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重生后追我了》春时别序

43、第四十二章

　　大概下午三四点的时候，明因终于在医院睁开了眼睛，他望着天花板发了很长时间的呆，一时间不能确定梦中的内容究竟只是一场无来由的梦，还是真实曾经发生过的事。

　　那些事情他明明从未经历过，可那种难受的感觉却那么真实，让他几乎开始分不清梦和真实。

　　直到现在他仍然感到胸腔中传来一阵阵撕裂般的酸涩痛感，仿佛再次被冰凉的湖水淹没。

　　徐泊衡一直守在他的身边，浅眠了一阵。明因几乎是一动他就惊醒了，立马握住明因的手，摇铃叫来护士。

　　“醒了？”他摸摸明因的脸：“感觉好些了吗？”

　　明因怔怔地望着他，眼中忽然毫无预兆地流出来一行眼泪。

　　那场大梦让明因经历了平行时空的另一世，在那一世中，他被误会、被曲解，没有人爱他，也没有人在意他，最后他一个人孤独地在狭小的出租房中割开了自己的手腕，带着绝望和满身的疲累离开。

　　徐泊衡也没有回国来找他，他们就像两个陌生人一样，在必要的时候交际。只不过明因以为回国宴之后他们就不会再见，没想到后面还是产生了一些交集，徐泊衡那些年对他算得上是多加照拂，即便他一直很难亲近，明因也早就不会因为曾经的拒绝而心怀怨怼了。

　　“徐泊衡。”明因喃喃出声，他的眼睛还是雾蒙蒙的，像下了一场经年的大雾：“我后来真的成为一个作家了吗？”

　　原来徐泊衡真的是重生的，但是也对他说了不小的谎话。

　　徐泊衡听到这句话，却猛地怔住了。他低下头望着明因，面色苍白。

　　说完这句话后，明因就像是累极了一样，很快又闭上了眼睛重新睡了过去。

　　徐泊衡的心绪却久久无法平静，苦涩的仿佛要漫出来。明因刚才的眼神反仿佛又出现在了他的眼前，哀伤、痛苦、遗憾、

　　他确实撒了谎。

　　明因没有成为一个作家，也没有活到三十五岁。他的生命早就已经在二十七岁那年毫不留情地枯萎，只留下他一个人面对废墟一样的人生。

　　明因想起来了。

　　徐泊衡握紧明因的手，放在额前，低喃道：不要再丢下我。

　　明因再次醒来的时候，窗外的天色已经昏暗下去了，病房中的灯被打开，徐泊衡不在了。

　　索菲亚正坐在他的床头削苹果，见他醒了，连忙放下手中的苹果，关切地看了过来：“小因，你醒啦？”

　　“索菲亚阿姨。”明因喊了她一声，嗓音还是有点哑。没想到这个时候居然是她在自己的身边照顾自己，他沉默了一下，有点不好意思地问：“徐泊衡呢……”

　　索菲亚温柔地看着他，想到他身上发生的一切，眼神有些怜惜，她说：“泊衡去处理你坠湖的事情了，事情有些眉目了，你不用担心。”

　　说到这里，明因想起将自己骗到落日水榭的小个子，知道自己是碰上了仇家，对方竟然阴狠到想要将他杀人灭口，心中仍然有些惴惴。

　　到底是谁这么恨他？

　　索菲亚看见他紧皱的眉头，便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当做一种安抚。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就很喜欢这个沉默寡言的孩子，比起活泼开朗的明珏知，他身上有一种易碎又倔强的东西，那双黑色的眼珠看向她时总是安静又带着向往，让人不自觉地开始心软。

　　可惜她和泊衡离开的太匆忙，她被各种事情牵连住，都没有给他送上一个生日祝福。

　　不过她也没有想到，泊衡会和这个孩子产生这样深的羁绊。她儿子一直是个冷性情的孩子，从小跟她和徐正嵘都不太亲近，后来才跟珏知稍微熟识了点。

　　她以为这孩子还是更喜欢同龄人，因此对珏知也很是亲近。直到后来她发现泊衡将明珏知玩过的玩具全部丢到了书房，才意识到徐泊衡其实也根本不亲近明珏知。

　　她曾经问过泊衡为什么将那些完全丢到书房，徐泊衡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不喜欢别人碰我的东西。”

　　他看向索菲亚的眼睛：“是你让我照顾他的。”

　　索菲亚听出了他的意思，如果不是索菲亚曾经让他“照看一下好友家的孩子”，徐泊衡或许根本就不会理明珏知。

　　后面索菲亚就没有再问起，倒是没想到徐泊衡后来会主动教明家新接回来的小孩玩乐高。不过她当时并没有放在心上，或许这对泊衡来说也是一次碍于情面的照顾。

　　直到后来坐上离开中国的飞机，泊衡发起了烧，退烧后却忽然执意要回国，状态看上去很不对劲，索菲亚问起原因，他却只说：“要去找人。”

　　后来她才知道要找的人竟然就是明因。

　　她刚开始确实吃惊，因为她一直以为泊衡最后的选择会是一个商业联姻的女孩。

　　不过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E国人，加上她自己不尽人意的婚姻，她对两人的关系看得很开，认为只要泊衡开心就好。

　　不过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泊衡如此暴怒，她都害怕自己的儿子会做出什么不择手段的事。

　　“泊衡大概过一会儿就会回来了。”索菲亚安抚道：“别着急。”

　　明因点点头。他觉得特别累，也没有精力去想索菲亚的态度。他现在的脑子很乱，虽然一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徐泊衡，但还是很想见他。

　　索菲亚削好了苹果，递给他，明因对着她虚弱地笑了一下，道谢之后接过苹果，慢吞吞地啃了一口。

　　过了几分钟，门被推开，柯若兰从门外走了进来，跟索菲亚打了一声招呼，便看向明因，放缓声音说：“小因，吃过晚饭了吗？妈妈做了饭给你带来，吃点吗？”

　　明因不觉得饿，也不想吃柯若兰的饭。上一世的明家夫人好像跟面前的人渐渐重合，让他感到一种无法抑制地晕眩感，有点恶心。

　　上辈子他二十五岁的时候，柯若兰和明诚松终于还是来找他了，说他也老大不小了，是要注重一下人生大事了，想让他去见一下谁谁家的女儿，即便明因之前说的话伤了家人的心，但帮他操办一下婚姻大事也算是对他负责了。

　　明因嘲讽地笑笑，第一次在家人面前坦白了自己的性向：“不用了，我喜欢男的，娶人家女孩回来当同妻吗？”

　　这次不考虑后果的坦白在他家引起了强烈的震动——明诚松摔坏昂贵的花瓶，怒目指着他斥道：“我们养你就是让你跟男人搅和在一起的吗？这几年你在外面好的不学，就学这些歪门邪道吗？”

　　明因安静地听他指责，心里却空洞洞的，像有什么漏了一大块。

　　明家夫妇是那种较为保守的人，柯若兰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亲生儿子几年不见忽然就变成同性恋了，这对他们来说简直是算得上是“家丑”。她说：“或许你是弄错了呢？你谈过女朋友吗？是你身边哪个人把你给带坏了？”

　　最后明珏知一如往常地充当了和事老的角色，这件事最后以明诚松大发雷霆告终，明因也几乎是彻底跟他们断了联系。

　　明因成了一个同性恋，基本已经失去了继承家业的机会，明珏知也不会再收到威胁，虽然他本人也对生意场毫无兴趣。他以为这样就结束了，他跟明家的所有人都不再会有瓜葛。但第二天他就被自己现在上班的公司隐晦地辞退了，理由是他作风不检点。

　　这家公司也是明氏集团旗下的一个分公司，这件事是谁做的不言而喻，明因没想到明珏知会把事情做这么绝。

　　他之前的感觉的确没有错，他们两个人的矛盾的确是不可调和的。

　　明因没有替自己争辩什么，在同事的议论声中收拾好东西离开了公司，换了住处，重新找了一份在出版社的工作。

　　想到这些事，明因就感觉自己的心脏重新开始往下沉。他垂下眼睛，声音有些冷淡：“不吃。”

　　柯若兰顿时就不知道怎么办了，局促地看着他。

　　索菲亚也看不下去他们这么僵持着，犹豫了一下，对明因说：“你晕倒之后就没有进食了，既然你妈妈做了饭菜，那就多少吃一点吧。”

　　明因没有说话，索菲亚便接过柯若兰手中的食盒，打开来放到了明因手里，柔声说：“吃点吧，不吃饭等会儿饿晕了怎么办？”

　　她讲话有种轻快的柔和感，明因发现自己没有办法拒绝，犹豫片刻，还是迟缓地拿起筷子吃了起来。饭菜是很香的，但明因还是只吃了一半就放下了筷子，语气平淡地对柯若兰说“谢谢”。

　　柯若兰心里蓦然一酸，发现明因似乎对索菲亚更为亲近，在她面前也会流露出更加自然的状态。

　　这是为什么……她伤心地想，明因也只见过索菲亚一次啊。

　　过了一会儿，徐轶也带着周怡然来看望他了，表情严肃地问他怎么他一个学生还能惹上这么穷凶极恶的仇家，问他自己知不知道些什么。

　　明因无奈地笑笑：“我不知道啊徐姐，我来江城还不到一年，谁知道得罪了什么人呢？”

　　徐轶上前薅了薅他的头发，虽然看上去气势汹汹的但手劲却是出奇地柔和。

　　周怡然趴在他身上，摸了摸他的胸口，带着小孩特有的天真欢快地说：“摸摸痛痛就飞走了！”

　　明因望着小孩纯真的双眼，刚才压在心底的重力好像神奇地随着这句话减轻了，他露出一个笑容：“谢谢你。”

　　周怡然捂住双眼害羞地看着他。

　　徐轶转头问索菲亚：“小因现在状况还好吗？刚下课我就来了。”

　　“已经没大碍了。”索菲亚笑笑说：“就是可能有点想泊衡了。”

　　明因脸一下子红了，有点诧异又有点手足无措地看向她，却撞见索菲亚温和的眼眸，徐轶露出一种果然如此的眼神，有点戏谑地看向明因：“看什么？我搞不好是徐家第一个发现的。谈你的恋爱的可以，成绩敢掉一点你就试试看吧。”

　　明因在她凶悍的眼神和语气里却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原来他们知道自己的性向，也表示接受和包容，这让他感觉鼻子有些酸，于是弯起眼角露出一个有些潮湿的笑：“嗯。”

　　柯若兰这才发现，原来不管是索菲亚还是徐轶，明因在他们面前都是不一样的，不一样的是她，或许曾经也是一样的……

　　索菲亚看向神色有些惶然的柯若兰，虽然不认同她处理两个孩子关系的方式，但也不忍心看她露出这样落寞的神色，便拍了拍她的肩，说：“我曾经让你多关心他一下的，是不是？现在后悔难受有什么用呢？”

　　她叹气，又开了个玩笑缓解气氛：“这里就交给我吧，我会照顾好小因的，毕竟我现在也是他“妈妈”了，不是吗？”

　　柯若兰的面色有些复杂，她心里一直担心的事情终于成为了现实，她的儿子喜欢男人，喜欢的还是好友的儿子，这让她有些尴尬。但她现在和明因的关系，也没有办法再开口说些什么，只是有些艰难地说：“说不定是小孩子闹着玩呢，是小因先开始的吗？”

　　索菲亚沉默了一瞬，好像是头一次认识自己的好友似的，认真地说：“不管是谁先开的头，他们两个互相喜欢，就够了。”然后她摊开手，自嘲地笑了一下：“小孩之间的感情可要比大人的纯粹多了。”

　　她来到异国他乡追求的自己的爱情，虽然对方早就说过所谓的婚姻只是各取所需，但她还是心怀向往，最后被折腾的满心疲惫。

　　徐正嵘是个负责的男人，他俊逸、优秀、多金，唯独缺少感情。他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花在工作上，拓展他的商业宏图。而索菲亚需要的是爱，于是她果断地离开了。

　　本来以为泊衡和徐正嵘是一样的人，冷漠、薄情，最后发现不是。泊衡很爱明因，她的儿子她是了解的，除非是真的喜欢，否则绝无可能在一起。

　　柯若兰听出她的语气，苦笑了一下。

　　她似乎想说什么，包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她接通电话，听那边说了一两句，脸色忽然就变了，她看向索菲亚，目光又落在明因身上，方寸大乱地说：“泊衡找上珏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