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相思终相见》兮鼠

72、颜家兵（一）

　　街道上，四处无人，唯一能见到的或许就是戴着防护器具的巡逻兵了。
　　来的路上听着于舒讲，晋县里面大多都是些老弱妇孺，成年的男人都在外头务工，只有在过节的时候才会回来，也是因为如此，晋县里面患疫症的并不多。

　　“咳咳咳。”还未走近，便听得屋子里面传来猛烈的咳嗽声。
　　颜乔轻敲着门，里面传来江有汜隐忍着咳嗽的声音道：“东西放在外面便好。”

　　直到听见外面没有了声音，江有汜才披紧了身上的衣裳，颤颤巍巍地起身去开门，刚一开门，见着外头还站着一个人，“砰”的一声又将门给快速掩上。
　　“姑娘，快些走吧，我这里患了症状。”江有汜说得激动，言语间又咳嗽了几声，想着外头还有人，自己又强忍着起来。

　　颜乔叹了口气才道：“是我，开门。”
　　这个声音，江有汜已经是许久没有听过，好似是自己的错觉一般：“小乔？”

　　可有事怕她确实来到，抵在门上的手愈加用力起来。
　　颜乔见他许久不动，试图将门给打开，无奈却是怎么都打不开。

　　“你快走，我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说着，又是几声咳嗽。
　　颜乔喉头微微哽咽：“你若是不开门，我便不走。”

　　不亲自查看他的病情，自己是怎么都不会放心的。
　　他们两个人都是倔脾气，就是不知道犯起倔来，谁更胜出一筹。

　　僵持了许久，江有汜终于败下阵来，将门打开些缝隙，将自己手给探了出去，颜乔却是皱着眉，他的皮肤上已经有了发黄的脓包，但是这手腕处已是有了两三个，其他地方更是可想而知。

　　颜乔没有立刻去探他的脉搏：“是什么时候开始有的症状？”
　　江有汜回想了下：“四日前，便觉得身上有些不适，接着就是夜里起了高热，才去请了大当家的过来看，确定了是被传染了疫症。”

　　按着这个时间来算，江有汜写信的时间，正是患病的时候，他该是有多么难受的情况下，写出那封信笺来。
　　江有汜像是看出她的顾虑，忙道：“寄出去的信笺已经是消毒过好几遍的，不会有任何的疫症。”

　　颜乔拿他没有办法，趁着他松懈，将门给一把推开，就着门外的灯光，看清了他此时的面容来。
　　江有汜惊慌失措地转过身，忙对着她来。

　　“转过来。”颜乔严声道。
　　对于她的话，江有汜何时拒绝过，他亦是想要看清她的脸。

　　江有汜转过身，面上大大小小十几个脓包，已有溃败之势，有些已经结了厚厚的痂，有些正流着黄色的水，脸上尚且如此，更别提身上了。
　　也不知他患病之后，有没有好好休息过，眼底下的乌青色比起之前更加重了些，眼底空洞无神，没有丝毫生气，仿佛深陷在黑暗之中。

　　整个人的面容变得苍白。
　　房间里面散发出一股腥臭气味。

　　颜乔将身后的门给打开着：“你便是如此将自己关在房间里面吗？多通通风，对你的身体也是有好处的。”
　　江有汜却是摇头：“我这可是疫症，会传染的，晋县里大多都是老人和孩子，若是被传染上，后果不堪设想。”

　　这个时候他还只是为着百姓着想，颜乔只觉得心里苦涩：“师兄已将未曾传染的百姓隔离开来，这附近都是些同你一样的，早知道，当初我就不应该回都城，兴许还能帮上你们。”

　　江有汜愣了片刻，转过了头道：“你留在这里又有何用，倒不如回都城去。”
　　要不是邱阳说他一人忙不开，他是不会写信给颜乔叫她过来的，这里太过危险，他已经尝过了其中的滋味，怎么会让她身入险境。

　　颜乔在椅子上坐下：“坐好，我看看你的情况。”指着对面的椅子叫他坐下。
　　江有汜见她防护周全，才敢在她面前坐下。

　　颜乔诊脉问道：“师兄可有配过药给你？”
　　他的脉象沉稳，只是虚弱了几分。

　　江有汜点头：“大当家配了不少药过来，这几日里能感觉出身体比起前两日好多了。”
　　看来师兄的药还是有用的。

　　“你这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等再喝下几副，就能好全，只是这脓包需得小心处理，它流过的地方会长出新的出来，你切莫小心勿弄伤了它，只是这日后，脸上怕是会留疤。”
　　江有汜支支吾吾道：“我是男子，留个疤不算什么，倒是你，别被我传染，留下什么痕迹，不然你哥哥定会要扒了我的皮。”

　　见他还有心思开玩笑，颜乔没好气道：“你这还未娶妻，留了疤，没个姑娘看上你可怎么办？江伯母还不得担心死你。”
　　听她提起母亲，江有汜眼光暗淡了下来：“我这在晋县的消息还未传回江陵，我患病的事情，你要替我保密才是，还有江陵的事务我已耽搁了许久，你还是回江陵去吧，替我看着，我也放心些。”

　　颜乔见他情况无碍，随即便站起身来：“侯爷已在江陵中，应当会替你处理好，我去瞧瞧师兄那儿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
　　她这一声侯爷，倒是叫江有汜没有反应过来，许久后才道：“承景？他也随你一起来了？”

　　“是，那日大家都聚在一起，正好他知道了，便就一道过来了。”
　　“还有谁一起来了？”江有汜蹙眉。

　　颜乔摇头：“除了侯爷，便再无其他人，他在江陵里待着，我没让他到晋县里来。”
　　江有汜这才放心下来，想着信笺到时，应是她及笄那日，便有些抱歉：“怕是因为我的事情坏了你及笄的大喜日子，对不起。”

　　“及笄事小，疫病事大，”说着，露出手腕间的镯子来，“你看，这是你送的镯子，我倒是挺喜欢，多谢你。”
　　江有汜听见，目光里顿时亮起怎么也散不去的光。

　　他的心里，也是头一次生出了要争一争的念头来。

　　颜乔去了师兄的药房，刚一进去，便见着他正和阿衡说着什么，见着她来，两人齐齐停住了话。
　　邱阳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人见过了，还不快些来帮忙。”

　　颜乔不敢再耽搁，便立刻去帮着配药。
　　“师兄可知是什么缘由引起的这疫病来？”

　　颜乔记起，上辈子里在江陵周边也曾有过瘟疫，倒是不知这晋县也有，只是那次瘟疫被控制住，等到结束了才传回都城之中。
　　早知会经历这场瘟疫，她就应该要将这查清楚。

　　邱阳手中的动作不停，头也不抬道：“我教你的都忘了？”
　　颜乔顿时说不出话来，忘她倒是没忘，只是问他比较快嘛，在这方面，邱阳管教颇为严厉。

　　“是水源。”在她身边的阿衡，突然道。
　　听见她的话，邱阳面色才稍稍缓和了下来：“不错，自从江陵震后，未曾及时清理河道，致使河道被污染，人喝了水，才有了这疫症。”

　　竟然是这样，颜乔看了邱阳半晌：“师兄，若是一座城里面有许许多多的人感染了这疫症，没有官府的支撑，你会带着兄弟们自行去救治疫症吗？”

　　她想了很多种可能，也就只有这种最为合理，上辈子里江有汜不在江陵之中任职，她在都城中听过许多关于江陵州府和青城山的传闻，只是她从未将青城山和师兄联系起来，还曾惊叹，这青城山的土匪头子竟然有这般能与官府斗智斗勇的能力。

　　可若是这江有汜不在，能救这百姓的便也只有师兄了。
　　邱阳停了手中的活，难得正色道：“我虽成立青城山，是为匪，但这些兄弟里面哪个没有父母兄弟，若是我知道有这个地方，即使是被官府抓住，治病救人也在所不惜，更何况，你我从小一起修习的道义，不就是如此吗？”

　　颜乔久久没有说话，许久后才点头道：“我明白了。”
　　随即，又是侧头道：“师兄和有汜，也是难得道义相通之人，难怪会成为朋友。”

　　邱阳却是摇头：“我与他太过相似，反而不易成为朋友。”
　　颜乔诧异，可今瞧着他们二人你我不分的样子，倒是瞧不出来。

　　“若不是因为某人的从中作梗，我与他之间，不过一个是官，一个是匪，斗得不可开交吧。”
　　颜乔想想也是，凭着江有汜的心性，是绝不会与匪为伍，现在也是自己难为他了。

　　邱阳看着她一副还没有开窍的样子，无声地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这丫头是随了谁，在感情方面，是跟他一点也不像。
　　待的药配得差不多，颜乔拉着阿衡去了角落里：“师兄刚刚跟你说了什么？”

　　阿衡看了邱阳一眼，小声道：“师兄只是问问，除了你还有谁来。”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颜乔不明白为何要瞒着自己？

　　阿衡担忧地看了她一眼，她在大理寺中待过，知道朝廷对待疫症的办法：“师姐，可知若是师兄没有控制住疫症，朝廷会如何对待这些百姓？”
　　颜乔猛地抬头，随即明白了邱阳的担忧，自古有瘟疫的地方，为了病情不会扩散，大多都是会就地焚烧，很少会有朝廷派出救援来救治，浪费人力物力之外，没有什么比一把大火，更有效力。

　　也是难怪，上辈子里这疫病的说辞，也是等到治愈之后，才传进了都城中。
　　好似，后来是萧承景，领着圣旨去了疫区，没过多久，江有汜便升了官回了都城，难道那次也与江有汜有关？

　　仔细想来，江有汜的脸上，也是有些大大小小的坑来，那时阿姐还在都城之中，没少打趣他：“怎么去做了一趟官儿，这脸上成了如此模样。”
　　那就是那时，江有汜也患过疫症。

　　不行，她要告诉萧承景一声，让他先不要将消息传回都城。
　　“我回一趟江陵。”

　　说完，颜乔便消失在了房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