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相思终相见》兮鼠

4、初下山（一）

　　小翠疑惑地问着颜乔：“姑娘，咱们不着急赶回郢都城了吗？”
　　一大早她们便从昆仑山上赶着回来，昆仑山路远，赶回都城可是要整日的路程，颜乔归家心切，一路都是快马加鞭地赶着路，可这马上就要到都城了，怎么还要掉头回去。

　　颜乔脸上尽是满满笑意：“这就是回家。”
　　马车行过一段时间，终是停在了护国寺门口，颜乔刚一下马车，就见着颜府的家丁朝着自己围了上来，齐声唤着：“三姑娘。”

　　打头的是齐伯，颜府里的管家，在颜府里头待了大半辈子，如今已是头发花白的老者，颜乔顺着往他身后瞧去，都是一张张熟悉的脸孔来，里头有些人跟着她去了侯府，但更多的是为了守护着颜家葬送了自己的性命。

　　如此想着，颜乔的眼眶不禁红了起来，能再见到他们，她心中也是高兴的。

　　颜乔朝着齐福微微施礼唤道：“齐伯。”
　　齐福也是没有想到，这从未谋面的三姑娘竟然会认识自己，一时间未能缓过神来，片刻后道：“三姑娘你这是作何，老奴是下人，受不起您的礼。”

　　颜乔笑着客气道：“这些年是您一直关照着我，常年寄些东西到昆仑山上，又是府中的老人，应当当面拜谢您。”
　　齐福面色一红，恭敬答道：“这些都是老奴应该做的，三姑娘不必客气。”

　　颜乔看了看周围，并没有瞧见母亲和阿姐的身影，问着齐福道：“母亲和阿姐，可是在里面？”
　　齐福点头道：“夫人和二姑娘还以为三姑娘要晚些时候才能到，便去了寺里添些香油钱，估摸着还要些时间才能出来，三姑娘要不随老奴去寻她们？”

　　颜乔点点头，自己是在半路掉头来的，肯定要比去传话的小厮脚程要快，若是按照正常的路程，估摸着还要两个时辰才能到。

　　“就让小翠跟您一块去寻吧，我去四处逛逛，母亲诚心礼佛，见到她们也不必特意打扰，以免惹得佛祖怪罪。”
　　母亲常年会去都城外的寺中参拜，连着府里也常年供奉着，因着父亲和大哥常年在外打战，母亲对这些格外重视，每回父亲离京，总是要吃斋诵经祈求平安。

　　寺庙中古树参天，点点日光透过缝隙洒在地上，露出点点光斑。
　　颜乔从未来过此处，上辈子自己赶路着急地回了家，到了家中才发现，颜母和阿姐过于想念她，到了半路上的护国寺里等她，而自己生生与她们错过，等着她们得了消息，匆忙赶回家中时，已经是半夜时分。

　　常听人说起护国寺灵验，不少人家常跋山涉水地前来。
　　寺中来往的人并不多，但四周供奉的香火却是格外旺盛。

　　行到禅房处，敲击木鱼的声音伴着诵经声传来，颜乔站定脚步仔细聆听了会儿，才发现竟是将自己拉回来的梵音来，心中立刻肃然起敬来。
　　护国寺中格外气派，青瓦红墙，巍峨的大殿里，手持宝瓶的菩萨立于殿前，慈眉善目，颜乔行到大殿上，犹豫了半晌后终是跪在了垫子上。

　　若是上辈子，颜乔定是不信这些的，母亲敬了一辈子的菩萨，礼了一辈子的佛，可最后却落了个家中人人不得善终的结果。

　　可如今，她又见着了活生生的自己，又让她不得不信这些。
　　双手合十，颜乔朝着菩萨重重地磕了个头，神情庄严又肃穆。

　　如今家未破，国还在。

　　“信女颜乔，恳请菩萨保佑，愿家国安好，望一切都还来得及。”
　　她的目光坚定，神情肃穆不移，微风浮动，缓缓吹过她耳间的发丝，吹过佛像下供奉的莲花座，烛光忽明忽暗，随着清风摇曳摆动。

　　忽地“轰隆”一声巨响，伴随着倒塌的动静声，在大殿的右侧响起，着实将颜乔吓了一跳。
　　侧头看去，视线被帘子遮挡住，并未瞧见什么异常来。

　　耳边只听着轻声略带满院的语调和窸窸窣窣的慌乱声。
　　颜乔只觉得声音有些熟悉，顿了片刻后，起身走到了侧殿上，没想到竟是瞧着了让她目瞪口呆的一幕来。

　　一侧屏风倒塌在地上，赫然方才的巨响就是它发出来的，四位少年俯身在地上，正熙熙攘攘地推搡着。
　　待颜乔瞧着了脸，更是惊讶得连下巴都收不去了。

　　少年们瞧见被她发现，忙从地上爬起来，衣衫不整发冠倾斜，起身时嘴里还不住地嘟囔着：“叫你们不要推，非不听，这下好了丢人丢大了吧。”

　　这熟悉的面孔熟悉的声音，如昨日般在耳边回荡，颜乔眼泪霎时崩落，嘴里喃喃道：“哥哥。”
　　颜乔突如其来的眼泪，让颜正瞬间慌了手脚，以为是自己让她受到了惊吓，更加埋怨起身边的同伴来。

　　颜乔看着他们，只觉得心中五味杂陈，根本无法控制住自己，只能任由自己由抽泣声变成了号啕大哭。
　　眼前的这些人啊，都是她朝思暮想的人。

　　萧承景发誓，他还是头一回见着这么能哭的小姑娘，任由他们几个人如何哄说，都止不住她的眼泪来，还有越来越猛烈的趋势。
　　“你是怎么知道，我们之中有你的哥哥？”萧承景终是忍不住，换了话题转移着颜乔的注意力。

　　果然他的话一出，颜乔的哭声立刻停了下来，其余的几位少年对他顿时露出几分敬佩来。
　　眼前的少年们与记忆中的模样相互重叠，褪去了成长后成熟的印迹，难得露出青涩的稚嫩，谁能想到他们以后会变成朝堂上的中流砥柱。

　　她原来当初不只是错过了母亲与阿姐，还有这帮少年们，少年们只顾着哄劝她，还未来得及整理身上的衣冠，尤其是萧承景，从前见他总是不苟言笑，对谁都是冷冰冰，此刻隽秀的脸上眉头紧锁，一副如临大敌的紧张。

　　萧承景疑心重，若是不能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只怕会让他心生疑惑。
　　少女清脆的笑声响起，少年们高悬着的心终是放了下来。

　　颜正不免也有些好奇：“你知道我们之中谁是你哥哥？”
　　说这话的时候，颜正心里也是没有底气的，心里既是期待又是害怕，在他的记忆中，还是六七岁大的时候见过颜乔，若不是定好了在护国寺中相见，要是在外头，自己也未必能识得她出来。

　　颜乔看着颜正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生怕她答错的模样，提着裙摆微微朝着他施礼唤道：“哥哥！”
　　见她将自己叫对，颜正的嘴角都快翘到后脑勺了，扯着一旁的萧承景兴奋地叫着：“她对了、对了，她知道我是哥哥。”

　　萧承景叫他晃得头晕，一把打掉他的手，没好气道：“这对了不稀奇，错了才是奇怪。”
　　倒是在旁边看热闹的楚临风好奇道：“你还记得他？”

　　颜乔笑着摇头：“不记得了。”
　　说着，并指着颜正身上佩戴的玉佩道：“但我认识这枚玉。”

　　其余都顺着她的手势看去，颜正身上的这块玉，的确是佩戴多年的东西。
　　颜乔接着道：“至于其他几位，萧楚颜江的名头，我倒是略有耳闻，也不难猜。”

　　听着她话语间的揶揄，少年们纷纷侧目相望。
　　“我就说我妹妹肯定是厉害的，偏你们还不信，来这一趟不亏吧。”

　　“我们几人你能都对上？”楚临风来了兴致，指着他们三人说着。
　　看着其他人都是跃跃欲试的神情，颜乔随即轻摇着头笑。

　　楚临风不知道她笑什么：“你笑什么？”
　　以前阿姐总是说他们几个人年少老成，可现下里都是一副孩子心情，要是阿姐瞧见，又要笑话一阵了。

　　颜乔眼角带着笑，看着他道：“我笑要是母亲与阿姐到了这里，见到楚世子和哥哥偷来护国寺，哥哥便又是少不得一顿家法了。”

　　话音刚落，颜正脸色微变，看了眼窗外的时辰，心下一惊，原本他是瞒着母亲偷偷跟来此处的，这是颜乔第一次回家，心中不免有些好奇着。

　　颜家有二女，自胎里便与临安侯府、楚府里定国亲，因着有姻亲关系，颜正又与萧承景、楚临风两人年岁差不多大，从小关系也颇为亲近，这次拉着两人前来护国寺，私下里是打着偷看未婚妻的名头来的。

　　颜乔出言提醒，不敢再耽搁，正想带着几人离开，便听到有脚步声在外响起。
　　“三姑娘，夫人和二姑娘来了。”小翠的声音在外头响起，颜乔再也顾不上其他，抬着脚便朝着外头跑去。

　　穿着青色衣衫的少女扶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沿着廊下缓缓走来。
　　少女明眸皓齿，扎着高马尾，一身干练，与记忆中的模样殊无二致。

　　一行人已经到了门口，再想避已经来不及了。
　　“你们怎么在——”颜媚看着眼前的一群人也是一愣，话还未说完，便见着个身影朝着自己奔来，还未来得及反应，便听得略带哭泣的声音。

　　“阿姐！”颜乔紧紧地抱着颜媚，再次大声地哭了起来。
　　颜媚一边耐心劝慰着，一边茫然地看着面前的人，无声地问着：“怎么回事？”

　　几人皆是一副自求多福的神情。

　　等颜媚将颜乔劝下来的时候，已经是在回都城的路上了。
　　颜母将颜正狠狠训斥一番，当然也是因为萧承景和楚临风将责任全部推给他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