意啊,我愿意尽最大努力救济他们,阿洛伊西亚的事业就是我的事业,助她在观众面前大放异彩就是为我自己增光。相信我,她是个非常有天赋的艺术家,只是缺乏恰当的机遇和资金,这些我都可以帮她解决。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塔齐欧,我现在是这个贫困家庭的救星,是艺术家登上世界舞台的阶梯。我就像她的老师和经纪人,她需要我,他们一家都需要我。他们并非我的父亲、母亲或是姐姐,他们和我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但他们需要我——你不觉得这种感情很奇妙吗?对我而言弥足珍贵!”

      他说的每个字都带着近乎荒诞的骄傲。他像孩子一样顽皮地在纸上涂鸦,画完后又拿了张新纸,打算用它来回绝父亲安排的巴黎之旅。他有他自己的想法,也希望他的想法能得到认可。最终,谦和的言辞与正当的理由换来了父亲两大张回忆、诉苦与说教。

      “你敢相信吗塔齐欧?”他攥着信纸气呼呼地喊,“我无比敬爱的父亲,他——他竟然怀疑我在这儿乱搞!他把我当成什么了?布鲁内蒂?还是米斯利维切克?上帝为我作证,我这两天就没出过门!——因为这该死的鼻炎。现在这封信看得我浑身难受,我的脑袋已经罢工,眼睛和耳朵也不想再干下去了。要是再多看两眼,我想我可能这辈子都拉不出屎!……去吧,去巴黎。我和妈妈不死在那儿他是不会罢休的。”

      ※

      我是一个作曲家,生来就该成为乐长。——W.A.莫扎特

      乐界的小仙子与他同在。
      他们走过同一条路,观赏同一片星空。他们看不见彼此,却始终如影随形。不久,E小调小提琴奏鸣曲K.304/300c和D大调小提琴奏鸣曲K.306/300L代替之前的曲目,以陪伴塔齐欧和莫里斯。

      “我们在这里见到了曼海姆选帝侯夫人、德·吉恩伯爵,还有他的女儿。”这次塔齐欧用杨树叶说,“我们一看到她,就能听到你的C大调长笛与竖笛协奏曲K.299/297c。”

      当他完成芭蕾音乐的委托,乐界巴黎出现皇家音乐学会并开始上演哑剧《小玩意》。
      四月初,塔齐欧表示他的降E大调四件管乐器与乐队的交响协奏曲K.Anh9/297B在圣灵音乐会取得了非同凡响的胜利。

      然而在巴黎近半年,没有一个正式岗位愿意雇佣他。
      因为他不仅要给自己找工作,还得应父亲的旨意在当地为他谋职,最好两人一同被雇用。

      机灵的雇主自然不会买账:
      “抱歉,我们这儿不是济贫院。”

      “我不想找工作了,塔齐欧。这段时间以来,我每天都祈祷上帝祝福我,让我和妈妈在这里安稳地生活下去。我甚至曾一度幻想把父亲和南妮尔接到巴黎,为我自己、我的家庭,乃至整个德国带来荣誉!可眼下,我只想当个快乐的自由职业者,它更适合我。但我身上有太多枷锁——我穷尽一生都难以摆脱的灵魂枷锁。”

      “鲁道夫说他帮我在凡尔赛找了个宫廷管风琴师的职位。谢谢他。如果是四月份,或许我会欣然接受。但现在,我不想去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塔齐欧,但我已经决定开启我的自由职业生涯。我讨厌凡尔赛,我才不要把我宝贵的时间和天赋都浪费在那里。更何况,阿洛伊西亚还在等我,我最终必须回到曼海姆,我答应过她不会让她等太久。而且我想明白一件事,塔齐欧。一旦我扎根凡尔赛,爸爸会立刻辞掉他的工作,带姐姐来投奔我,于是我又得像小时候那样一人承担全家的生活开销。”

      “妈妈的病情又加重了……她不该陪我来法国,事实上她本来二月份就应该回萨尔茨堡,那时候她就想回家调养了。但是爸爸坚决要求她在这边监督我。她最近总说她牙痛、喉咙难受,我写信给爸爸求他寄点钱和药过来,他说他没办法在经济上支持我,只说让妈妈放血、吃黑药粉,跟我得天花那阵一样!”

      “妈妈已经五天下不来床。塔齐欧,我、我好害怕,我提出带她去看医生,但她不相信法国医生,说他们都是黑心的老鸦。我只能先给她服用镇痉药粉,今天艾纳介绍来一位德国医生,他给妈妈开了副酒溶大黄粉。这东西真的管用吗?反正我是不信。但我能怎么办?他是妈妈唯一能接受的医生,除了相信他我别无选择。”

      接下来的九天,他没再跟塔齐欧联系,塔齐欧也没去主动联系他。直到1778年7月3日晚上10点半——

      “阿马蒂,”塔齐欧道,“我们在这里见到了你的母亲。”

      ※

      母亲没有离开自己,他知道。他会再次遇见她,他们会在另一个世界重逢。那时候,他们会继续生活在一起,比在这个世界更快乐、更幸福。

      后来,他在慕尼黑宫廷歌剧院找到阿洛伊西亚。于是当天晚上,他失恋了。
      十一月,他收到一份来自父亲的总额为863弗罗林的账单。他们从父子变成债务人与债权人。

      “爸爸立了份合同,规定只要他活着,今后我所有的收入、财富都要用来偿还债务。嗯,好啊!他想要钱我给他就是了。从小到大我给他的还少吗?我早就习惯啦!我还能给他金钱以外的东西。是的,我主动请缨,我愿意在合同期间毫无怨言地照顾他——正如妈妈和南妮尔,做他的仆人、保姆,帮助他支持他才是我们真正的家庭事业!我确实亏欠他。他成就了我,我的生命、教育、抚养以及事业发展……甚至我的字体都被他深深影响。我就像他的影子,或者说他本来就把我当影子看。他追求完美的影子,但影子只是影子。”

      “从小我就知道,我怎么可能不知道?——我的表现和莫扎特一家的收入,和他的爱是挂钩的。所以我时常思考,如果我是音痴,如果我第二天醒来变成一个左右手不协调、连乐谱都看不懂的傻瓜,他、他们,还会继续爱我、发了疯地捧我吗?可要真是这样,我就不是我了。同时我无比感谢上帝赐予我平庸的外表和俗不可耐的个性,因为它们让我更饱满,更有灵性,更像一个活生生的人而非石头。”

      “他将我塑造成上帝的宠儿,任务就是将天籁带到人间;我是神圣与纯洁的象征,是音乐本身;他则扮演上帝的使者。大部分时间,他好像忘了我是人,忘了我也有人的欲望和感情。他害怕我长大,禁止我坠入爱河。可他始终不明白——我生来就是需要爱的。爱让我的作品有了归属和意义,每一个音符都是我的理想所在,浑然天成,缺一不可。”

      “我认为结婚的誓词应当改一改,什么白头偕老、永结同心,太假了!倒不如这样说,咳咳——特扎莫·冈夫尔沃先生,你今后的裤子是否只为伯韦·策坦斯康女士一人而脱?伯韦·策坦斯康女士,你今后的屁i眼是否只给特扎莫·冈夫尔沃先生一人而舔?……俗吗?那我以后管大粪叫黄金,把女人每个月流的血说成葡萄酒;从此牛奶不是牛奶,红豆不是红豆。至于到底什么意思,留给大伙儿猜去吧!”

      ※

      “塔齐欧,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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