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苍尾戏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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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世的史官在重修《风祈春秋•路北辰传》时，发觉诸多文字并不严谨，很多细枝末节一笔带过，对路北辰这样一个曾经傲视天下的人该如何用墨，确实让史官们伤透了脑筋。
但不管如何争议，却有一点让那些书写历史之人达到了空前的一致。这一点也是太史令在通读所有关于路北辰其人的传记典故（甚至野史）后，发现的最为有趣的地方。那就是路北辰的一生不管如何睥睨中陆，不可一世，却独独在一个女子面前显得畏首畏尾。
然而在民间的野史中，通常喜欢将那女子形容为一个飒爽英姿的巾帼英雄，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解释的通一个如虎般凶猛之人为何会惧怕一个女流之辈。
“野史所言非实啊。路公人虽不羁，卓尔不群，但其所惧之人却实属一弱质女子，那女子温婉柔弱，哪里来的英姿飒爽？真是胡扯。” 太史令合上书，浅浅地叹了口气。“不过反过来看，若说路公在世有谁不惧怕他，数来数去也只有那女子一人了。”
“那女子到底是谁？史书可有记载？”新来的史官翻着手里还未看完的资料，不由好奇地问了一句。
太史令白眉一蹙，徐徐道：“那女子姓名便在你手中，年轻人，答案是需要自己找的。”
那史官有些羞愧的低下头，一边翻阅着泛黄的书页，一边疑问道：“却不知那路北辰为何惧怕那女子呢，莫不是……”年轻的史官猛的抬起头，像太史令看去。
太史令只是微笑，却没有说话。
书阁内被一片黄晕的烛光笼罩，空气里尽是腐旧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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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尾有一个不大的戏棚子。
驻扎苍尾的戏班子并没有给自己取什么十分有新意的名字，就叫苍尾戏班。对于这种懒惰，路北辰认为这充分体现了一个戏班并不十分敬业的一面，因此他对这个戏班并没有多大好感，连起个名字都不动脑筋的戏班，编排出的戏也未必好看。
其实以地方命名并没有什么，只是苍尾城原来有四五个戏班，每个戏班都叫“苍尾班”，大概因为后来竞争激烈，再或许是因为行业萧条，该关门的关门，最后只剩下了这一家。
事实上这个戏班子的确十分无聊，终年演出的戏码翻来覆去超不过五个指头数，好在苍尾城地处交通要道，过往的旅人对那五个戏码还是比较新鲜的，就比如颜空和宁微。
苍尾班支起的大棚就在苍尾的城西头，从路北辰家走到那里还需要一小段时候。而这短短的一小段时间里，路北辰却总在重复着一句话。
“你确定你一定要看？”路北辰第十一次问宁微。
“当然，在地葵城我可没什么机会看呢。”宁微根本不看路北辰那张黑沉沉的脸。
虽然早知道宁微会如此回答，但路北辰还是不死心的又问了一遍。身旁颜空的神情一直高深莫测的在脸上挂着，这让路北辰十分不爽，“你那是什么表情？”
颜空缓缓将头转向路北辰，目光像是在打量一棵开出桃花的梨树，“你问了她十一次。”
“怎么了？”
“你问了她十一次。”颜空再次重复道。
路北辰莫名其妙道：“就是十一次，怎么了，我还不能多问几次？”
颜空大摇其头：“这可不像你啊路大王。”
“那怎么才算是像我？”
“如果换做我提出去看戏，你肯定连问都不会问，说不去就不去，哪里那么多废话。”
路北辰梗了梗，没有人和他交手，他却感到自己被点了死穴。
他不得不承认颜空说得很对，婆婆妈妈的反复絮叨一件事，这的确不是他的作风。可是他竟然做了？！他不仅重复着一句废话，还拖着自己这双腿走在去戏班的路上！
对于颜空之后的各种阴阳怪气的话，路北辰一律沉默以对，因为他根本没有听到。他总是不由自主的频频看向宁微，她在笑，生动并且真挚，那笑容让路北辰有些走神，他想起了苍尾城冬日最和煦的阳光，恰巧这种阳光是他最喜欢的。
自那日突然昏厥后，路北辰总感到自己被一种莫可名状的情绪牵引着，这种情绪有时会让他心烦意乱，这种变化叫他猝不及防。
总之，他觉得自己离原来的路北辰还有一步之遥，可是如何都跨不回去了。
颜空见路北辰一直不答话，便也不再吭声。
他对于看戏还是颇有些向往的，因为玄龟城并没有这种玩意。或者说，玄龟城的人在茶余饭后的消遣活动实在是乏善可陈，缺少创新。所以对于宁微的提议，颜空自始至终没有提出异议。来前他只对路北辰说了一句话：“不喜欢你可以别来，我带她去就可以了。”
路北辰只回了他一个白眼，最后还是跟着他们来了。
颜空轻轻揉着指节，他猜想如果只是他一个人想来戏班看戏，路北辰一定会毫不犹豫的选择让他一个人来的。
“哎，重色轻友啊！”颜空长叹一声。
“你说什么？”路北辰蓦地回过神来。
“我说，”颜空清了清嗓子，指着戏班门口的牌子道：“这戏不错。”
路北辰眯着眼扫了一眼牌子，“中陆英雄传？”
竟然是新戏码！路北辰略觉惊讶，记得上一次戏班换戏码还是一年前的事了，不知道班主是不是哪天饭后颇觉无事可做，于是心血来潮排了新戏码。
“看上去不错。”宁微直直盯着“英雄”两个字，很是开心。路北辰哼了一声，垂目斜视着瘦小的宁微，心道这姑娘还真容易满足。
一掀门帘，发觉戏已开始了片刻，戏棚内上座之人寥寥无几，不过比起平时戏班的萧条景象，今日算是好上许多。
三人捡了一处光线不错的地方坐了下来，还未坐稳，路北辰便吩咐伙计上茶端水，说罢便自顾自得伏在桌子上眯起了眼。
“中陆英雄传？中陆能有哪些英雄。”路北辰打了个呵欠，慵懒的声音使得戏棚内更显萧索。
“中陆名将倒很多呢。”颜空吹了吹手中的茶汤，“那日生事的副都指挥使还记得吗？”
路北辰想了半晌，猛然坐起道：“靳无羿？你所说的名将该不会是他吧！那小子毛儿都没长齐……”路北辰正说的手舞足蹈，突然停了下来，他看见宁微扭过头来，愠怒的瞪着他。
“说话声音小一些，我都听不清唱词了。”宁微皱眉抗议了一句，又回过头去继续听戏。
“……那小子还没他背上那把弩帅！”路北辰看都没看宁微一眼，可是说话的声音却持续走低，这让颜空更是露出了一个玩味的笑容。
“我怎么这几天看你都这么不顺眼。”路北辰抬起一只脚踩在长凳上，十分不满地看着颜空道。
“是你自己心里有鬼吧。”颜空哈哈一笑，继续道：“不说这个，适才我所指的不是靳无羿，而是他的顶头上司，虎贲骑将军聂长川。”
听见这个名字，路北辰忽然呆了呆。
“这人可谓中陆第一名将了，绝对的性情中人，文韬武略无所不通，关于他的戏本还不少呢，只是我一直没有机缘听到。”颜空有些遗憾的摇了摇头。
“名将便一定就是英雄？”路北辰忽然问。
“怎么说呢，”颜空笑了笑，“英雄不过是一种情怀罢了，又不是某种职位。”
路北辰不再开口，午后的阳光穿过戏棚密封不严的棚顶丝丝渗透进来，少女眯起眼，充满向往的看向戏台上五彩斑斓的人影，他却在时急时缓的击打声中静静地看着逆光里浮动的尘埃。
“毡帐秋风迷宿草，穹庐夜月听悲痂。英雄盖世，按长剑血洒征袍，恨我八千子弟，俱已散尽。可怜你芳华犹在，却随我征战连年，风霜劳碌不间歇。”
宁微仰着头，半合着眼，细长的手指在桌上轻轻敲击着，如同叩响着自己心中的故事。
“这依依呀呀在唱什么，你听得懂？”路北辰喝干了杯中的茶，甚觉无聊。
“你不注意听，当然听不懂了。”宁微道：“我们来得晚了些，戏中好像讲大元王朝的一位将军，一人带着三千子弟死守孤城，力尽粮绝，外援不至，最终城破，与自己未过门的妻子双双殉城。”
“殉城？”路北辰登时浑身一僵。
宁微点了点头，“是啊，很可怜，那女子第二天就要嫁给那个将军了，结果因为城破了，所以她就跳城自杀了，而那个将军最后也难敌千军，挥剑自刎了。”
“跳城……”路北辰的面色变得极为难看。
“嗯，说来那女子也真够决绝，不过我很佩服啊，能随自己的爱人共赴战场，哪怕最后双双阵亡，那也是很美满的。”
路北辰感到自己的呼吸都慢了下来。他似乎看到了那个从城上跃下的女子，决绝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他看到她死的那天，天气异常阴沉，却始终没有落雨。路北辰头中轰鸣阵阵，眼前全是那个坠城的女子，还有那座古老颓败的孤城。
突然，路北辰一把抓住了路过的伙计，将他拽至眼前，逼问道：“戏文是谁写的！”
伙计看着路北辰胳膊上暴起的青筋，连忙堆起了笑脸道：“这位客官有话好说，有话好说，戏班的戏文多是班主从别处呃……直接挪用的，包括这出‘中陆英雄传’也是一样啊……”
“你们班主呢！”
“此时不，不在啊……”
路北辰推开伙计，脸色阴沉，蓦地一拍桌，大步离去。
“客官，还没给钱呢！”伙计急忙呼道。
宁微慌忙掏出前来，也顾不上余钱，直追了出去。
颜空一动不动的坐在原处，他缓缓侧过头，看向路北辰消失的方向，接着垂下眼，举起手中的茶杯，浅浅的啜了一口。很淡。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苍尾戏班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