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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番外2 ...

  •   我抬头望望窗边,正是下午五点的黄昏时分。落日余晖比正午的暖阳更加灿亮,似乎还注入了几抹缱绻的柔情,温和地笼罩瑰丽的大地。只可惜这世上并不处处布满鲜花,诸多皱褶,是抚不平的深渊。
      不去那里的时候,我觉得一天过得很快,一眨眼,十分钟,再蹉跎,一小时。人们享受慢节奏的生活,事实上,这种被冠以“慢”字的节奏给人带来的体验却是稍纵即逝。而当一天的生活被诸多课程填满,哪怕时间短暂,忙碌的痛苦仍旧刻骨铭心——更何况这时间跨度并不短。
      我做了一段很长的梦,梦里,我叛逆,我缺家教,我做了十五年来不敢做的事情,我背了个大逆不道的罪名,受人唾骂。
      那半年是我人生中最黑暗的阶段,不遑多让地说,在我这短暂的人生旅途中,还从未受到过种生不如死的折磨。
      起初是把压力憋在心里,表面对老师恭敬,但心底暗暗腹诽,背着牲口般的任务,日复一日地在牢笼里耕耘,而驱赶牲口的人,动辄挥舞长鞭,大吼大叫。本便不宽绰的小空间里,到处回荡着高亢的辱骂。这些被家长啧啧称叹的教育方式,这种被大肆宣传的教育噱头,狠狠抽打着未成年的心灵。
      我想,如果我坚持下去,忍受三年,会怎么样?
      做着阳奉阴违的事情,顶着天书一样的学习任务,耳边萦绕着喊号子般的“学习、学习、学习”,说是考大专只是最差的结果,更差一些的,则是心里出现问题,寿命折损。
      表里不一的日子里,经常生病。动辄感冒发烧,似乎从未好过。大抵是十月中旬,我裹着被子躺在床上,眼前母亲揣揣不安地走着。脑袋热乎乎的,体温计上显示39.5度。不知说了些什么,我扭过头去,轻轻抽泣,那一刻,大概脑子里想的全都是,完了,一切都完了。
      我的人生,完了。
      我很好奇,我并不愚蠢,为什么在那里待上一天,脑子就像要爆炸般的疼痛。超负荷的学习,不存在的间操,牢狱般的围挡,时刻监视我的机器……我第一天经历,几乎用尽了初中三年都不曾有的勇气,勇敢地说:“我可能坚持不下去,这不是人待的地方。”
      “那你不念书你将来干什么呀!”
      “我去找工作。”
      “你还没成年,谁会要你啊?”
      第二天去晚了,一个电话打给了我的父母,问我为什么迟到呢。他们囫囵找个理由,却被那死缺德的地方要诊断书。
      一语成谶,诊断书确实伴着我整个高一上半学期,形影不离。
      后来对待老师,我不再忍让,开始做出些出格的事情。比如我小学和初中一直不敢做的,不交作业。
      这真是件爽翻天的事情。
      ——但伴随着很多反噬,大抵都在前一卷的《控诉书》里交代过了,便也不想再提。
      监视我的同桌是真的,阴阳怪气我的班主任是真的,要开除我的校长是真的,不同的是,我没自杀,也没那个胆量自杀。我是个被全方位认证的蠢货和胆小鬼,没那么大的魄力用这条烂命报复这个该死的地方。
      梦的末尾,伴随着断断续续的请假,我参加了期末考试,还不错,语文考了全校第一。
      知道之后开心,但又觉得窝囊。班主任教语文,我那么讨厌她,却给她脸上贴了金,是我千不该万不该才是。
      然后过了段相对轻松的假期,追着剧,哼着歌,心不在焉地补课,日子倒也快活,快活到我险些以为我的人生从此平坦无波。
      清醒的时日太长了,我又该睡去了。
      新的学期,那些美丽漂亮的老师们大抵以为我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我也给了她们面子,就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堪堪披上那件破败不堪的“好学生”皮。
      其实很讨厌,很鄙视。
      我没有攻击别人的长相,只是客观地陈述事实来说——那个班主任又胖了。她肤色惨败,下巴像塞了串葡萄,看不见脖子,满脸雀斑,披着油哄哄的长头发,用我一听就头疼的嗓音讲些打鸡血的脏东西。
      “来,同学们,脑袋抬起来。”
      “马上要上语文课了,你们不激动吗?可以见到可爱的我,你们难道不兴奋吗?”
      并不。
      我心里想。并不,一点也不。我头疼,求求了。
      我同桌倒显出异常的热情,小声跟我说:“太好了,我最喜欢语文课了。”
      周六的课一点也不少。数学数学历史历史语文语文英语英语,光是看着课表脑子都能肿成两个大,课间休息只有十分钟,抛去走班的时间,大概上个厕所就没了。而吃饭时间也要被催着,说吃完了好考试,时间一刻也不能耽搁。我一边装着好学生,一边尽量多地敞开大脑,偶尔挑拣两个苦涩的知识,咀嚼过后勉强下肚,但人终究并非机器,需要时间休息。我也不是没脾气,一而再再而三的打压早晚要逼得我再次揭竿而起。懒得去装模做样,我不是时刻听话的乖乖女。
      而那位班主任却好似十分宝贝我,颇认为我取得如今的成绩拜她所赐,几乎是有着洗不干净的功劳。她拱着肥胖不协调的身体在我桌边走来走去,步调慢条斯理,鞋跟轻轻踩地,发出悠哉游哉的“咯噔”声,无数次,瞪着她自恋的背影,我都无可抑制地白眼上翻,多想鱼死网破。
      语文课前,她说:“下课再发本,不要耽误我宝贵的语文课。”
      她走上讲台,老旧的木板险些承受不住她的重量,发出声嘶力竭的“咯吱”声。她用唠家常的语气,似乎是在打趣,但我没心情听,低着头在座位里翻找东西。她说着些废话:“才开学了,我的要求看来很多同学都忘了,那我就再强调一遍哦,我不允许用修正带,给你们一天准备,要是周一再看到修正带的踪影,我就直接没收了啊田语阑。”
      我忽然停下手里的活,像被掐住七寸的蛇,梗着脖子,连锁反应般抬头。我的名字从她拿腔拿调的嘴里说出来,感觉沾染了污秽。那一刻,暴怒的眼神几乎遏制不住地对上她看上去无辜又诙谐的视线。没留意她的反应,我有一种想掀桌子的冲动。
      淡定、淡定。
      我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
      她开始上课,但我没听。不奇怪,她上的课,我从来也不停,看见抛出去的橄榄枝学生不接话,就又夹着语调说:“说话呀,来蒙一个,大胆假设小心取证——”
      我眼前浮现了初中的语文老师。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太太,脾气挺暴,经常“小瘪犊子”“小驴操的”那么骂,但真的很接地气,第一次见,就像是见到了很亲近的人。她涵养很高,文学造诣不浅,讲起课来毫不怯场,像指点江山的军师。她对学生好,是一视同仁的好,是润物细无声的好,是那种,可能某时某刻骂你,让你觉得她十恶不赦,但反过味来,会觉得回味无穷,如标尺一般规范行为举止的好。
      想到这里,又觉得想哭。是抑制不住的哭意,最近眼泪就是多。不知什么时候能跟她再见,她大概退休了,大概离开南港了,如果我再见她,她还会记得我么?记得有这样一个胆怯卑劣学生,卖弄着小聪明,不可一世地在她眼皮子底下过了三年么?
      眼底湿了一片,而那道肥硕的身影却迟迟不消失,我终于反过味来,滑下眼睛,装作无心一样搓了搓眼睛。冷眼注视眼前的年轻女人如跳梁小丑一样卖弄着她肚子里那点并不丰富的墨水,听她读错了课件上一个又一个的古诗字词。她手上染了红彤彤的指甲,指尖又很淑女地在白板上翻飞,只可惜她的手过于肥胖,飞不起来,也并不淑女。
      那修正带的事,我想了想,断定是她整天来偷窥,从而找出我的纰漏。大概是早上强迫症犯了,想改一下历史书的笔记,才轻轻划了下修正带,被她的千里眼尽收眼底,于是才来规范我行为举止。我仔细检查我上交的语文作业,完全没有修正带的痕迹,而我本人,除却强迫症上身,考试时完全不带修正带进考场。真不明白她想巩固统治,怎么就杀了我这只鸡儆其他的猴。
      唯一值得宽慰的或许是得知了件事。转学来这的一个男生过了一天,受不了这种超负荷的运转和死刑犯的生活,跑路了。我终于露出久违的阴损笑容,发了条朋友圈说:“终于找到志同道合的朋友了,一定要加到他微信,采访一下他是怎么想的。”
      而我,或许即将脱离苦海。但还要再煎熬一周。
      不知道身心倦怠的我,能不能再忍受住新一波的凌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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