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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回村 ...

  •   听说有人被打死了,刘红光不知怎的,马上联想到《平凡的世界》里的孙少安,在罐子村拍了自己的那三板砖。

      “是为了浇地抢水发生械斗吗?”他忧戚地问。

      “不是,我们这里不缺水,汤旺河的水多得放木筏子。最旱的年景,两岸的泡子就没见过干了的。”

      “那是为了征地拆迁?被雇来的地痞流氓打死的?”

      刘红光又想起《战狼2》里冷峰踹飞拆迁队地痞的一幕。

      表哥摇头说不是,“这深山老林里谁来搞开发呀,眼下房地产又不景气。”

      小伙子好似焕然开朗找到了答案,“是村霸欺负乡里吧?专项行动打击的就是他们。”

      “不是村霸,有村霸得有几个大姓聚居的前题,草磨坊跟咱们泡子沿一样,都是一个姓,本家人,推开门见到的不是二爷,就是六叔,你跟谁耍横儿去,惹急了能胖揍你一顿,大家还得说打得好,这孙子欠削。”

      表哥看他是想不出来了,“我告诉你吧,被打死的是偷孩子的人贩子,大白天的从人家手里愣抢,寻思打个措手不及,开着车就跑啦,可没想到这回遇上了茬子。县中学的体育老师刚好回屯子看老娘,正好被他撞见,那大长腿悠起来跟村北头的风车似的,悠悠几下子便撵上了,他可真有劲,一把将驾驶员薅下车。那家伙蒙着脸,拿出刀子舞舞扎扎的,可别看贼偷五大三粗,还有凶器,根本罩楞不过体育老师,据说人家打小练过武术,没几下便打得坏蛋满地找牙。随后村里人撵来了,陆陆续续来了七八十号子人呢,看见偷孩子的被抓住啦,恨得牙根直痒痒,这个给一拳,那个踹一脚,这么多人一起捶巴他,那还有好啊?直接给打没气了。后来派出所的同志来了,把尸体拉走了,我的一个消息灵通的朋友说,那死的是个瘾君子,身体都娄啦,不禁打。”

      “孩子呢?”

      表哥欣慰地说,“当然抢回来了,说是救下两个小嘎呢,车上还有一个从别的屯子偷来的。可惜让另两个同伙跑掉了,瞅见人们像疯了一样撵来,一男一女吓得啥也不要啦,一头钻进了苞米地。”

      “好悬啊。”刘红光感到万幸,如果不是被体育老师拦下来,后果可想而知,又有两个美满家庭被无情地摧毁了。

      他由此想起往事,自己小的时候,那时在电厂宿舍民强小区住,父亲的同事刘叔叔的儿子就险些被偷,刘叔叔的母亲带孙子在楼下晒太阳,一时没当心,发现孩子不见了。老太太急得大呼小叫,好在电厂运行休班的职工比较多,大家闻声都出来帮着找。统共六栋楼,每栋楼六个单元,总高六层,小区的两个出口均被把住了,若是有贼偷是插翅难逃。不一会儿,孩子从另一个单元门自己出来了,身上穿着别人的衣服,浑浑噩噩地被人家下了药。

      “偷孩子的太可恶了,就应该枪毙,有一个毙一个。草磨坊那小子打死也不多,听马会计说,还要追究体育老师的刑事责任呢,说打死人不对。后来全村人都去投案了,自首打死人也有自己一份。我们县里各单位也在搞联名上诉,要伸张正义,鼓励见义勇为者,正当防卫本来就应该无罪。”

      “是呀,表哥,这些没良心的太可恶了。”小伙子同样气愤地说,“他们往往是团伙作案,先派人踩好点儿,然后开车来偷孩子,通过犯罪网卖到外地,更有甚者卖人体器官,跟国际犯罪组织都有联系。”

      “嗯,所以呀,现在带孩子可得长心,不能稀了马哈的,万一被坏人领走喽,可没地方吃后悔药去。”手把方向盘的王超忧心地说。

      面包车在山岭间跑了一个多小时,过了一处山嘴子便望见炊烟袅袅的村庄了。

      如今的泡子沿村可不是上次来时脏乱差的旧模样,给人焕然一新的视觉震撼,平展笔直的柏油路、带着花纹的红砖步行道、蓝底白杆的太阳能路灯、水泥垒砌得规规整整的排水渠,渠边栽种着榆树、槐树、梓树和旱柳,树下遍植半人高的灌木丛,蔷薇花、鸡冠花、地瓜花、美人蕉绽放着白的、黄的、粉的、红色的花朵,漫不经心哼着曲子的蜜蜂在花丛间穿梭嬉戏,扇动着翅膀的花蝴蝶似拿不定主意,瞻前顾后踟蹰在半空里。

      清水河从古石桥下潺潺流过,跳跃着,推搡着,酷似放学后拥出校门的孩子。水流昼夜不停地冲刷着杂乱的鹅卵石,将几十户的山村一剖为二,割裂成隔河而居的两部分。

      河水无欲无求地从密林间蜿蜒而出,从没有过漫堤,从没有过干涸,流过村子去浇灌山谷里大片良田,去南面填满大大小小的水泡子,至远处与水流湍急的汤旺河汇合在一起。

      小伙子触景生情,想起姥姥当年哄自己哼唱的儿歌,“太阳光金亮亮,雄鸡唱三唱,花儿醒来了,鸟儿忙梳妆,小喜鹊造新房,小蜜蜂采蜜忙,幸福的生活从哪里来?要靠劳动来创造。”

      农村的日子好过了,不只满足于“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看那一栋栋焕然一新的二层楼房,那一方方图文并茂的宣传板,还有那一囤囤满满登登的苞米仓子,就会体会到什么是“安居乐业”,什么又是“丰衣足食”。他还注意到在村口、桥头都装有摄像头,似警惕的卫士站岗放哨,守护着这方敦厚质朴的人们。

      治安防控的雪亮工程太有用了,从村到乡,再到县,三级覆盖无死角。前几年有两个犯罪分子经过周密计划去抢法库的金店,得手后骑着摩托车逃窜回家,刚到沈阳二零四的家门口,就被守候多时的警察逮住了,人家在监控里看得清清楚楚,罪犯的一举一动都在显示屏上呢。

      大舅家住在村子的最西头,从乡道拐下来,打东口进村,开过石桥,一直开到山脚下便是了。

      表哥将面包车停到自家院门前,刘红光下了车,看大舅家的院墙外种着棵枝繁叶茂的秋子梨,成熟的果子蛮有心眼地藏身于高高的树端,没有长竿子是打不下来的。旁边还长着两棵大桑树,厚大深绿色的叶子将院门遮蔽在阴凉下,这叶子一定营养丰富,要不蚕宝宝咋那么中意它呢?

      他忽然听到随风飘来悠扬动听的口琴声,如泣如诉,柔情绵绵。略加辨别方向,像是从远处的山岗上传来的,此刻夕阳正映红了西边的天空,似少女被初吻后羞红的脸。

      喜爱音乐的他,马上识别出这曲子是《温柔的倾述》,电影《教父》的主题曲,歌词也同步浮现在脑海里,“娓娓情声爱语,拥我入怀,于你温磬的心上。感触你的心语,柔情的颤抖,阵阵涌起。我们处在一个世界,一个没有他人的世界,享受着爱,无人知晓……”

      那充满了忧郁哀婉与眷恋深情的曲调,让他想起主人公麦克与他第一任妻子的遭遇。用心去聆听,能感受到吹奏者凄凉悲楚的心情,和对逝去时光的不舍。

      “吹得好吧?大才女呀。”

      驻步不前的表哥也在侧耳聆听,向来不喜欢音乐的人咋还高雅起来了呢?刘红光注意到那棱角分明的嘴唇,不由自主地蠕动了两下,目光里流露出兴奋和欢喜,难道那山岗上吹口琴的人是表哥的臻爱?也应该,表哥三十二岁还是单身,早已到了娶妻生子成家立业的年纪了。

      “多才多艺,口琴吹得好,画还画得好呢,字写的也好,还会唱歌。欸,可惜潦啦。”还在遥望的汉子赞不绝口,好像是在炫耀他自己的光荣。

      “是谁吹的呀?”

      村子里有这么了不起的人物,刘红光想知道是谁家的,自己认不认识。听表哥的话音,咋还可惜了呢?

      “大魁的小姨子呗。”

      “少芬!她怎么回来啦?不是去了南方吗?”这可是太意外了,在火车上还跟她堂哥聊起她呢,看来向阳屯的亲戚们都不知道她回来了。

      王超口打咳声,“去年上冬回来的,住在大魁家的老房子里,住了快一年啦。”

      “出了什么事?她有家不回躲到这里干什么?在南方受到挫折啦?还是得病啦?”

      表哥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还带着几许紧张不安,“不知道就别瞎说,她会有啥事?就是想家了,回来养养身子,在南方工作太累,水土不服。”

      王超仿佛是怕他再问,紧走几步去后备箱拎出一大袋子熟食,锁好车便推开黑漆院门,冲着里面大声喊道:“爸!妈!姐!我把小光接回来啦。”

      刘红光背着旅行包,拎着装着麻袋的塑料袋,在表哥的礼让下走在头里,笑嘻嘻地快步进了院子,亲热地打着招呼,“大舅!大舅们!大梅姐!你们好啊。”

      最先闻风而动的是条大黑狗,瞪着两只圆鼓鼓的眼睛“汪汪”直叫,像是要给陌生人来个下马威。

      “去!大黑,不许叫。”

      扎着围裙,手里拿着剪子的大梅姐笑容满面的迎到门口,“小光来了,快进屋。这狗不怕,它可懂事了,不咬人。大黑!一边去。”

      那狗子还真听过,马上就不吠了,围着小光“吸溜吸溜”地转了两圈,凑进他的鞋子嗅了嗅,便索然地摇着尾巴跑出了院子。

      “这是小黑吧?上次来才这么大。”小伙子用手比量着。

      “对,你还记得呀,是小黑,那时还是条小狗崽,现在长大了,就改叫大黑啦。别管它,可野了,这是又到村子里瞎逛去了。”大梅姐欣喜地解释着。

      大梅姐大名王梅,是大舅家的老大,王超是她的弟弟。她卫校毕业后被安置在村卫生室工作,当乡村医生。她爱人是林场的技术员,叫做张强,她们有个小闺女妞妞,在上小学二年级。

      “妈!妈!”大姐四下里寻找着,“哎,刚才还在水井边洗柿子呢,柿子还在,一转眼的工夫儿人呢?”

      大舅家的院子可真够大的呀!二层住宅的前面种满了高高低低的蔬菜,茄子、辣椒、豆角儿,黄瓜、苦瓜、西红柿,一个个像与人捉迷藏的小孩子,躲藏在嫩绿的叶子后面,由一畦畦的香菜、小葱、生菜矮矮地陪衬着。

      铺着彩砖的甬路两侧支起了葡萄架,槃根错节的藤蔓叶子遮天蔽日地伸展着,左右合拢犹如喜庆的婚礼花门,头顶垂下来一嘟噜一嘟噜的果实,犹如珍珠玛瑙般晶莹剔透,青翠欲滴。

      前院墙边垒着鸡窝、鸭架,砌着猪圈,一人多高的砖墙上爬满了长长的青藤。屋子前面的空地上打了口压水井,井沿边放着塑料桶和大铁盆,盆子里游着活蹦乱跳的鲫鱼、泥鳅鱼,边上还搁着个搪瓷盆,里面盛着挂满水珠的红柿子、黄柿子,和比圣女果大不了多少的青柿子。

      “六嫂,我妈进屋了吗?”大梅姐向小楼里走出来的中年妇女问道。
      刘红光瞩目去看这女人,就冲她迈出的那几步道儿,扭腰拉胯的得瑟劲儿,便猜出非等闲之辈,一定是村里有头有脸、挺道道趣儿的主儿。

      “没有啊,你妈出屋说给我洗柿子呀。人呢?上厕所了吧?”

      被问者莫名地回答,她不错眼珠地盯着来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夸张地张大嘴巴,做出无比震惊的表情,好像刘红光不是从沈阳来的,而且从天上下凡到人间的精灵。

      “这是你姑家的小光吧?在沈阳大医院里当大夫?真有出息,你六哥没少念叨他这个表弟,说给老王家长脸啊。小光兄弟长得真像秀英,谁孩子像谁一点儿不假,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离老远一瞅还以为是你姑回来了呢。瞅那元宝耳朵,随他们老王家的根。嗯哪,瘦溜儿的不高也不矮,这头发墨黑墨黑的,皮肤真白,咱们村的大姑娘有一个算一个都没他白,戴副眼镜文邹邹的,一看就是搞学问的。”

      女人连珠炮似的说了一气,中间不带缓口气的,外人只有听着的份儿,别想插嘴打断她。

      “姐,咱妈在墙头呢!”王超突然看到西墙上立着梯子,母亲正站在梯子上摘倭瓜呢,“妈,你干哈呢?上那么高再摔着。”

      儿子、女儿和外甥急忙奔过去扶住梯子,生怕有个闪失出现意外,毕竟是六十岁的人啦。

      “没事,我也没七老八十呢。”舅妈根本没当回事儿,她把摘下来的倭瓜递给中年妇女,“看你们一惊一乍的,本来没事,再把我吓得掉下去。我给你六嫂摘个瓜,她家今年没种,一会儿拿回家炖着吃。”

      “哎呀,这么大个儿呀,长得圆圆胖胖的,真招人稀罕。”六嫂抱住大瓜连声道着谢,“还是三婶儿惦记我们,我们家那口子整天在外面跑,像个傻狍子,也不顾这个家啦。今天早早地又走了,去县里开什么会。”她的语气中听不出责备的意思,反而是满满的骄傲与炫耀。

      舅妈在刘红光的搀扶下落了地,“小光来啦?六十岁做什么寿啊,兴师动众的让人笑浑。嗯,工作都挺忙的,你还特意大老远地跑一趟,医院给假呀?”没等外甥回答,她已经聊另一个话题了,“天儿说冷就冷了,这衣服是你表哥的,你穿着还挺合身呢。我让他带给你,道儿上没冻着吧?”

      刘红光赶紧回答没冻着,衣服大小正合适。

      “你爸妈都好啊?”舅妈自然要打听妹妹、妹夫的近况,小伙子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

      “都好就好。外面冷,走,进屋暖乎暖乎,你大舅起早生的火炕,就怕你冷,他可在意你了。”在孩子们的簇拥下寿星佬走进小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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