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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坠落的人 ...

  •   “为什么要提起这些?”青禾不解,伸出手指按在了夏之夏的唇边。

      “因为我想了解更多的你。”

      “我……不知道怎么说。”青禾转过身背对夏之夏,一个人看着洒在墙角的月光,月光清冷,没来由地寂寞又萦绕在了心间,但背上又被温热熨帖,好像有人在这一刻察觉到了她的孤寂,于是便用滚烫的心巴巴地贴了上来。

      “不知道怎么说,就不说了。”夏之夏用指尖在青禾的后背画圈,一个又一个。

      青禾纵容了这一个她不会允许发生的幼稚举动。

      最后也不知何时睡着的,往后的好几天都是这样的。白天在学校上课,回家练琴写作业,深夜两个人躺在一起,有时候是青禾先睡着,有时候是夏之夏先睡着。

      夏之夏先睡着的时候,青禾会在不算黑的夜里静静地看着这个人睡着的脸,青禾不太懂为什么有的人明明就在眼前但心里依旧充满了很多对这个人的思念,于是她伸出手握住夏之夏的指尖。

      在听到夏之夏平稳的呼吸声之后,青禾像小时候对着波利说话那样道:“膝盖跪在玻璃渣上很痛,在冬天被赶出家门跪在门前也很冷,我一点儿也不喜欢那样,所以我不喜欢所谓的外婆,我很害怕她。有的时候,我很羡慕你。”

      “你每天都笑得这么开心,是有什么开心的事吗?我也好想知道。”

      还好这一次青禾不是自言自语,但是陷入梦里的人也不会听见青禾说的所有话,青禾握紧了对方的指尖,恍惚间好像看见了她和夏之夏之间那条不能越过的线,至少是现在的她们不能越过的线。

      于是青禾松开了手。

      可是那个人好像在装睡,睁开了眼睛,抓住了青禾的手,黑暗里,夏之夏小声地说:“你。”

      “什么?”

      “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开心吗?因为你。”

      青禾耳根子一阵发热,慌不迭地抽出自己的手:“你别骗我了。”

      怎么可能会有人每天因为见到一个人就感到开心呢?青禾不想懂,但她宁愿夏之夏只是在骗她的。可是,每当这个人望着自己的时候,眼睛是不会说谎的。

      年少的爱意,总是真诚又赤裸。

      但夏之夏却紧紧握住青禾的手不愿意松开,说话的语调依旧温温软软的,仿佛使出很大力气的人不是她一样:“为什么不相信我呢?”

      “没有不相信你。”

      “你就是不相信我。明明那次在海边,我们一起看烟花,你看着我的时候……”后面的话夏之夏没再说了。

      原来她都知道了啊!也对,这么聪明的人,又怎么会不知道呢?自己望着她的时候,眼睛里的喜欢以及好几次的落荒而逃,青禾还以为自己可以藏得很好。

      也许,她可以接受自己默默地喜欢夏之夏。但是现在的她无法面对夏之夏这样直白的爱意,并坦然地接受它。而且夏之夏和自己告白,青禾一旦接受了这样的心意。那一切又不一样了。

      青芝这一次的“爱情冒险”好不容易才迎来了还算好的结局。如果,如果她连别人的女儿都要偷走的话,那夏叔叔和林怀易女士对她们的好又算什么呢?而且有的时候爱情也未必会比亲情长久,对吧?

      青禾不再试着去抽出自己的手,任由夏之夏握在手中。青禾只是坐了起来,另一只手捂住脸,垂着的肩有说不出的难过在里面:“我不知道,但是这样不行,你回自己的房间吧。”

      “你的意思是都不再需要我了对么?”那个人小心翼翼地问。

      许久,青禾才从牙缝里挤出:“嗯。”

      于是夏之夏松开了青禾的手,默默起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那之后,青禾又回到了失眠的日子里,有一天她撑不住了,这一次青芝亲自陪着青禾去看了医生,经过几小时的诊疗后,青芝才发现对女儿的了解远远不够,她一直以为青禾像自己,也相信青禾能靠自己走出一些心理上的困境。

      但是,她好像想错了,青禾的问题远比想象中的严重。

      青禾又回到了需要吃大把药片的日子。她的世界好像被一层玻璃罩给罩着,氧气稀薄,青禾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因为青禾的病情慢慢加重,青芝又不得不给青禾办了休学,乐队的排练也被迫终止了。

      那是一段黑暗的日子,好像黑暗总是伴随着冬天一起来临,青禾在想为什么动物可以冬眠,而人却不可以冬眠呢?

      靠近南方的小镇上,就连雪也是上天难得恩赐的礼物,哪怕只有一点,都会使人觉得开心。

      拉开窗帘看见窗外飘起点点雪花的时候,青禾已经将自己关在房间整整三个月了,这三个月青禾好像隔绝了对周遭的一切感知,什么也做不了,就连勉强维持生命的呼吸,青禾也觉得好累好累。

      大家来看望她,青禾无法回应,哪怕是夏之夏或者青芝每晚都来看她,青禾的感知都是迟钝的,她们就像一个个黑色的影子,站在那里,青禾知道有人在那里,青禾只是知道有人在那里。

      为什么要在那里?一定要在那里看着她呢?

      然后某一天,有一个声音在青禾的脑内响起告诉青禾:“起来走走吧,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于是青禾起床拉开窗帘,窗外正在下雪,世界白茫茫的一片,雪花压在电线上,麻雀站在上面叽叽喳喳。

      青禾披着毛毯,推开窗,冷空气钻进她的鼻腔,刺激脆弱的黏膜。青禾打了一个喷嚏,她伸出手感受小小的雪花在掌心融化的冰热,原来已经是冬天了!

      “青禾你起来了?看这个!”站在楼下院子里的夏之夏看到了青禾,她举起手中小小的雪人,雪人的胡萝卜鼻子都歪了。

      青禾“登登登”地跑下楼去,连赤着脚踩在地上都没发觉,夏之夏却被青禾吓到了,拉着青禾就往屋里走去:“好冷的,你这样会感冒的。”

      青禾这才发觉脚已经冻僵了。

      夏之夏拿来热的毛巾,想为青禾擦去脚上的污泥,青禾不好意思;“我自己来吧。”好在屋子里的暖气很足,青禾坐在沙发上,把脚擦净后,穿上鞋子走进洗浴间一边挤牙膏,一边问夏之夏:“妈妈和夏叔叔去哪儿?”

      “去机场了。”

      “去机场干嘛?”青禾放下了手中的牙刷。

      “好像是接你的外婆。”

      青禾的焦虑又犯了,她不停地咬自己的手指头,留下深深地齿痕在上面,夏之夏制止了她:“青禾,不要伤害自己。”

      “她为什么要来?我不想见到她,我不想见到她。”青禾几近失控地重复着这些话。

      夏之夏没见过这样的青禾,有些手足无措,但她还是走上前,大胆地抱住了青禾,轻轻地抚着青禾的背:“别害怕,别害怕,你要是不想见到她的话,我现在就带你走。”

      “走,去哪里?”

      “去山上好不好,你好久都没看到白菜了。”

      “白菜。”青禾想起了短毛猫圆溜溜的眼睛,难以控制地流泪,为什么时间可以这样悄无声息地溜走,而她什么也不想去做。只能躺在床上,连呼吸也费力。

      青禾差点就要跌坐在地上。但是夏之夏稳稳地接住了青禾,不让她跌倒,又扶着青禾走到了沙发上坐下,与青禾头抵着头,眼眶红红的:“对不起,那个晚上说了那些让你觉得难过的话,我不喜欢你了,一点儿也不喜欢你,你快点好起来。”

      青禾无声地注视着面前的人,夏之夏的肩并不宽,就算在体育课上经常拿第一,但是这个人留在青禾心目中永远只有一个纤细的身影。

      就像现在,青禾觉得夏之夏瘦了很多。

      青禾将头抵在夏之夏的肩膀上,捂住脸,努力不让自己哭得很大声:“我不能回应你的心意,但这并不代表我不喜欢你,还有很抱歉错过了你十八岁的生日。”

      “……我不值得你喜欢。”青禾绝望地说着。

      是啊,她这样的人,又怎么配拥有这么真诚热烈的爱意,又怎么配拥有这么优秀耀眼的人喜欢。

      就像方娟华说的那样:“你的畜生爹是一个烂人,你也是一个烂人,怎么教都教不好,简直无药可救!”

      哪怕捧回无数座奖杯,也依旧觉得自己卑微到了尘埃里。只因为骨子里流淌着杀人凶手的血,所以一生都只能背负着恶毒的诅咒活下去。

      而听了青禾的话后,夏之夏觉得心像撕裂一样的疼。

      眼前的人是她喜欢了很久的人。

      喜欢了很久的人是怎样的人呢?

      是曾经坐在钢琴前意气风发,哪怕“跌落神坛”以后也还在好好生活的人;是会在暴雨过后的天气里对着花坛上的蜗牛发呆,也会在有星星的夜晚一个人在屋顶看星星的人;是身姿单薄的人;是在十八年的生命里过早地拥有了相比同龄人而言,并不单薄的人生的人;是既能勇敢坚持,也能决然放弃的人。

      所有人都爱月亮独自高悬夜空时,洒下的满地清辉。而她却独爱乌云蔽月时,月亮露出那一小方的俏皮与清冷。

      那是真实的人、鲜活的人,是心无法自控地想要喜欢的人。而现在,她的任性伤害了喜欢的人。

      向来说话声音温软的人,一开口的嗓子都暗哑了:“没关系呀,真的,我早就不喜欢你了。我刚刚就是眼睛进沙子了,你不用想很多。”

      好烂的借口!

      青禾抬起头,见到夏之夏的眼里藏着的泪。

      她见过笑意明媚的夏之夏,见过舞台上自信张扬的夏之夏,见过小恶作剧得逞后露出俏皮笑容的夏之夏,唯独没有泫然欲泣的夏之夏。

      青禾想要安慰夏之夏,说点什么吧!就说点什么都可以,不要哭,一定不要哭。求求你了。

      于是青禾咬了咬唇道:“你知道吗?那场重要的比赛其实我是故意搞砸的。”

      见夏之夏把目光停留在了自己身上,情况有所好转,青禾又缓缓道:“因为我厌倦了掌声与鲜花,我感觉自己像一个机器人,每天的生活除了钢琴还是钢琴。我不知道同龄的人她们都喜欢什么、讨论的话题又是什么。我也不知道考卷上的ABCD有什么区别。”

      “对了,方娟华自小培养我,教我读书识字,练琴规矩。却又在我即将获得她眼中所谓世俗定义的成功时,冷冰冰地对我说“没有人想要看到一个穷凶极恶之人的小孩成为钢琴家,站在国际舞台上接受众人的喝采”,我当然知道她说这话的目的是什么。”

      “可是我好累啊,抬起的指尖好累,每一次的呼吸都好累。”

      本以为眼前的人终于不会哭了,没想到一滴滴滚烫的眼泪打湿在了青禾的手背上。

      看来有些事注定是要适得其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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