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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1 ...

  •   “我看她之前是有做过一些比较偏激的事情。可能也就前三四天吧,她因为数学卷没写完,在后面罚站的时候,把卷子给揉了,老师就把她叫出去谈话了,回来的时候脸色很差,我问她什么她也不说。”
      “所以,你的意思是她跟老师的关系不好?”
      “嗯,不过她倒总跟我叨咕她初中时候的老师,感觉那个时候,她和老师相处得还不错。”
      “她今天有没有单独跟你交代过什么,或者给你留下过什么纸条?”
      “好像没有。我刚刚为了找卷子把桌位里的所有东西翻了一遍,没有什么可疑的东西。”
      ……
      “好,谢谢你的配合。”

      -
      “牧队,我把田语阑的东西拿过来了。”岑致从门外走进来,怀里抱了一摞书。
      “学校现在在上晚自习,不方便咱们过去取证,所以班主任就把她的书包和课本交给我了,看看能不能找出些新的线索来。”
      “数量不对。”牧冶庭说。
      杨彰的目光也落下来,附和道:“确实。高中是学习知识最多的一个阶段,如果她位子里只有这么点书的话,有些不科学了,除非……”
      “除非什么,你说。”牧冶庭问。
      “除非她有预知能力,提前把东西拿回家去了。要么就是老师动了手脚,把一些关键性线索扣下了。”
      “是。”牧冶庭点点头,“人不会预知到自己什么时候遇害,只能规划自己何时自杀,如果前者假设成立,田语阑的案子基本就解了;但如果是后者,这起案子大概不止同学合伙作案这么简单了,倘若有老师的参加,案件本身,乃至于这个学校的性质就会发生变化。”
      “刚刚贾嘉瑶也说田语阑跟老师的关系不怎么样,会不会……”
      牧冶庭摇摇头:“那是最坏的一种可能,这里毕竟是学校。”
      “对。”岑致接话道,“这些书的去向在整个案子里无疑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先看看。”
      田语阑的座位里很乱,岑致抱来的书摆得错杂不齐。牧冶庭翻开一本看了看,登时对上一排瘦若无骨的字迹,笔画都连在一起,七扭八歪地落在作业本上。
      “还记得我们在监控里看到她写字的试卷吗?找找,看看在不在。”

      -
      田语阑是个很情绪化的人,这一点从她的字体就能看出来。练习册上的字龙飞凤舞,课本的字体却异常整齐。给人一种割裂的感觉。
      “在这里。”杨彰从一堆纸里找出一张画得乱七八糟的试卷,铺在桌子上。上面写着的emo文案无疑对应了监控里所看到的那些,隔着一层屏幕,不觉得写出来的字有多玄乎,此刻见到了实体,三人才能深深感知她发自内心的情绪。某种被压抑许久的戾气几欲喷涌而出。
      “田语阑的性格确实难以捉摸。”岑致抽出另一张数学卷,上面字迹娟秀,关键词语都用黑色水性笔标注清晰,选择和填空题也有详细的过程印在空白处,仔细又认真。
      牧冶庭的目光掠过杨彰找出来的卷子,眉头蹙起,眼中透出一股前所未见的寒光。他指尖倏尔一顿,停在试卷底部,那里覆盖了大面积的修正带。监控可以捕捉黑笔写出的文字,但无法识别色差相似的卷面与修正带。牧冶庭抬起手,把卷子举高。透过明暗的灯光,读出了隐藏在修正带背后的文字——
      “我把东西给小走狗了。“牧冶庭念了出来。
      “小……”岑致欲言又止,“现在的学生,戾气都这么大么?”
      “这个小……是谁啊?”杨彰眨着眼睛,“这是田语阑写的东西吗?怎么有种被牵着鼻子走的感觉?牧队,她还写了其他的东西吗?”
      “没有了,”牧冶庭放下卷子,“字迹和卷面一致,应该就是田语阑写的。”
      他拍了下桌面,长腿掠过椅子,“走,去监控室。”

      -
      二十分钟后,一楼,接待室。
      “找我,还有什么事情吗?”贾嘉瑶裹着棉袄,胆怯地说。
      “同学,不用害怕,配合我们调查就好。”岑致轻声安慰。
      “我……我已经把我知道的全说了,剩下的,我也不清楚了。”贾嘉瑶回答。
      牧冶庭使了个眼色,杨彰当即拿出监控录像。透过笔记本屏幕,清晰见到少女把一张白色纸片揣进校服口袋里。
      “继续。”牧冶庭说。
      画面切换,移动至教室内。贾嘉瑶四处张望完毕,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白色纸条,小心翼翼地摊平在桌肚里,作阅读状。
      恰如此时,瓢泼大雨无来由地席卷了寂静的天地。天边闪过一束亮光,紧接着,一道深沉的闷雷由远及近,莅临于老旧的窗前。像奔腾的野马,像风驰电掣的跑车,像飞奔的猎豹,像迅疾的飞禽,骤然敲响窗棂,发出一声沉痛的□□。
      少女身躯抖了一下,肉眼可见地惊慌。她站了起来,手掌微微颤抖,惶恐地朝着窗外张望。
      “咚!”她听到肉块砸向地面的声音。
      “哎!有人跳楼啦!”
      天旋地转——天旋地转!
      在众多学生探头探脑的同时,无人注意的角落,少女跌坐了下去。

      -
      “这张纸条,是田语阑给你的吧?”
      “不,不是的,是我……”
      “是你考试卷子的答案?是你背诵默写的小抄?还是你上课跟同学讲话传的小纸条?这张纸的大小决定了它的用途,如果你不承认这是田语阑给你的,那么以上三种则是唯三的可能,抱歉,我要小人一些,告诉你的班主任了哟。”
      “不,不要告老师,这纸条不是——”
      “那是什么呢?”牧冶庭问道。
      她忽然噎在那里,也不说话,只是把棉袄拉得更紧。
      “沉默没用,同学,你马上要成年了,做事情得想清楚后果,不是所有人抖都承担着哄你的义务。时间,我们有的是,但对于你来说,这流逝的一分一秒,都如同金钱一般宝贵。你如果一直不说话,我不介意陪你到九点,等到你父母发现异常冲进学校,想想看,还能是现在风平浪静的局面吗?”
      贾嘉瑶缓缓抬起头,与牧冶庭对视一眼,又猛地把头低了下去。
      “逃避没用,姑娘。不妨告诉你一件事,现在,省教育局的人在南港市检查,这期间出了学校死人的大事,不过多时就会被捅出去,如果到时候我们还不能给出个证据确凿的结果,很难不引发一系列的连锁反应。话说直白些,学校也想早点给这个事盖棺定论,但由于死亡地点没有监控,所以我们无从下手,只能把目光转向你——唯一的,线索。”
      “我们不是有意针对你,如果现在的监控能智能到自主定位纸条去向就好了。但你也看见了,并不能。就我们目前所掌握,可疑的纸条给到了你,你究竟是把它揣到了兜里,还是放到了座位里,亦或是扔到了监控盲区,这些都不清楚,所以我们向你求证。”
      “你是证人,姑娘,你手里有至关重要的线索,我们需要你。你若一味不配合,惊动了教育局,对目前的局面没有什么好处——或许你不在乎,但你的校长、你的老师应该在乎。反之,如果你能在今天就把事情了结的话,你依旧是老师眼中的好学生,说不定……会更上一层楼。”
      牧冶庭的话音戛然而止,他礼貌地笑了笑,“哎,算了,不逼你了。给你三分钟,好好考虑一下吧。”
      他招呼另外两个人:“走了。”
      背后,贾嘉瑶忽然喊道:“等等!”
      牧冶庭脚步一顿。
      “我……你们,留下一个。”
      “好,就让这位和蔼可亲的大哥哥和你沟通,好不好呀。”牧冶庭拍了拍岑致的肩膀,与杨彰走到门外,关上大门。
      “牧队,我怎么没听说省教育局要来南港检查的事情?”杨彰问道。
      牧冶庭吐出一口气,气定神闲地笑了笑。

      -
      “东西——在我身上。对不起,我实在太害怕了所以才……”
      “没事。”岑致微笑着接过那张被攥皱了的纸条,“同学,你配合得很到位,你是这个案子,乃至这个学校的恩人。”
      “啊——”她欲言又止,“但,那张纸上,好像,也没写什么有用的……你看完之后,也别……”
      “没关系,这些交给我们来处理就好。我们会做好保密工作的。同学,回教室吧。放学回家好好睡一觉,一切都会过去的,相信我。”
      “她真的只给了我这么一个东西。我……可以走了吗?”贾嘉瑶怯生生地询问。
      “可以。”

      -
      出去的时候,贾嘉瑶格外躲着牧冶庭。
      三人重新汇聚于室内,岑致把那张纸条交了出去。
      “确实没什么用。”他感慨。
      牧冶庭读出字条上的一行字:“把我的动向实时汇报给班主任,装作同路人,实则套我话的同学,你的良心不会痛吗?虚伪的同桌,你偷拿我的卷子,满嘴谎言,真的不曾有人戳穿你的虚伪面具吗?”
      “现在,我要做一件伟大的事情。祝你一辈子不用背负愧疚。”
      “这上面充其量是指控了贾嘉瑶的所作所为,没办法直接证明田语阑是自杀。”杨彰左右望望,“这就是田语阑要留给我们的东西?我们还是联系她父母,去她家看看吧!”
      “等等,”牧冶庭叫住杨彰,“你难道忘了她在卷子上隐匿字迹的方式吗?”
      牧冶庭把纸张举高,眯起眼睛,透过影影绰绰的灯光。见那潦草的黑字后,露出几行浅浅的铅笔印记。
      牧冶庭无声地笑了,“她是个聪明人,决定要报复,又能把后续事物准备得周全。”
      “牧队……什么意思啊?”杨彰不明所以。
      “她选的这两张纸极薄,组合起来正像一张正常A4纸的厚度。岑致,拿刮纸刀,把上面这层纸刮去。”
      “好。”
      天边云雾翻涌,徒留下一片死寂。再等一会儿,这里的学生就放学了,那时候能稍微热闹会儿,但九点半一过,眼前的一切又要陷入沉眠了。
      但天空和大地能休息,人们却不能。他们要回家加班加点地工作和学习,日复一日地做着见效甚微的工作,不知疲倦,也可能早已麻木。
      也许人生的本质就是一台钟表,一圈又一圈地转着,每个二十四小时都在做重复的事情。当崭新的指针变得陈旧,当纯洁的铁针长满了斑驳锈迹,人就要与世界作别了。
      天已经黑了,但牧冶庭知道,天马上会亮的。
      地球不会因为一个人的死亡而停止转动,更不会因为一个人的新生而欢呼。它只会循规蹈矩地挪移,某种逻辑下,它也是个毫无选择权的物品。
      “牧队!刮完了!”岑致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
      田语阑娟秀的字迹烙在单薄的纸上,暖光一照,竟显现出了不太真实的虚幻感。
      “我是田语阑本人,”满满当当的铅笔字几乎占据了整张纸,字体是不大标准的楷书,末端都有顿笔,“我不确定这张纸最后会落到谁的手上,所以我没办法对症下药——也有可能它的归宿是不见天日的垃圾桶——算了,有备无患嘛。”
      “我不知道你是谁,所以我只能用官方的口吻交代一下,不好意思了。开门见山地说,我的死因,就是自杀,这张纸条的创作地点在早上第一节课的厕所里。导致我自杀的原因,源自于我自身对这个学校的不适应。没有人霸凌我,如果我是个感性的学生,我会对老师的帮助痛哭流涕。之所以选择这样一个极端的方式,一方面是我没有退路可走,另一方面是想报复某位同学的两面三刀。也许你们可能要责骂我的不理智——好像确实是这样。但更多的,是对这个这个冰冷世界的厌倦。毕竟已经在这个鬼地方生活了十六年,关于这里一切的探索也都差不多了,也该孑然一身地去个新世界看看了。”
      “这就是我的一生,没什么大成就,也就平平无奇,听个乐子,别生气我的一意孤行,也别难过,不值得。我没赚钱,所以没什么积蓄。我银行卡里有三万压岁钱,帮我传达给我的亲人,感谢。如果给您添麻烦了,那,我向您道歉,对不起。”
      “这张纸用来证明我是自杀的事实,没有被迫,自愿的。死于四楼女卫生间,预计落地于操场右侧。”
      她的署名写在右下角,“田语阑”三个字写得抑扬顿挫。
      杨彰倒吸一口气,“她……真的死了吗?我怎么感觉……”
      岑致拍了拍她的肩膀,“字迹对的上,这应当算是遗书了。”
      牧冶庭将纸条放在桌子上,站起身,透过迷蒙的窗子,眺望远处。
      放学铃声打响,学生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出大门,结束一天的压抑。明天又该蔫头耷脑地来上学,开启新一天的煎熬。
      而半年前,有这样一批高一新学生,高昂着头颅,渴望在这里迎接新生。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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