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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白云来往青山在(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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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牢里的血腥味凶猛刺鼻,我看着浑身是血的崇应彪姜文焕,连脊背都开始哆嗦。
他们这是受了多少酷刑,满身的伤痕血迹,不仔细看我甚至分不出谁是谁。
殷寿,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转身,死死的盯着他一字一句道。
父亲笑的阴冷诡异,瞳孔幽深不见底。
殷澈,如今你连一句父亲也不会叫了吗?我说过,背叛我的人,都得死。
那你来啊!我紧绷的神经终于断掉了,我发疯一样的朝他大吼。
要杀要剐随便你!你来啊!
我的声音在地牢里听起来何在凄厉,身后的姜文焕似乎被惊醒,他低哑的喊了声殷澈……
我不忍看他们的样子,只能强撑着面对父亲。
我不怕死,但我不想连累崇应彪和姜文焕,他们不该受到牵连。我的脑子逐渐在冰冷的空气里清醒,父亲留我至今不杀我,一定有他的理由,或许我于他而言还有用?
我猛的跪下,朝他磕头。
父亲,求您开恩,一切罪责儿臣一人承担,我愿一死,求父亲饶他们一命。
我伏在地上不起来。
我在赌。
我在赌他不会杀我。
空气里一阵令人心慌的寂静,静的我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父亲没有说话,我们两个都在心怀鬼胎的算计着彼此,揣度着他人的心思。
做父女做成这个样子,着实可笑。
我伏在地上,身体逐渐因为虚弱颤抖起来。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听见父亲的声音。
殷澈,你是我的女儿,我怎么会杀你,起来吧。
我抬起头,父亲朝我笑了笑,摸了摸我的头,随后从怀里拿出一样东西。
伸手。他跟我说。
我听话的伸出左手。
是一个玉佩。
地牢光线昏暗,我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忽然浑身一抖。
玉佩上刻着殷商的玄鸟图腾,不同与我和殷郊的,这块玉是红色的。
这是只有殷商大祭司才拥有的血玉。
这是比干叔祖的玉佩。
殷澈,王叔去了,你既随他学了巫术,这玉就交给你,寡人封你为殷商大祭司,看管宗庙。
我赌赢了。
父亲需要一个有殷商血脉的大祭司,所以他留下了我。
只是,我为何这么难过。
手里的玉佩冰凉,我紧紧的攥着,耳边又响起叔祖挖心时的惨叫,还有那句大商,要亡了。
我的手开始颤抖,眼里似乎有热泪涌出。
叔祖,您用命让我们看清了殷寿,可是对不起,我没能杀了他,您的苦心终究是白费了。
父亲见我不说话,俯身抓住我的手一把向他那边扯去。他的脸近在咫尺,我甚至能从他的瞳孔中看到我自己。
一个怯懦的,恐惧的我自己。
殷澈,你不愿意吗?
父亲的声音平静,平静的让人觉得可怕。
我咬着嘴唇,竭力不让自己哭出来,可惜没什么用,我清楚的感觉到两行热泪从我的眼角滑下。
父亲甩开我的手,转身道厉声喝道,
来人!崇应彪姜文焕企图谋反,罪当处死!即刻腰斩!
父亲!父亲!儿臣愿意!我猛的一个头磕在地上。
儿臣愿意!儿臣愿意!
我哭着磕头,拼命的喊,不停的重复这四个字。
母亲死了,叔祖死了,鄂顺死了,姬发和殷郊生死未卜,不能再有人死了,不能了……
父亲笑了,他说殷澈,你早这样听话该多好。
是啊,早这样多好。
我垂下头,喃喃自语。
我成为了殷商的大祭司,但好在我救下了崇应彪和姜文焕。
又或者说,他们本就是因为我才被打成这样的。
父亲虽然没有杀他们,但也将他们软禁了起来,重兵把守。
姜文焕在请了疾臣医治的第二天就醒了过来,我笨拙的用左手喂他喝药,他笑了笑,自己接过碗,一饮而尽。
我从他口中得知,姬发和殷郊都杀出了朝歌,姜文焕率兵与殷商侍卫血战,但双拳难敌四手,最终还是敌不过被抓住了。
姜文焕想不通,他说姬发明明杀了殷寿,但殷寿为什么还活着?
我不知道,我亲眼看见姬发捅了他一剑,然后把他从城楼上推了下去。那么高的距离,就算剑伤不致命,摔也摔死了。
你的手……很疼吧。
姜文焕看着我空空的袖口,眉头紧皱。
怎么会不疼呢,我手上就是划破个小口子都要大呼小叫半天,殷郊总说我矫情,一点苦都吃不了。
我朝姜文焕笑了笑,我说早就不疼了,伤口都结疤了。
姜文焕伸手摸了摸我的头,他轻声道,
殷澈,你受苦了。
我这点苦算什么。
东伯候为了让姜文焕活下去,硬生生自绝在他的剑下,亲手杀了自己的父亲,那该是何等痛苦。殷寿还命他镇守城门,让他日日看着自己生父和挚友的头颅悬挂于高楼之上。
换做是我,早就疯了。
我看着姜文焕,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哥哥,你也是。
崇应彪在姜文焕醒的第二天醒了过来。
我正背对着他倒药,突然感觉背后一阵阴风,然后就被他一个擒拿按在了桌子上。
崇应彪!疼!疼!我的手!
他按到了我的伤口,疼的我忍不住破口大骂。
崇应彪昏了太久,猛一醒过来不知道自己在哪,刚好看见一个背影,就想挟持住问个明白,结果上手以后才发现是我这个倒霉鬼。
殷澈?你不是死了吗!
崇应彪眼珠子瞪得溜圆,脸吓得煞白,他慌忙的松开我,嘴唇都在哆嗦。
滚滚滚!我骂骂咧咧的一脚踹过去,你死了我都不会死。
崇应彪被我踹回床上,牵扯到了身上的伤,顿时疼的龇牙咧嘴。
你没死,太好了…
他看着我喃喃自语,眼眶一瞬间通红,他吸了两下鼻子,抬手猛的抹了两把脸。
你说你,哭什么。我顺手抄起桌上的抹布给他擦脸。
崇应彪像被我踩了尾巴一样一激灵,他毫不犹豫的推了我一把,他说我才没哭!你别胡说!
我被他一掌从床上推到地下…
我咬牙切齿的看着他,我说崇应彪,你是真彪啊。
风平浪静的过了整整十日。
第十一日,殷商太师闻仲班师回朝了。
闻仲是祖父最器重的臣子,在朝歌城是父亲都要敬重三分的存在。我儿时见过他两次,后来他率兵去了北海征战,一去就是十年。
我小时候很怕他,觉得这个伯伯总是黑着脸,凶巴巴的,但此刻我却觉得他竟是我逃离朝歌的唯一希望。
走神了,艾草烧多了。
这一把艾草下去,青铜鼎里顿时冒出一股白烟,我一不留神吸了个满嘴,呛的差点背过气去。我咳嗽的满脸通红,眼里全是眼泪,觉得胸膛又痒又痛,像要炸开了一样。
忽然有人把我从青铜鼎那里拉开,我闭着眼睛,以为只是旁边的侍女,但胳膊处的力气又让我觉得,侍女应该不会这么用力。
我强撑着睁开眼,看见一个陌生的女子。
她个子很高,穿着一身墨色的武将盔甲,头发高束着,眉宇里是掩饰不住的凌厉和英气,一双细长的丹凤眼正直直的看着我。
我总觉得我见过她。
殷澈,你的手呢。
她缓缓开口,声音竟十分好听温和。
我盯着她看了半晌,终于释然的笑了出来。
婵玉姐姐,你怎么晒的这般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